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果然是去练功的。练完功已经是子夜时分,一开门就见梅翩然拿一套他的衣服站在门口,笑着赔礼道:“换上吧!这次算是我不对,你也别气了。”莫天悚立刻高兴起来,接过衣服喜滋滋地道:“解决了唐士侠,后面的路我们不用分开走了吧?”梅翩然低头道:“听说你被唐士侠追,差点吓死我。快点换衣服吧。牛肉早煮好,还没人敢动筷子,都等着你呢!你相牛的本事还不错,那头牛肚子里面有一个好大的牛草结,怎么也得值三十多两银子,五两银子买牛一点也不亏。”(牛草结,中药,牛胃内的块状草结。功能除痰降逆,镇静,止呕。)莫天悚得意地道:“我的眼光,那可不是吹牛皮的。本来还只需要花三两银子呢。那七个人怎么样了?”梅翩然道:“死了五个,剩下两个受伤后被活捉。现在和唐士侠关在一起。唐士侠硬朗得很,就是不肯说出你的解药怎么配,也不肯交出倪小姐的解药。幸好有尹光道和关石天,倪小姐已经没事了。”莫天悚换好衣服出来,才看见所有的人都没有去睡觉。北冥来了以后,这家的院子根本就挤不下,大部分人都在外面,把房子周围团团围住。虽然是在夜里,也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惊动了,围得远远的看热闹。男人和女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排场的人,根本想象不出莫天悚究竟是什么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连开始缠着他的老二也不大敢kao过来。只有那个奶娃儿还记得他,也不怕他,瞪着两只大眼睛还没有睡觉,一见他出来就“咿咿呀呀”伸手要他抱。莫天悚心情正好,抱过孩子凑到梅翩然身边,当着满屋子的人嬉皮笑脸地问:“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臊得梅翩然脸和红柿子一样,回手就给他一下,怒道:“不理你了!”逃出去。关石天也冷哼一声,拉着尹光道走出去,又去审问唐士侠。莫天悚大笑,吃饭的时候还一直抱着奶娃儿。老水牛的肉一点也不好吃,他还是吃得很香,极有耐心地用筷子蘸着牛肉汤喂怀里的奶娃儿。翌日一早,莫天悚练完剑回来就想找梅翩然,向山过来道:“梅姑娘和两位道长一起在审问唐士侠,让你别去打扰她。倪小姐在等你一起吃早饭,好像有什么事情。”细君公主的事情是拉着他一起去看小胡子的母亲。莫天悚很不乐意,却也犟不过细君公主,只好在老二和女人的带领下,带着向山和凌辰一起来到小胡子家里。他们还没进门小胡子就吓一大跳,跪在门口直磕头。莫天悚失笑道:“你昨天的气焰哪里去了?我是来看你娘的。”小胡子兀自不太信,听女人证实以后才领着莫天悚来到房间里。小胡子的老娘已经六十多岁,瘦得皮包骨头,kao在床头,喘得很急,躺下都困难。莫天悚刚到门口就皱眉道:“这是肺痨。这么大的岁数,治好也没意思,又断不了根,得花不少银子。”细君公主急忙推他一把,嗔道:“你怎么说话呢?脉也没号,你就这么肯定?”莫天悚四下看看,总觉得没有可坐之物。向山急忙把带来的一件羽缎斗篷蒙在凳子上,端去床前,又将迎枕放好。莫天悚还是站着没动。细君公主又推莫天悚一把,气道:“你这人啊,山坡泥地也能躺下就睡,这会儿子又如此讲究起来!”莫天悚无奈,只好坐下虚应一番,没费力气就觉出老妇之脉往来弦甚,极大极数,全无和缓,胃气已败,去死不远。他怕细君公主再说他,却不出声,随便开一张方子,将人参、当归、姜、桂、甘草、术之属罗列出来。方子刚开完,细君公主就拿起仔细观看。莫天悚知道这样的人家不可能吃得起方子中的药物,说不得,只好又主动摸出几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嘟囔道:“我今天亏大了,又劳神又蚀财。”细君公主失笑,放下方子走出去。莫天悚也跟出去。小胡子还想过来道谢,被凌辰和向山一起拦住。羽缎斗篷料想莫天悚嫌脏日后不会再用,向山留在凳子上也没有拿走。回去后梅翩然三人审问唐士侠还是没问出东西。梅翩然和关石天都急得很,莫天悚自己倒是不怎么急,催着大家启程。莫天悚对小胡子不情不愿的,对这家的男人和女人却是感激得很。送银子给他们,他们不敢要,莫天悚便给了三个孩子一人五十两银子。牛草结他自己也没要,嘱咐男人拿去药铺卖了。这家人惊吓一场,却发一笔横财,在莫天悚走后置了三十亩地,成为整个村子最殷实的人家。向山明明带来挟翼,莫天悚却一定要将挟翼让给细君公主骑,自己跑去和梅翩然和骑一匹马。梅翩然正发愁抓住唐士侠也问不出解药,不忍心赶莫天悚下马,乐得莫天悚分不清东南西北,路上嘴巴就没停过。一路急赶,也是半夜才到和水生约好的镇子上。打头阵的凌辰刚找到客栈发现门口用石灰画着一个白色的记号,知道又出事了,停也没停,装成过路的样子,一路走过去老远,才从后街转过去,悄悄潜入隔壁的一户人家,打听到水生等人包括卡马鲁丁竟然全部是被官府抓走的。凌辰惊诧莫名,急忙回去向莫天悚汇报。莫天悚头疼的苦笑道:“我就说倪小姐他老哥不愿意她回去吧!唐士侠不是孤立的!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走,目标太大,还是得分开走才行。翩然,我们两个带倪小姐多赶一截路,去前面的镇子投宿;凌辰,你带几个人跟着我们;剩下的人和北冥暂时留在这里,天亮后,把情况打听确实了来告诉我。”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北冥才自己赶过来向莫天悚报告说,是唐士侠命令双侯县的县令动的手。此刻荷lou等人全部都在前面的双侯县,等待唐士侠来处理,罪名是勾结匪类,图谋不轨。可能是唐士侠对杀细君公主太有把握,并没有命令县令继续抓捕他们,周围地区却没有抓捕他们的榜文。莫天悚考虑半天之后沉吟道:“说不定这是唐士侠假传圣旨,皇上并不知情,不过一切的根子始终是在京城。这里离京城不过三天路程。凌辰,你带所有人留下来去双侯暗中照应一下谷大哥他们,看守好唐士侠,谷大哥他们没危险你就不要公开lou面。北冥比较熟悉京城,加上翩然,我们轻装简从秘密带倪小姐赶去京城。”梅翩然迟疑问:“尹光道和关石天你怎么处理?”北冥道:“倪小姐之事不适合让他们知道,最好是能把他们留下来。”凌辰嘀咕道:“你们最好带他们走!我可不愿意和他们那种人打交道。那个关石天比八风先生还罗嗦还麻烦。”莫天悚道:“这可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情。北冥说得对,倪小姐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连一个人也不敢多带。”梅翩然道:“京城的事情我帮不上忙。我也留下来,再好好审审唐士侠,一定要问出你的解药配方。”莫天悚不乐意,拉住梅翩然的手道:“翩然,你让我一个人带倪小姐赶路吗?万一我管不住自己,做出点什么事怎么办?”梅翩然失笑道:“不是还有北冥吗?央宗现在肯定已经到京城了,你不怕她,喜欢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北冥和凌辰都好笑得很,一起告辞出去。莫天悚霸道地将梅翩然搂进自己怀里。梅翩然到也不挣扎,可惜不管莫天悚怎么说,她就是不同意和莫天悚一起进京。莫天悚沮丧得很,觉得从梅庄开始,梅翩然始终有点抗拒他,又急又闷,却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拖口而出道:“翩然,你师傅已经不说什么了,你干嘛还总躲着我?是不是八风先生对你说了什么?你要明白,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虽敬重八风先生,他也不能代替我做决定。”梅翩然摇头道:“你想得太多了,八风先生什么也没对我说过。荷lou从来也没有坐过牢,不定吓成什么样子呢,我留下帮你照顾她也好。我们暂时就这样,日后的事情,等你回巴相问过玉卿夫人的意见再说好不好?”莫天悚一愣,梅翩然哪里是在意文玉卿,她肯定是想知道蕊须夫人的意见,心知她对于‘情人泪’会突然解开也怀疑得很,不好再多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嘱咐梅翩然一定要进京去找他。然而对于梅翩然不肯跟他进京还是觉得不舒服,又去找凌辰,淡淡道:“菊香走路挺利索的,才能骗得了荷lou。这里不是我们说了能算的地方,想来二少爷也说不出话来。”凌辰会意,笑道:“我知道了,三少爷放心。”翌日,细君公主也换上男装,三人三匹马一路飞驰。路上再没有遇见意外,第三天傍晚抵达京城。京城看起来平静得很,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央宗。本来一个土司的女儿在京城根本算不上人物,可是央宗进京后打明招牌比武招亲,专门找一些官宦子弟,先试文采,再比武功,却闹得轰动得很。莫天悚听着就心烦,不敢去招惹央宗。他还是小心得很,与北冥商量以后决定北冥先去泰峰药铺,看看各方面有没有反应。莫天悚带细君公主去找沙鸿翊,先摸摸皇宫中的情况。天黑后,莫天悚带着细君公主悄悄来到沙府围墙外,瞄准一个僻静的所在,带着公主翻墙进去,一路躲躲闪闪朝中轴线上的正房摸去。沙府人心惶惶的,守夜的家丁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赌钱,几乎没有防备。莫天悚很顺利地来到正房外面,见里面黑灯瞎火的。莫天悚将细君公主安置在一个没人的房间中,自己出来随便抓住一个家丁,问出沙鸿翊的确是在正房里,不过病体沉重,早就睡下了。莫天悚莞尔,退下猫眼戒指放在家丁手里,淡淡道:“你去通知他,扬州故人来访!我在这里等他。”家丁去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沙鸿翊一个人也没带,自己提着个灯笼一路小跑找出来,哪里有什么大的毛病?到地方东张西望也没见着莫天悚,差点又瘫下去。莫天悚领着细君公主走出来,抱拳笑道:“沙大人,别来无恙?深夜打扰,冒昧得很。”沙鸿翊呼出一口长气道:“三少爷,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下人胡乱唬我开心呢!我就想你没那么容易出事。上次问谷大侠,他还骗我。我可算是把你盼来了。走走走,我们屋子里面说。”莫天悚道:“麻烦大人给倪小姐安排一个房间休息。我们过来的事情别让人知道。”沙鸿翊道:“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领着莫天悚和细君公主来到房间里,亲自将细君公主送去他夫人哪里,嘱咐夫人小心招待。才回到房间中,紧紧关上房门,在莫天悚对面坐下,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为你的事情,何西楚何大人被皇上晾在一边,不说要处理他,也不准他走。急得他至少掉了十斤肉!本来金尚书可帮他说两句话,可是他来京第二天,金尚书就莫名其妙被皇上斥责一顿,不仅不敢为他说句话,还躲得远远的。前天何大人来看我,我问他,他又不肯明言,只暗示我去扬州找你。老实说,这次的事情从头到尾我都稀里糊涂的,又不知道你的情况,想来想去也不敢动弹。”莫天悚笑一笑,问道:“大人称病在家,太后派人来看过你吗?皇上说过什么没有?”沙鸿翊苦笑道:“太后只是派公公出来例行公事般赏了我几颗药,正好就是贵宝号的归一丹!皇上降旨说,我身体不适,没精力管公事,把我的副总兵也给免了,只保留着副都督的空衔。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不瞒三少爷,从前我这里算不上门庭若市,可也不是门可罗雀。”莫天悚莞尔道:“你怕什么,只要皇上没用擅自调兵的罪名处罚你,说明事情还可以挽回。孙公公有什么动静没有?”沙鸿翊皱眉道:“三少爷不提他我倒是忘了,我回来他就来过一趟,问了不少你的事情,我也不敢多说,不过是按照上次的奏折,胡乱应付过去。怎么?你还怀疑他吗?”莫天悚沉吟片刻,拿出一颗药丸放在桌子上,淡淡道:“实不相瞒,倪小姐其实就是细君公主,因此蜀王连王爷都做不成了。皇上最近去看望过太后没有?孙公公和太后的关系如何?”沙鸿翊急忙将药丸借茶水吞了,看起来镇静不少,道:“我其实就只是帮太后做过几件事情,对太后的很多事情并不知情。听说太后精神憔悴,似乎不太舒服。皇上晨昏定省,每天都会去看望太后,也找了不少太医去给太后瞧病,只听说并无起色。孙公公是先皇跟前的老人。先皇只宠爱淑太妃,孙公公也就只喜欢淑太妃。”莫天悚愕然道:“那上次他查封我的药铺是什么意思?”沙鸿翊苦笑道:“这事我还专门派人打听过,可惜什么也没问出来。”莫天悚迟疑道:“大人明天可以进宫一趟吗?”沙鸿翊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三少爷如果是想送公主进宫,何大人肯定比我合适。”莫天悚失笑道:“你以为你缩在一边不出头就没事了?你有家有业的,难道还能丢下一切逃跑吗?皇上想找你还不简单?”忽然一醒,问,“皇上接到我的死讯后说过什么没有?”沙鸿翊摇头道:“没听何大人提起过。皇上应该相信了那个消息。”莫天悚拿出唐士侠的腰牌放在桌子上,道:“我出京的时候答应过太后,要带件宝贝回来献给她。你自己不去皇宫也行,找个人把桌子上的宝贝拿去给皇上,请皇上带给太后。我累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说。”起身打个哈欠,“今夜你让我睡哪里?”沙鸿翊拿起腰牌一看,吃惊地叫道:“你把唐侍卫也收拾了?他死了吗?”莫天悚笑道:“你再不用担心会得杨梅大疮,病也该好了吧!”沙鸿翊自己还是不肯进宫,派人将腰牌送给金尚书,自己整个上午都陪着莫天悚闲聊。中午,饭菜刚刚放到桌子上,家丁来报,金尚书进门了。莫天悚道:“你去应付,别装病了!我从小脾胃弱,吃饭的时候最怕人打扰。”沙鸿翊只得自己迎出去,半个时辰以后才回来,莫天悚已经吃完饭,正在用一个小厅中欣赏沙鸿翊收藏的字画,见沙鸿翊进来笑道:“沙大人,你家的米可真不错,色红如胭脂,味腴粒长,香得很。是什么地方的,我也买些回去吃。”沙鸿翊苦笑道:“你还有心思管那个!那是御用的胭脂米,外面买不到。我还存着几斗。你要,全部送给你。”莫天悚点头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明天就叫人来抬。”沙鸿翊急道:“我让人给你送去就是。你倒是说说皇上是什么意思,竟然做贼一样,让个平时不怎么lou面的历公公把东西拿进去。金尚书等半天,历公公才出来说皇上看见腰牌就说了三个字,知道了。”莫天悚笑着道:“然后金尚书就上你这里来了?皇上是怎么知道金尚书有东西给他的?”沙鸿翊迷惑地道:“就是这个让我最奇怪。皇上似乎早知道金尚书有东西给他,下朝后不等金尚书去找孙公公,他就把历公公派来了。”莫天悚急忙问:“金尚书能肯定历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吗?”沙鸿翊道:“这个请三少爷放心。历公公名叫历勇,是专门给皇上沏茶的,我也见过几次。”莫天悚想了想,笑着道:“公主始终得回宫去,你看下午是你送公主回去,还是让何大人送回去?”沙鸿翊道:“何大人吧。我下午要指挥人给你送胭脂米。”莫天悚失笑道:“那就何大人吧。你可别忘记我的米!这么一点点事情,你怎么和金尚书谈这么久?难道是我的药铺又被人封了?”沙鸿翊看莫天悚一眼,叹道:“又被你猜中!不过这次和皇上无关,却和一个轰动京城的蛮女有关。”身着男装的细君公主跨进门来,笑着道:“什么事情又被三少爷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