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洪不肯谈正事,莫天悚也不好强迫。饭后,安排周洪去客房休息,嘱咐格茸小心伺候。格茸没向山机灵,可比向山认真,也不像向山总憧憬着想出去干一番男儿的大事业,他从小就习惯做跟班,执行命令一丝不苟。客栈门口有人守卫,莫天悚不担心周洪能逃跑,为表示大方,也没看着他。周洪熄灯睡下后,只有格茸不放心,还守候在门口。夜渐渐深了,整个客栈都静悄悄的,格茸坐在门口不觉也迷糊过去。正朦朦胧胧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一下子把格茸惊醒过来。格茸起来敲敲门,低声叫道:“周先生,周先生。”没听见里面的回答。格茸犹豫是直接进去看看,还是先去请示一下莫天悚。莫桃的房门忽然开了。莫桃走过来,皱眉问:“怎么回事?”格茸道:“不知道周先生是不是从**掉到地上。我听见里面有动静,可是叫了几声,周先生又没有答应。三爷说要让周先生感觉像是客人,不能让他感觉是俘虏,不准随便去打扰他。”莫桃啼笑皆非道:“不能随便打扰不表示有事情也只能在外面干着急。开门。”门开。里面的景象让格茸大吃一惊。周洪用一根汗巾把自己吊在房梁上。刚才的声音是他踢翻凳子的声音。幸好发现得还算及时。经过抢救,周洪总算是缓过气来。睁眼看见莫桃,苦笑道:“二爷何苦救我!是我把这里所有人都害了!”莫桃淡淡道:“勋阳是死了很多人,但还有四十万人口劫后余生。先生难道放心今后由项重来经略勋阳?天悚原本是想先生担任勋阳知府,可是皇上从来没见过先生,不放心把这一大片土地交给先生,天悚也是无奈,只能让都御史来勋阳。都御史大人和我们同时离京,只是没有我们马快,可也要不了几天就会抵达勋阳。这位大人的个性我们谁也不清楚,先生真的就不给天悚帮帮忙?”周洪沉默无语。格茸气乎乎地道:“你要上吊,也该在项重那里上吊,来到我们这里才上吊,不是陷三爷于不义?不行,我得立刻把这事告诉三爷。”转身要走。莫桃一把拉住格茸,叹道:“你就让天悚睡个安稳觉行不行?明早再告诉他也不迟。”周洪沉吟道:“真难得你们兄弟情深。但是有项重在,我怕都御史即便来了也不可能让大家顺利附籍。”莫桃微笑道:“因此天悚正在想办法让项重离开勋阳。但这也需要先生的大力协助才行。先生,我们终究是外面的人,勋阳四十万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可要挺身而出,为大家做些事情啊!”周洪终于点点头。翌日,莫天悚和梅翩然一起吃过一顿温馨的早饭,又依依不舍地送她和凌辰上路后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忙去见周洪。却见周洪正与莫桃商议流民附籍事宜。莫天悚道:“先生吓死我了!桃子,你也不早点告诉我一声。”周洪摸出一个纸包递给莫天悚,叹道:“你们手足之情真让人羡慕。”莫天悚困惑地打开纸包,里面是一些寻常的蒙汗药,愕然道:“难道昨夜先生想给我下药?这种寻常药物能有什么用处?”周洪道:“不瞒三爷,这是我来你这里之前项重给我的。我恨透三爷,原本是下了必死的决心。若非三爷给我看那道圣旨,我肯定把药倒进三爷的酒杯里了。和二爷一番彻谈,才明白项重给我这包药粉的作用。这包药粉当然不可能奈何三爷,但却能激怒三爷。项重是想借刀杀人,杀的自然是我了。”莫桃道:“由于我们在京城的耽搁,项重在我们回来之前已经知道朝廷的招抚之策。连平王赴义这样的大事也没有回报朝廷,只是催促手下驱赶流民。他是想让勋阳继续混乱下去,最好是流民不堪忍受,再次揭竿而起,如此他才有理由留下来。你若是杀周先生,很可能再次激怒几十万流民。即便是没有激怒流民,最少会让流民更加不信任你,只是根本不了解本地情况的都御史,附籍之事很可能流产。”莫天悚沉吟道:“因此尽快稳定本地局势是最重要的。可惜设立勋阳府让流民附籍的圣旨在都御史手里,都御史未到,我们还不能开始让大家附籍之事。不过要想流民继续造反,总得要有一个领头人才是。平王部下大多战死,除先生以外,就只有牛帅尚在……”周洪道:“各个俘虏营我都去过,就是没见到牛帅。开始只认为是牛帅被当成重犯没有和大家关在一起……”莫桃神色凝重地道:“天悚,军旅之事我不太懂,在俘虏对方士兵以后,都是像项重这样只是关着,也不处理吗?”周洪变色道:“项重驱赶流民回原籍雷厉风行,没理由关着几千俘虏白白耗费粮食也不处理,除非他留着俘虏有大用处。”莫天悚大声叫道:“格茸,去请历大人过来。”历瑾片刻后过来,刚听莫天悚说完就叫起来道:“又让我去要牛兴敬?三爷,我虽然是钦差,但手下只有一千人,把项重逼得太紧,他和我们翻脸,可是讨不了好去。到时候项重随便编造一个什么你我都被流民暗害,或者在平乱中战死之类的理由奏报朝廷,朝廷也拿项重没辙。再说我昨天过去的时候,项重说我再晚去一步,他已经派人押解周先生和牛帅进京了。当时我就嘀咕,怎么会这么巧。我这时候再去要人,不管用什么借口,项重只答应我一句,人已经启程在进京的路上,我能有何办法?”周洪沉吟道:“项重关着牛帅这么些日子,怎么单单在这时候押他赴京?”莫天悚冷冷地道:“牛帅不逃拖,如何能救出大营里的俘虏再次起事?不把牛帅押解进京,难道让他在项重的大营里逃拖吗?这逃拖重犯的责任谁来负?”莫桃笑道:“自然是押解的军士了。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押解牛帅进京的必然是史杰的人。天悚,也许你该去拜访拜访史杰。”莫天悚恶狠狠地道:“我原本还想让项重升升官,离开这里了事,不想他活得不耐烦。历大人,你既然是督军,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押解牛帅的路线和行程安排?等你从项重那里回来,我们一起去见史杰。”历瑾走后,莫桃起身道:“周先生刚刚拖难,昨夜又没有休息好,天悚,我们还是别在这里总打扰周先生了。”莫天悚忙跟着起身,笑道:“瞧我胡涂的。先生自便,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格茸。”周洪知道他们两兄弟一定有事情要说,也不跟出去。他在客栈里多少有些拘谨,昨夜几乎一夜未眠,莫天悚和莫桃出去后,上床补眠不提。莫桃缓缓道:“天悚,你是不是猜测项重会假扮流民去劫走牛兴敬?”莫天悚点头道:“如此一个打击史杰的好机会,项重不应该放弃才是。”莫桃微笑道:“如此好的一个机会,你也不会放弃。天悚,别总当我是废物,这次的行动让我和史杰带上周洪一起去。你怀里的那道圣旨可千万别浪费了,让历大人拿着圣旨多去找找项重。你要是觉得没事干,不妨去看望一下世子。”莫天悚瞪眼道:“好小子,看不出你平时正义凛然的,玩起阴谋诡计来却这样厉害。”莫桃失笑,骂道:“去你的,有点好听的出口行不行?喂,你究竟同不同意我的提议?”莫天悚犹豫良久,点头道:“好吧,你去就你去。不过你可要答应我,要注意保护自己,一步也别和阿山、和戎分开。”项重一共派出两千人假扮流民去“救”牛兴敬,遭遇埋伏,全军覆没,牛兴敬不知去向。世子住不习惯军营,没跟项重一起来一片混乱的勋阳,将行馆设在距离勋阳不远的一个富户家里。就在历瑾频频去找项重的时候,莫天悚也来到世子行馆,找世子想办法让项重停止驱赶流民的行动。世子假意敷衍他,只和他一起饮酒吟诗,谈些风花雪月之事。莫天悚几杯黄汤下肚,开始发牢骚,感慨世态炎凉,人们只知道惟利是图。埋怨历瑾忘记是谁带他出身的了,眼看勋阳一团糟,还去巴结项重,不外就是皇上升了项重的官,即将重用项重。其实项重身有反骨,故意一个人跑去勋阳,就为能不听世子命令单独行动。这次他能不听湘王命令,日后也肯定不会听皇上的命令,皇上实在是不应该升他的官。世子原本就很不满意项重,尽管不知道莫天悚说的是真是假,还是动了疑心。以往他为尊重项重,有事都是自己去军营,这次却想端端主人的架子,莫天悚一走,他就派人去急召项重回来见他。不想人去了以后并没有带回项重,但证实皇上的确是升了项重的官,历瑾也正和项重在一起。世子不禁更是怀疑,第二天忍耐不住,亲自去项重大营。亲眼看见项重和历瑾在一起。莫天悚也在,一个劲地劝说历瑾和项重停止驱赶流民的行动,但是历瑾和项重一唱一和,都不听莫天悚的。莫天悚到底是客卿身份,气得脸色煞白,也没有办法。世子可算是明白莫天悚何以会来找自己,怒火上冲,过去帮莫天悚说起话来。连莫天悚都没有想到,忍不住和历瑾偷偷交换一个眼色,肚里暗笑,表面上自然是连声附和世子,精神一振的样子,和历瑾、项重吵得更凶了。昨日项重是被历瑾缠住才没能去行馆,见到今日世子过来,一到就帮莫天悚说话,大怒。只想保留护卫兵乃是湘王的意思,驱赶流民目前是保留护卫兵的最好借口,既然世子如此,他又何必为湘王卖命,何况他离开湘王还能升官。一支令箭下去,当日勋阳就平静下来。莫天悚笑称这是苍天开眼,回去就让周洪组织人手着手调查流民的具体状况。莫桃一改往日作风,再不关起门来万事不关心,显得特别积极,每日和周洪一起到各乡去实地调查,忙得天昏地暗,累得和戎直抱怨,向山倒是跑前跑后的特别有劲。以至于都御史抵达勋阳后,莫桃不好太多cha手,周洪竟不肯放向山离开,非要向山留下帮忙不可。经过努力,勋阳山区共有九万六千多户,近四十万流民于当地附籍。流民问题暂时得到解决。本地事毕,史杰回朝交令,屯兵全部回归兵屯。就只是项重的问题还没解决,他对湘王府很忠心,上次误中莫天悚的挑唆,导致勋阳形势巨变,和世子两人都变得谨慎小心起来。不管莫天悚再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情真意切,他们都不理会。对于朝廷调项重去戍边的命令,项重表面答应,却不见行动,硬赖在勋阳不肯离开。史杰离开后,历瑾只剩下一千人,更是不敢去动项重。莫天悚既无奈又头疼,但也甚是佩服项重的忠心,只好寄希望于梅翩然和凌辰。他们走了快二十天,一直一点消息也没有。莫天悚一筹莫展,项重和世子对历瑾一直不肯离开也动了疑心。莫天悚只好又拿为莫桃找眼药当幌子。房山密林深处有个鱼洞,洞里有银鱼,银鱼腹内有鱼虱到也确有其事。为让莫天悚和历瑾早日离开,项重派出两千人浩浩荡荡前往房山密林深处。力大无穷的毛人也是望风披靡,退进更深的密林中。大军驻扎在鱼洞外面,就等着洞里的水变得浑浊,有银鱼流出来。莫桃对此架式啼笑皆非,又感慨万千。还在左贡,莫天悚就发出命令,整个泰峰和暗礁都在找药。几个月来,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药物他也看得多了。由于失败得太多次,他并不真的很相信鱼虱能解开修罗青莲的毒性,心里又隐隐担心鱼虱真的治好眼睛,就再没借口让林冰雁过来了。莫天悚却是听过梅翩然一番话后,心里认定修罗青莲的毒要kao乌昙跋罗花的花粉来解,也不甚在意鱼虱。莫桃很着急想离开,来到莫天悚的房间里,关上房门道:“天悚,你说我直接去给项重一刀可不可以?”莫天悚一惊,皱眉道:“桃子,蛮干是没有用的。你杀了项重,湘王再任命一个人来接替他的位子即可,根本不用解散护卫兵。”莫桃沉吟道:“皇上下圣旨给项重,调他去戍边,他迟迟未动,是为抗旨不尊,乃十恶不赦之罪。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在这上面做做文章,硬栽项重造反。”莫天悚苦笑道:“你这是想真的逼反湘王,绝非万岁爷想看见的结局。”莫桃冷笑道:“天悚,我就是觉得你这次太小心了。项重看不尊圣旨我们也没拿他怎样,哪还猜不出我们怕事?只用‘拖’字诀应付,我们哪有时间一直陪着他在这里耗下去?我们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下去了!蜀王当时号称十五万大军也不敢轻易起兵谋反,就湘王这五万人,他真敢和朝廷对着干?”莫天悚一醒,沉吟道:“你说得也对。我的目的是想让项重离开湘王,直接去对付项重似乎不太好。要不,今夜我们一起,偷偷把世子虏走,项重非着急不可。人一着急,就很容易做出错误的事情来,我们的机会就来了。”自从上次的事件过后,世子也搬来项重大营的帐篷中住。入夜后,三个兵士打扮,蒙着脸的黑影悄悄潜入项重大营。乃是莫天悚、莫桃和牛兴敬。绑架世子乃是大罪,凌辰又离开了,其他人的身手不够好,最关键是莫天悚不愿意历瑾知道,只好自己来。牛兴敬上次被救后一直和周洪在一起。他还是很不喜欢莫天悚和莫桃,可更恨项重,不过略微犹豫,就答应陪他们一起来。莫天悚做事喜欢预留后路,这次牛兴敬就是他的后路。万一他们被人发现,牛兴敬正好可做替罪羊。莫天悚和莫桃的身手都很好,对整个大营的布局也很熟悉,无惊无险地潜入世子大帐外。莫天悚将帐篷割破一个小口子,没用他的霸道毒药,仅仅是点燃一支普通迷香伸进去,等片刻,才把帐篷的口子划得大,回头嘱咐道:“牛帅,进去可别吸气!”带头钻进去。里面的人没一个还是清醒的。牛兴敬与官兵仇深恨大,拿着刀就制造出一具尸体。莫桃大怒,一把抓住牛兴敬的手腕,沉声道:“牛帅,别妄杀无辜!”牛兴敬瞪眼,可惜他挣不开莫桃,也没本事又闭气又说话,只能不甘心地停下来。莫天悚皱皱眉头,没管他们,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正是项重给周洪的蒙汗药,捏开早就昏迷的世子的嘴巴,画蛇添足地把蒙汗药全部倒进去,小声嘀咕道:“想给我吃蒙汗药,现在让你自己先尝尝味道!”莫桃放开牛兴敬,莞尔道:“想给你吃蒙汗药的是项重!”莫天悚道:“一丘之貉,让世子尝尝味道马马虎虎也算是报仇了。”这才用一条麻布口袋将世子装起来,招呼牛兴敬来背。可是牛兴敬居然不肯背着。莫天悚有点后悔让牛兴敬一起来了,只好把世子放在莫桃后背。谁知道刚刚离开世子营帐,牛兴敬就让莫天悚更加后悔。他居然在这时候提出要去找项重报仇!还威胁莫天悚和莫桃不陪他去,他就大声喊叫。不管莫天悚如何劝说都没有用处。原来牛兴敬来的时候也没打算找项重,不过看莫天悚和莫桃入大营如入无人之地,尤其是莫桃,尽管失明了,但感觉比莫天悚还敏锐,往往比莫天悚还早发现巡逻的哨兵,提前避开。他虽然明白上次自己败得不冤枉,可也觉得有这样两个大kao山,再白白放过项重不划算。莫天悚甚是没辙,只好悄悄地又朝项重的大营kao过去。远远的就看见一队巡逻的卫兵,莫天悚急忙停下来,等卫兵过去才继续前进。不片刻来到项重的大营外面。他们依然没从门口进去,来到大营的后面,莫天悚用匕首划破帐篷布,照旧点燃一支迷香,等片刻正要进去。莫桃低声道:“别急,再等一会儿,里面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声。”牛兴敬很着急,又迷惑,迟疑道:“里面只有一个人?中迷香也能呼吸吧?”莫桃道:“里面只有两个人。中迷香后呼吸会变慢,我是说有一个人的呼吸没变。”莫天悚甚是嫉妒地道:“这你都能听出来?看来我也该学学听声辨位才是。”莫桃莞尔,忽然神色微变,沉声道:“那人的呼吸停了!是屏息的结果。可能我们已经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