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又去坐牢了,任人劝也不听。魏公公认定他是在赌气,想到皇上对他的恩宠,急得团团乱转,揪住张天师想办法,甚至提出把罗天抓进大牢里去换莫天悚出来。气得张天师浑身冒火,多年修养抛于一旦,心里恨得要死,还不能撒手不管,想来想去又把张宇源叫来,让他去找莫桃想办法。莫桃也正气愤呢。莫天悚去县衙前曾经问过他娄泽枫是不是告诉他罗夫人的下落。莫桃暗忖崖墓是正一道圣地,被莫天悚知道说不定又得闹出事情来,没有说。可莫天悚居然就去坐牢了!在莫桃看来,莫天悚是在生他的气,原想偷偷去崖墓看看的,心里一憋闷,也没心思去了。带着和戎和向山去探监,莫天悚却不见他。莫桃越发觉得莫天悚是在赌气。回来想找凌辰说说好话吧,凌辰和十八卫都不见影子。格茸说他们是去上清镇找张天师去了。想起凌辰也是火暴脾气,又心狠手辣,莫桃又担心得很。然而林冰雁还在赌气,一早就去了天师府看罗天。莫桃却不愿意去天师府lou面,只得又去找他最不愿意去找的梅翩然。梅翩然一问三不知,只抱着笛子幽怨地吹,吹得莫桃浑身不对味。见到张宇源,莫桃的火气比张宇源还大。张宇源晕了,忍不住嘀咕道:“上次在常羊山我就让三爷给坑了,这次连天师都让他坑了!真是谁沾上三爷谁倒霉!”莫天悚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和莫桃怄气。能熟练运用“五鬼搬运”的人不可能很多,这就排除了对联和漆字是某些他们还不认识的打抱不平酸秀才写的可能性。罗天是否会“五鬼搬运”莫天悚不知道,不过龙王曾经提过他会。天下**的种类非常多,阴阳和合散正是上次龙王给红叶的那种,莫天悚不得不朝着龙王身上去想。昨天他和林冰雁都曾经仔细看过鱼虱,肚子光滑洁白,没看见针眼,说明针眼是在后来被人扎上去的。天师府那样的地方龙王再高明也不可能随意进出。莫天悚得到一个他非常不愿意看见的结论,罗天和龙王在勾结。不过如此明显的嫁祸并不似罗天一贯高明的手法,罗天要么是气胡涂了,要么就是另有内情。罗夫人一直没lou面,娄泽枫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天师府,连上清宫重要的法事也没有参加,说明张天师很可能发现了娄泽枫和罗夫人的事情。莫天悚若去天师府调查,张天师怕他发现丑事,肯定不会答应,且罗天说不定又会捣鬼,倒不如让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去调查。因此莫天悚出门前拜托林冰雁去天师府暗中调查。又不很放心林冰雁,便叫凌辰领着十八卫也去上清镇,一来暗中帮帮林冰雁;二来给张天师加点压力制造点麻烦,给所有人一个他在赌气的印象。最好能凭此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方便林冰雁行事。莫天悚躲在大牢里不见任何人,也是希望龙王真在上清镇,摸不清他的虚实,会lou面来大牢打探情况,即便是不来大牢也会去找罗天要消息,那梅翩然就可以抓住龙王的小辫子。这是莫天悚一个自私的想法,希望在莫桃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让梅翩然来处理龙王。即便日后莫桃知道问起来,他也可以装不知道置身事外。与上次莫天悚在太湖被迫当囚犯还带着刑具不同,胡知县对他极为巴结,禁子也不敢丝毫怠慢,连牢房都特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除用具简陋一些,到也没有不方便。莫天悚每天都忙碌异常,坐牢反而清净了,正好静下心来好好练功改进修罗剑法。并不觉得辛苦,盘膝坐在**打坐,细细体会真气在经脉中的运动规律,思考怎样才能提高寒劲和热力的转化速度,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牢门被人打开,禁子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莫天悚从**跳下来,抬头一看就乐了,笑嘻嘻地走到桌子边,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深深吸一口气,笑道:“真香啊!贵溪县的风俗真是奇特,男监用女禁子,牢饭也有酒有肉的。”禁子嫣然笑道:“你驸马爷非要坐牢,县太爷就差把自己的女儿叫来伺候你了!不然落得蜀王的下场不值得,就算是像秦浩那样也划不来。”莫天悚失笑:“姐姐好一张利嘴!”坐下来,并不喝酒,只端起碗吃饭。禁子在他对面坐下,好奇地问:“三爷干嘛非要坐牢不可?”莫天悚嬉皮笑脸地道:“中午来的还不是姐姐呢。看姐姐花容玉貌,是江湖救急临时客串,还是本身就是禁子?”禁子笑道:“怎么?如果我本身就是禁子,三爷是不是想一辈子都不离开这里?”莫天悚微笑道:“那得看正一道斩龙仙子的意思了。姐姐怎么称呼?当禁子多久了?”禁子道:“我师父是看女牢的婆子,我从小就在大牢里出入。别人都叫我玉姑。”莫天悚迷惑地问:“师父?当狱卒也需要拜师?”玉姑摇摇头道:“我师父是正一道中的人。是为躲避天师才来的大牢。下午天师来看师父,师父就叫我给你送饭。三爷,你为何要故意让天师难堪?”莫天悚愕然,正一道在本地可真是根深叶茂,躲到大牢里居然还躲不开张天师。然他如此摆明车马是什么意思?懒得再理会玉姑,几口吃完饭,放下碗抹抹嘴巴,又回到**去打坐。玉姑收拾去碗筷,提着食盒离开了,连牢门都没关。莫天悚起身仔仔细细将牢门关好,刚刚转身,外面又传来脚步声,却是玉姑去而复返。莫天悚不禁头疼,张天师该不是想用美人计吧?还是上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心绪却没办法像刚才那样平静了。玉姑并不理会莫天悚的态度,搬了一张凳子放在床前,坐下来专心致志地盯着莫天悚看。莫天悚立有感应,强忍着没有动。然半天过去,玉姑兴致不减,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莫天悚不耐烦起来,睁眼冷冷地问:“我脸上刻着花?”玉姑莞尔,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全是肚子上有一个小点的鱼虱。玉姑道:“一般**对人都有少许伤害,久用会因戕伐过度而神弱气虚,然阴阳和合散不同,乃是一种补肾良药,用多少也没有害处。罗天不精医术,寻常郎中又不会用心去研究此等药物,这真是三爷的杰作吧?”莫天悚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笑了:“大姑娘也研究这个?”玉姑道:“江湖上都不怎么看得起用毒之人,却不知用毒也是一门学问,想得到好的毒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寻常之人,下毒无非伪称家里闹耗子,去药铺买些砒石、砒霜之类,极容易被人查出来;懂一些的人便去采集一些断肠草、雷公腾、蝎子、毒蛇之类,被发现的可能性便小很多。然这些药物都必须下在食物之中才可见效,实施不易,遇见高明的医者又可解救,也非上上之选。像三爷这样,能下毒于无形,下毒之后又不能解救的,放眼江湖能有几个?不从小下一番苦功如何能达到这样的境界?”莫天悚失笑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看来姑娘对毒物也很有研究。”玉姑微笑道:“三爷真要下药,怎么会蠢得让人一眼就看出鱼虱是下过药的?再者,这些鱼虱肚子上的针眼一点也不均匀,正一个歪一个,有的还扎穿了,一看就不熟练,又慌张忙乱,怎么会是武功高绝气定神闲的三爷手笔?且林姑娘曾仔细检查过鱼虱,并未发现问题。阴阳和合散起效迅速,罗天昨天一直无事,今早才一柱擎天,屹立不倒,也说明鱼虱肚子上的针眼是在三爷离开以后才有的。问题是阴阳和合散又肯定和三爷有关系,不免叫人胡涂了!”莫天悚吃惊地看着玉姑,一本正经问:“‘一柱擎天,屹立不倒。’姑娘当时见着了?形容得如此具体形象。”玉姑道:“我怎么可能见着?”说完就反应过来,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兀自挥舞着大钳子,瞪眼叫道,“三爷,你别以为说这些就可以把我吓唬走!本县发生命案,十有八九都是我去检验的,什么没见过?几句闲话,不过清风拂面罢了!”莫天悚哈哈大笑:“这可真是小瞧姑娘了!原来姑娘是个忤作。那么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姑娘,发现命案之后,为何会需要忤作验尸呢?”玉姑道:“自然是为了凭借蛛丝马迹检验出死因,好找到凶手。”莫天悚笑道:“对啊!现场勘察最为重要。姑娘既然没有做过现场勘察,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管窥蠡测,妄下雌黄,就不用再卖弄了吧?”玉姑瞪眼,半天无法出声。莫天悚笑一笑,又闭上眼睛,打算接着打坐。不想玉姑就是不肯离开,起身点燃一根蜡烛,焚起一炉檀香,静静坐在一边。莫天悚只好又睁开眼睛,皱眉问:“姑娘是不是打算陪在下坐牢?”玉姑笑道:“今天有幸见识三爷的辩才,是想向三爷多请教请教。三爷要是觉得烦腻,肯走出牢房,张天师和胡大人都会松一口气。”莫天悚哑然失笑,倒也无可奈何,泄气地道:“为何我来坐牢都不得清静?刚才姑娘说的是姑娘自己的观点还是天师的观点?”玉姑甚是得意,抿嘴笑道:“其中有我的观点也有天师的观点。三爷,你知道下药的是谁,是不是?”莫天悚摇头,嬉皮笑脸道:“我又不是张天师,不会天机术,后来又并没有去过天师府,不敢管窥蠡测,妄下雌黄。不过阴阳和合散不是我的。我平时不弄那种东西,只是方子我认识罢了。喂,你师父既然认识天师,怎么会落魄到来监牢做个管犯人的婆子?”玉姑俏皮地道:“你要是告诉我阴阳和合散是不是你最先配制的,我就告诉你师父和张天师的关系。”莫天悚沉吟道:“可以随便说,那天师和你师父的关系很寻常。他们是师兄妹?姑娘的师父怎么称呼?”玉姑噘嘴道:“你不告诉我实话,也别想我告诉你任何事情。总之是你告诉我一件事情,我才告诉你一件事情。想想吧,在上清镇我知道的事情肯定比你多,有不少绝对是你很感兴趣的。”莫天悚莞尔,竖起拇指啧啧地赞道:“真厉害,不愧是见过市面的忤作!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有红袖添香谈天说地也是在下的福气。那我就告诉你,阴阳和合散的确是我研究出来的,但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孤云庄你听说过没有?从前龙王每年都会从各地找回不少姑娘,做什么用的你大概能猜出来。有些姑娘不从,用蒙汗药又没意思,在下就配了这种阴阳和合散。很详细吧?姑娘也要说得很详细才公平。”玉姑沉吟道:“这就是说从前孤云庄的人都能得到这种阴阳和合散。凌辰很可能就有。凌辰可是很恨罗天的。”莫天悚淡淡笑道:“又妄下判断!你既然是张天师的师侄,为何不学学天机术?凌辰连天师府都没进去过,怎么可能在鱼虱上做手脚?喂,你不是想kao打岔就不说令师的情况了吧?不过也没关系,在下素来就能吃亏。姑娘想想,阴阳和合散在下都能配出来,还怕晚上的时光不好打发吗?”玉姑笑道:“嘿嘿,这个我可不担心。凌辰说你生活自律,从不纵欲,你是故意吓唬我的。”莫天悚色迷迷地笑道:“也许是凌辰骗你呢?”玉姑点头,紧紧盯着莫天悚道:“很可能,我也觉得凌辰说得有些荒诞。他也说孤云庄每年都会选一些姑娘回来。而每次有新来的姑娘,你都有优先选择权,但你从来不碰一下。龙王很恼火,就弄出阴阳和合散来对付你。可是你的定力好得过分,让龙王更恼火。”莫天悚一点也没有不自在,微笑道:“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天师信吗?”玉姑斩钉截铁道:“天师信,因为他知道玉面修罗的儿子绝对不会轻易对飞翼宫屈服,所以我也信。”莫天悚略微诧异,思索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没出声。玉姑同样若有所思地看看莫天悚,道:“做人应该言而有信。该我回答你的问题了。我师父姓费,很久很久以前是张天师的师妹。后来张天师迎娶一位郡主做夫人,师父便离开龙虎山去游历天下。大约二十多年前才回到贵溪。张天师又来找师父,师父不厌其烦,只好躲到大牢里。”莫天悚愕然道:“这么说令师和张天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因为天师身不由己才伤心远离。张天师还有这一段,可够震撼的!你师父怎么不和郡主效仿娥皇女英?你师父对毒药很有研究?”玉姑微微一笑,道:“我也回答得很详细了,你想知道这些,得再告诉我一件事情。你既然打伤罗天,为何第二天立刻就来给他疗伤?难道你认为自己的医术比林冰雁还高明?你去天师府是不是就为送鱼虱?”莫天悚叫道:“姑娘,你一口气可是提了三个问题,我回答以后,你也得回答我三个问题。”玉姑不服气地道:“你刚才不也一口气问我两个问题吗?快回答,不然我也什么都不说。”莫天悚又竖起拇指赞道:“厉害,在下的生意遍天下,还没遇见像姑娘这样能算计的精明人,佩服,在下甘拜下风!”说完觉得好笑,噗哧一声笑出来。玉姑也乐了,甚是好奇地问:“三爷,你真就一点也不担心外面的事情?怎么会这样轻松?”莫天悚摇摇头,道:“林姑娘的医术我向来是非常佩服的,但在下掌中的寒气来自修罗青莲,相信林姑娘了解得也不多。我本来是没打算给罗天疗伤的,真是桃子看在映梅禅师的面子上,不想罗家唯一的根苗出问题,逼着我去的天师府。其实林姑娘也是桃子逼着去的。只是罗天似乎很能说,让林姑娘把他所有的坏事都忘记了。”玉姑恍然道:“怪不得林姑娘开始好像不乐意,当着天师的面指责罗天故意设圈套给她,害了二爷,还和罗天吵起来。不然罗天不会生那么大的气,急着运功疗伤,反而晕过去。”莫天悚这才知道林冰雁肯定是内疚了,后来才没和罗天计较从前的事情,又显得很关心罗天的样子。这三个人的关系是一团理不清楚的乱麻。莫天悚岔开道:“该你说你师父的事情了。”玉姑道:“师父说,没道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她拒绝任何不平等的事情。师父精于采药炼丹,对毒物也算是了解。因此这次天师一下子就想到师父。”莫天悚喃喃道:“真是奇女子!令师到也真会选地方躲人。”玉姑抿嘴笑道:“三爷不也选择了同样的地方躲清净吗?大牢这种地方,天师偶尔来来可以,天天来,难免招人非议。”莫天悚失笑道:“说得也是。我是一个大无赖,天师是天下表率,不可以太无赖。”玉姑也好笑,接着问:“三爷躲进这大牢里,究竟是想给谁制造机会?阴阳和合散既然不是凌辰的,又会是谁的?”莫天悚笑一笑:“这些问题天师就没用用天机术算一算?鱼虱除斩龙仙子之外,真的没人碰过吗?最少罗天自己是碰过的吧?”玉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林姑娘上午去天师府,信誓旦旦地说她昨天检查过鱼虱,没有看见针眼。鱼虱模样奇怪,天师府里很多人当作希奇去看过热闹,碰过鱼虱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个,就连贾家那五个一模一样的兄弟也拿着鱼虱玩了半天呢!”莫天悚道:“哦?他们经常去天师府吗?”玉姑摇头,好笑地道:“从前子真道长管得很严,他们难得出山来玩。最近子真道长不在,张宇源又挨罚天天都得挑半天水,难得回去,那五兄弟简直玩疯了。前些天我还看见他们在县城闲逛,商量怎么才能在你的酒里撒泡尿,给他们的宇源师兄报仇。”莫天悚哑然失笑:“我说在鬼谷洞的时候,他们怎么刚见我就不客气,只肯围着桃子转,就是不肯理我。这就叫做宁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玉姑嗔道:“你不觉得他们很可爱吗?怎么说他们是小人。”莫天悚大笑:“没长大的小屁孩,不是小人还是大人了?”玉姑莞尔,不满意地道:“三爷,刚说几句正经事,你怎么又岔到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