莫天悚看谷正中嚣张得很,急于知道他手里究竟有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宝贝,饭后就拉着谷正中去了他的房间。路上问起他怎么会把何亦男的东西偷得那么干净,还被何亦男发现了。谁知道谷正中告诉他,何亦男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他出手偷的,而是另外有人。但是他却怎么找也找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手,因此才怀疑是叠丝峒的邓秀玉到了。后来他和红叶一起去庙里求了两道符,偷偷放在何亦男主仆的身上,她们才没有继续丢东西。只可惜他放符的时候觉得后腰被谁刺一下,手不够稳,才被何亦男发现踪迹,白白被她们骂一顿。好在符的效果不错,那以后她们就没有丢东西,kao当首饰筹集盘缠终于走到扬州。莫天悚点头道:“听起来还真的很像是邓秀玉来了。不能让她的小鬼到我们醉雨园里面来捣乱,明天我得布置布置。”谷正中愕然道:“三少爷,你学会抓鬼了?”莫天悚道:“离会还差得远,不过最近用了一点心,会了一些防御的方法。”谷正中看怪物一样看着莫天悚,嘟囔道:“不管需要什么你都能学会吗?你怎么学的?能不能教教我?”莫天悚笑道:“那就看你的宝贝是不是够好了!”谷正中推开房门,得意洋洋地笑道:“绝对能让你满意。你知道这件宝贝是怎么来的吗?是挟翼带我去梅庄,我偷偷弄回来的。难怪你一直对梅姑娘念念不忘的。她坐在月光下吹笛子的样子可真叫人流口水啊!”莫天悚越听越气,怒道:“不正不中,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去梅庄偷东西!”谷正中这次真的一点也不怕他,笑嘻嘻地道:“等你看了我拿回来的是什么再生气好不好?”走到一边,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幅卷轴放在桌子上,对莫天悚示意。莫天悚冷哼道:“你以为偷画当一个雅贼我就不说你了?”边说边打开卷轴,才看见卷轴不是画,而是一幅字,且是他从小看熟的字体。这卷轴是文沛清书写的《诗经※#8226;卫风※#8226;氓》。文沛清平时落笔喜用尖锋偏锋,却能做到字迹温雅秀润,肉不没骨,筋不外透,姿媚溢发,波澜老成。就像狄远山曾经说过的那样,看他写的东西就是一种享受。这幅字却以中锋开始。《氓》是一首弃妇自诉婚姻悲剧的长诗。第一章和第二章是男子向女主人公求婚以至结婚的过程。莫天悚不知道当年的文沛清是在怎样的心情下录下这首长诗,但从开篇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文沛清当时的心情异常沉重,落笔沉着,书写缓慢,字字笔墨饱满。用笔重而涩,墨色沉抑凝固。第三章,第四章皆以桑树起兴,从女主人年轻貌美写到体衰色减,同时揭示了男子对她从热爱到厌弃的经过。“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以桑叶之润泽有光,比喻女子的容颜亮丽。“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以桑叶的枯黄飘落,比喻女子的憔悴和被弃。这时候文沛清显然渐渐开始激动,刻意追求的中锋中也不时开始冒出偏锋,行笔加快,枯墨之笔频现纸上。“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桑葚是甜的,鸠多食易醉;爱情是美好的,人过余迷恋则会上当受骗。男人沉溺于爱情犹可解拖。女子一旦堕入爱河,则无法挣离。这是多么沉痛的语言!莫天悚的心情也蓦然沉重起来。第五章叙述女主人被丈夫抛弃以后回到娘家还受到兄弟们的冷笑。第六章在抒情中叙事,当初他们相恋时男子“信誓旦旦”要白头偕老。可是他还未老就产生怨恨,且无法挽回。“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浩浩汤汤的淇水总有堤岸;广阔连绵的沼泽也有边际。言外之意,我的痛苦为什么竟没有到头的时候?至此墨色越重,笔姿放纵,文沛清已经顾不得中锋还是偏锋,笔势渐次跌宕,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完全不能平静。以莫天悚对文沛清的了解,知道他是一个极为自制的人,可是在笔墨翻飞之间他忘记克制,难以抑制的悲情跃然纸上。莫天悚似乎是看见文沛清当年痛心疾首的神情,也终于知道了左顿拿出的扇子上采桑图所代表的意思,仿佛看见梅翩然一遍又一遍观看这副字的畏惧神情。谷正中见莫天悚半天不语,得意洋洋地笑道:“这东西不错吧!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于嗟女兮,无与士耽。’这句话的出处了!”莫天悚终于回过神来,道:“我要立刻去一趟梅庄!”卷起卷轴就朝外走。谷正中大惊,叫道:“喂!你疯了!”伸手去拉莫天悚。莫天悚闪身避开,早跨出谷正中的房间。谷正中急忙追出去,知道自己一个人肯定阻止不了莫天悚,一边用尽办法拦住莫天悚,一边扯开喉咙叫起来。凌辰和田慧应声而至,一起拉着莫天悚。莫天悚挣扎一下,没有挣扎开,大怒道:“你们要是再不放开我,我要用毒了!我一定要去见见翩然!”田慧诧异地叫道:“三少爷,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要去见梅姑娘?只要你说出理由,我陪你去梅庄。”莫天悚停止挣扎,把手里的字递给田慧。田慧刚刚打开就更是诧异地道:“这不是老庄主的字吗?”看完以后明白了,又把字还给莫天悚,淡淡道:“三少爷,我只问你一句,你见着梅姑娘又能如何?她会跟你走吗?或者是你能解开她身上的玉洁冰清咒?据说她已经手足俱僵。你的出现恐怕只会加重梅姑娘的苦难!”谷正中也在一边道:“就是。我可是亲眼看见梅姑娘的,她走路都要丫鬟扶着才行,你去了就是害她!”莫天悚冲口而出道:“翩然她没有……”话没说完就想到蕊须夫人的咒语虽然不是玉洁冰清咒,但显然比玉洁冰清咒也好不了多少,颓然咽下后半截话。可是心头冒火,非常没有道理地一把揪住谷正中,咆哮道:“谁叫你去偷这样的东西回来?”谷正中没想到拍马屁又拍到马腿上,吓懵了,喃喃道:“别激动,别激动,我这次还偷到别的好东西,也送给你。”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玉兔来。莫天悚一把抢过玉兔,怒道:“什么破烂玩意儿!”正要朝地上摔去,才看见这只玉兔精美异常,滋蕴光润,刚中见柔,乃是上佳羊脂白玉精雕而成。上好的羊脂玉被誉为“白玉之精”,每一块都极其名贵,然而此玉还不仅仅如此,最妙的是在玉兔的两只眼睛有两点沁色,红艳如碧桃,深而透,浑然天成。玉器很讲究沁色,羊脂玉因为质地细腻,入土千年也不全沁,但也不是不沁,像眼前玉兔这样沁得如此巧妙的乃是万中无一的无价之宝。谷正中叫道:“破烂玩意儿!你长着眼睛没有?我偷遍大江南北,还没有见过这么精美的东西!我敢和你赌一万两金子,这东西一定从是宫里流出来的。要不是看你今天伤心,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莫天悚已经冷静下来,仔细查看玉兔,在玉兔的肚子上看见一个非常小的“贡”字,淡淡道:“你说得不错,这是宫里流出来的东西。你这次立了大功,随便要我怎么谢你都可以。凌辰,我让你派去京城送信的人走了没有?”凌辰摇头道:“今天都黑了,我还没有安排呢!”莫天悚把玉兔塞在凌辰的手里,道:“你立刻去安排,让他连夜就走。除了开始的那些事以外,再把玉兔带给北冥。请北冥将玉兔拿去给金尚书,叫金尚书替我们带进宫里给皇上看。”凌辰皱眉道:“你是说这只玉兔是细君公主的东西?可这是我们的功劳,你写一封信肯定可以让北冥直接送进宫里,何必要把功劳分给金尚书?”莫天悚冷冷地道:“这不是分功劳给金尚书,而是要把金尚书和我们拴在一起。告诉北冥,日后还想知道什么消息,可以直接去问这个金尚书。”田慧笑道:“好计!这是在告诉金尚书,我们已经知道他当初举荐的三少爷的人就是他,现在他与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金尚书是当权者,有他在朝中帮我们说话,办事怎么都会方便一些。这同时也是告诉皇帝,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我们的眼睛,我们一定能找到细君公主。”谷正中忍不住叫道:“哇!又是这么复杂!难怪当初我会栽在十八魅影手里!”凌辰失笑道:“十八魅影中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这些的。”谷正中点头道:“我知道你没有想到,所以你只是三少爷的跟班,田姑娘却是总掌柜。”气得凌辰比起拳头道:“谷老鬼,你说什么呢!”谷正中一下子躲到莫天悚的身后。莫天悚莞尔道:“凌辰别闹,快点去安排。”凌辰又恶狠狠地瞪谷正中一眼后气鼓鼓地走了。莫天悚道:“田慧,你也一起来。”反身又走进谷正中的房间中,坐下后道:“谷大哥,现在你详细说说这只玉兔是怎么到你手上的。”孟青萝在石头上坐下来,苦笑道:“梅庄离此并不远,想不到我们母子二十年来首次相认,却要在外面淋雨。”莫桃也坐下来,缓缓问道:“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孟青萝道:“事情其实很简单。罗风沂走后,罗风汨就以为他自己的机会来了,整天都缠着我。他的元配也就是罗天的生母看不惯,天天都和罗风汨吵。吵得罗风汨很烦她,便打她一巴掌,她想不开去跳进太湖中。这样罗天就开始恨我了。“罗天和天悚有一比,心思同样深沉,表面丝毫不lou一点风声。龙血真君和罗风沂是仇敌又恨沛清,自然也把我当成敌人。经常到梅庄来找我打架。风沂在的时候,我还用不着怕他,但是风沂走后不久我就伤在龙血真君的掌下。幸好龙血真君信道,轻易不伤人性命,我才算勉强保住一条命。“我本来很烦罗风汨缠着我,也打算要离开的,伤后只有留在梅庄养伤。罗风汨这时候缠我缠得更紧,天天都来送药。罗天看在眼里,恨在心里。终于有一天,他忍耐不住,把砒霜下在我的药碗中。“要说这就是命数了。那天正好是我和沛清成亲的纪念日,我看见罗风汨就觉得很烦,叫他把药端出去。谁知道他以为我是不愿意喝药,为哄我,自己先喝一口,然后告诉我说药一点也不苦,硬要我喝下碗里的药。我练有天一功,根本就不怕砒霜,可是罗风汨不过一个普通人,连武功都没有。一碗毒药没有要我的命,一口毒药却要了他的命。”事情竟然是这样的!莫桃听得一呆,喃喃问:“你没有骗我吧!”孟青萝苦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我的确是妖精,而且也的确是不算好人,但我素来不屑说谎。沛清就喜欢说谎,可惜谎言总有被猜穿的一天。你本来就不肯认我,我不想你日后发觉我还欺骗你。当时我本来是准备伤好以后就离开梅庄的,但是罗风汨去世的时候把罗天托付给我,所以我没有离开梅庄。“这件事让罗天明白到有功夫和没有功夫的人之间巨大的差别!他很聪明,大概是认为龙血真君比我高明吧,想方设法取得龙血真君的信任,成为龙血真君的徒弟。罗天从龙血真君嘴里探听到不少事情。我就是听他提到蕊须夫人有一个藏满秘籍的书房,才和罗天一起来到巴相,想办法结识了蕊须夫人。可惜我怎么讨好蕊须夫人,蕊须夫人也不肯让我去书房看看,一直到今天也一无所获。反而是罗天在巴相认识中乙后,想方设法又取得中乙的信任,居然堂而皇之地成为中乙的徒弟。“不过我估计中乙早晚要后悔。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心比罗天还黑的人。他要龙血真君来杀我,龙血真君因为伤过我一次,认为已经报了仇,不肯听他的,他就把龙血真君给毒死了。这次他吸取上次的教训,用了一种厉害之极的毒药,连龙血真君也抵挡不住。“事后罗天怕中乙知道怪罪,居然教会程荣武剑法,把龙血真君的死推在程荣武的身上。中乙也真够胡涂的,既不来看看龙血真君的死因,也不看看龙血真君是什么时候死的,便信了罗天的胡诌。我可没有中乙那样笨,很早就看穿罗天的把戏,不敢再留罗天在身边,才把罗天赶出梅庄。不想罗天离开梅庄能在江湖上闯下那么大的名声。“好了,以前的事情我几乎全部告诉你。你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问完以后,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回梅庄去,哪怕是只住几天也好。”莫桃道:“幽煌剑的事情你还没有说。天悚手里拿着的真的是假幽煌剑?你当初就把爹的真幽煌剑骗到你的手里?幽煌剑中到底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孟青萝摇摇头,伤心地道:“连你也会相信这种无稽的谎言?不过也难怪,你从小就在人类社会长大,而人类社会就是这样奇怪,认定某人是坏人,便什么屎盆子都扣上来。“幽煌剑嗜血,是别的宝剑仿照不出来的特征。幽煌剑一直就在沛清的手里,沛清也不会轻易让别人得到幽煌剑。当年我找不着沛清,想让天下人一起帮我找,费尽心机做出十二把假幽煌剑,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摹仿幽煌剑嗜血的特征。”莫桃失声道:“你是说那些假剑是你做的?”孟青萝点点头道:“做假剑的是我,但是让此事一直不能平息的却是龙王。龙王不忿沛清用九幽之毒控制他,每每在事情快要平息的时候就派人去抢假剑,弄得血流成河,是想那些人来找沛清报仇。可是沛清比龙王高明太多,每次都让人看见抢宝剑的人是暗夜舞者,又把矛头直指向飞翼宫。”莫桃忍不住叫道:“可是爹从来没有离开过幽煌山庄一步啊!”孟青萝苦笑道:“沛清的装假功夫就是好。你一定不知道,沛清还会役鬼。那是他在蕊须夫人那里学会的。他用不着出山庄一步,就可以办成很多事情。幽煌山庄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哪里平静过一天?幽煌山庄光明正大地耸立在九龙镇,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知道找上门来,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是沛清硬是做到了。他也是太傲气,假如肯给山庄换一个名字,不知道要少多少事情。”莫桃一呆,还是不相信地道:“假如爹真的会役鬼,那当年的吴妈怎么可以在他面前把我抓走?爹又怎么不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