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和莫天悚分手以后,霍达昌回到昆仑派。莫天悚派人来接林冰雁。林冰雁不顾众人反对,一个人偷偷走了。林勇觉得自己在整个昆仑派的门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脾气上来,不准任何人去追,连打听林冰雁的消息也不准。不久前,昆仑派接到龙门帮龙腾的一封信,说了不少林冰雁和莫天悚的近况。大家才知道林冰雁已经和莫天悚、莫桃在一起。林勇还是生气。程向吉从上清镇回来后就对幽煌剑死了心,有点动心思觉得应该趁这机会和暗礁修好,不反对林冰雁找莫桃。可是程荣武坚决反对,霍达昌已经不气莫天悚,可好担心林冰雁一个人在外面,也觉得该派人去找林冰雁,不回来可以,至少该有个人陪在林冰雁身边。昆仑派分成两派,每日里争执不休,正没有结果,一个昆仑弟子在昆仑派的迎宾亭里发现一封信。信封没有写收件人的姓名,只画着一柄人人都认得的鲜红宝剑。弟子不敢怠慢,急急将信拿去给掌门程向吉看。信的内容很简单,莫天悚带着幽煌剑绕过昆仑山去了龙城,寻找破解幽煌剑的秘密。程向吉尽管决定不再染指幽煌剑,但关于这把宝剑的秘密牵连广泛又真假难辨,他也好奇;可每次和幽煌剑联系在一起的都是血腥,他更是害怕。遂把霍达昌叫来商量。霍达昌一听说这封出现的方式就回忆起从前假幽煌剑出现的方式,当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加上他以为林冰雁和莫桃一起来了西域,不管信里说的是真是假,他都想来看看。连夜收拾行装下山。至于说程荣武,在外面走一大圈以后才知道天地之大,回去后变得勤奋刻苦多了。他从小和林冰雁一起长大,是真的很喜欢林冰雁。后来因爱成仇,最看不惯林冰雁的也是他。林冰雁和罗天在一起他能接受,和莫桃在一起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加之在昆仑山苦修多日,功夫提高不少,憋不住,遂跟着霍达昌一起下山。如果光是莫桃和十八卫,瞒人到还有些可能,加上祁云昊带领的一百官军就瞒不了任何人了。昨夜莫桃没发现霍达昌和程荣武,可霍达昌和程荣武早知道莫桃一行在米兰。今早走在他们前面,也是故意想试试他们的态度。幸好莫桃没打算瞒着。当下霍达昌到后面来见莫桃。程荣武却很不高兴,直说莫桃拿架子,他说什么也过来。霍达昌说完自己这边的情况,问起林冰雁。莫桃没有隐瞒地都说了,然后邀请霍达昌一起赶路。霍达昌苦笑道:“若是我一个人,二爷不说也想厚着脸皮沾粘光官军开路的光。只可惜还有程师弟一起。他可能也等得着急了,这就该告辞了。”莫桃又客气几句,送走霍达昌。薛牧野又冒出来,沉吟道:“昆仑山说起来紧挨着棱格勒,可是绕路得走不少时间。算起来,他们接到信的时候你们大概刚刚抵达瓦石峡,龙城还是沙盗的天下。桃子,你说他们接到的那封信是谁写的?”凌辰冷笑道:“这还用问。不是你们,也不是我们,只能是飞翼宫!他们先把三爷引去龙城,又写信把昆仑派也引去龙城,肯定没安好心。”田慧送走霍达昌,也倒回来,迟疑道:“二爷,你看我们是不是青祁云昊出面求官府的人帮我们查一查,除了昆仑派以外,还有没有其他门派也接到类似的信。”莫桃沉吟道:“是该查一查。此类事情请官府出面倒不如阿曼你帮帮我们。”薛牧野道:“我这就去安排,要是有人还接到类似的信件也到了西域,我们怎么办?”莫桃想了想道:“米兰是去龙城的最后一个市镇……田慧,你去请祁将军过来,就说我的病突然加重。不能赶路了。我们回米兰,等阿曼把消息打听确切了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凌辰大惊道:“马上就到龙城了!二爷,你不去救三爷了!”莫桃轻声道:“天悚和倪可一起失踪,夏珍不可能不救他。塔克拉玛干再多加上我们这几个人去也没多大用处,倒是昆仑派这些武林人,一个处理不好,又会血流成河。”凌辰还是不乐意,嘀咕道:“那也是他们自找的!”田慧却赞成莫桃,点头道:“我这就去祁将军过来。二爷,要不要派个人把这决定告诉霍大侠?”莫桃道:“还是你想得周到,立刻派人去说。”一直追击到中午过后,胡桐林子里还是没有一定动静。达乌提看习惯莫天悚的“阿纳”装束,已经不觉得好笑,但觉得累,非常累!好几次想停下来,莫天悚却不准他停下。不过莫天悚也开始怀疑起这样做的效果来,达乌提实在太缺乏演戏的天分,一点也不像强盗,要他是昆其,也不会上当的。正泄气的时候,莫天悚瞥见远处一个人影飞快地跑过来,不禁大喜。可惜等他看清楚来人,却更是失望。来的居然是娄泽枫。罗天告诉娄泽枫乌昙跋罗花的事情,并保证得到乌昙跋罗花以后把花粉给莫桃用,自己只带其余部分回三玄岛,在公在私娄泽枫都没有理由不帮罗天。罗天昨夜去找莫天悚一个真是探虚实,二也是想打草惊蛇,给莫天悚一种紧迫感,催促他快点行动。罗卜淖尔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罗天实际也想到莫天悚肯定会出花招摆拖他,早和娄泽枫说好,万一他被莫天悚甩掉,就由娄泽枫去跟着莫天悚。只是莫天悚的花招太出他们意料,娄泽枫还以为罗天一直跟着莫天悚的,等他知道莫天悚早已跑掉,罗天被阿布拉江缠住拖不开身,已经接近中午。好在他也会天机术,大概算出莫天悚的方位后,也摆拖夏珍追过来。莫天悚正大喊大叫想吸引人的注意力,娄泽枫追进胡桐林以后倒是没费力气就找到莫天悚。先他还想打抱不平的,等走近了才看清“阿纳”居然就是他要找的莫天悚,又奇怪又好笑,大声叫道:“三爷,你干什么呢?”莫天悚心念电转,自己的计策好不好先不说,kao达乌提实在是破绽太大,倒不如和娄泽枫打一架,还引不出昆其也只好死心,另外再想其他办法。当下不答话,拔出幽煌剑便刺过去。娄泽枫怎么也想不到莫天悚会刺他,在地上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才避开,也拔出宝剑,怒道:“三爷,你疯了吗?”莫天悚手上不停,破口大骂道:“我没疯!是你监视我!你不准昆其去见哈斯穆,心肠也太歹毒了吧?哈斯穆已经是风烛残年,不过是想在有生之年再见一见亲弟弟,你也不准,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人性?”娄泽枫被骂胡涂了,只会说:“三爷,你疯了!”达乌提却以为莫天悚说的是真的,拔出一把弯刀,顾不得再扮强盗,大叫大嚷上来夹攻。他的武艺在刀郎中也算过得去,但和莫天悚、娄泽枫这样顶尖的高手压根无法比,反而妨碍了莫天悚的发挥。娄泽枫糊里糊涂的其实并不想打,奈何莫天悚越骂越难听,手下也不容情,终于把他的火气逗出来,展开**侵几十年的剑法,杀得莫天悚和达乌提节节败退。看在孟青萝的面子上,他一直没下杀手。然莫天悚却杀红眼,居然一剑刺中娄泽枫的大腿。娄泽枫大怒,也顾不得情面了,左手捏着剑诀,右手不间断地连刺五剑,逼退莫天悚,起脚朝达乌提踢去。达乌提朝左边一闪没闪开,被踢中右腰,超前跌跌撞撞跑了好几步,还是撞在莫天悚身上,和莫天悚一起倒下。两人才刚刚爬起来,娄泽枫跟踪而至,又是一剑刺下。莫天悚猛地翻身,挡在达乌提的前面,用背心硬接一剑。虽然有婴鸮背心挡着,还是被娄泽枫刺得很疼,怎么也收不住脚步,带着达乌提一起朝前冲了好几步,一起撞在一颗粗大的胡桐树上,又撞得心口疼。达乌提比他还不如,又惨叫一声,疼得脸青唇白的。莫天悚暗暗咋舌,成名非侥幸,玩出火来伤着不划算。看来又似乎没效果,也许该罢手了?正想着呢,忽然觉得身上一紧,竟然身不由己得被一股大力拉进胡桐树的树干中,浑身被挤在一起动弹不得,眼前一片漆黑,想叫也叫不出来,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被木头茬子扎得刺疼。莫天悚一阵狂喜,这分明就是“木遁术”,花蝴蝶用过这办法连隐藏关晓冰,梅翩然说“鄯孔雀”会的法术。他终于成功了!可惜莫天悚没高兴多久就再高兴不起来,先不说“木遁”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他估计最少也过去半个时辰的时间了,竟然没有人理会他!昆其不是看出破绽,打算就这样把他活活憋死在胡桐树的树干中吧?要命的是,进入这里面以后,他就再感觉不到达乌提的动静,也听不见外面娄泽枫的动静。忍不住就在心里骂起来,死老头子娄泽枫白在正一道混了,胡子一大把只会吃干饭,“木遁”也破不了,连屈宜勖都比不上!就在莫天悚怨天尤人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终于又被带出树干,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腿弯被人重击,身不由己地跪下来。低头一看,打他的乃是两块碎银子,面熟得很,似乎还是他早上买蝎子剩下的。莫天悚大怒骂道:“老不死的老妖怪,爷爷让你的!你还真以为爷爷怕你不成!”一掌幽煌烈焱没头没脑地扫出去,接鹞子翻身跳起来,并没有受到反击,连点声音都没有。莫天悚很奇怪,横剑胸前戒备,才有空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他正处在一片沙漠之中,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周围没有一个人,但是他身边奇迹般地长着一棵胡桐树苗,树干只有拇指粗细,高度和莫天悚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他那掌幽煌烈焱伤着了,细长如线的小小叶片都搭拉着,琥珀色的胡桐泪自树梢流下。树下有一桶清水。莫天悚愣一下,深深觉得古怪。来到沙漠中,大片的胡桐林子就看得多了,单独一棵长在沙漠中间的还没有见过。又记起梅翩然讲述的“鄯孔雀”。他会救误入龙城的人,但要被救的人再带着一桶清水回去。获救的人如果没做到,“鄯孔雀”会把那人重新丢进龙城的荒漠深处。莫天悚心中一动,试着去喝一口清水,清凉甘甜,滋味美得很,显然不是取自罗卜淖尔的盐碱水。这是从孔雀河上游或者更远的地方带进来的水,在沙漠里比金子还宝贵,对早上吃过东西后再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也没有喝过一口水,还大叫大嚷一上午的莫天悚来说无疑很有吸引力。但是莫天悚没有犹豫,提着水桶,把水全部浇灌在胡桐树苗上。沙子在一瞬间就把所有的水吸收掉,只留下一点湿润的印记。时间不长,这点印记也消失不见,似乎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得到过水一样。这次莫天悚没着急,坐下来耐心地等。他最信任的人无疑是包括梅翩然的。梅翩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这次莫天悚并没有等太长时间,一个老人出现在莫天悚面前。莫天悚站起来,仔细打量,他脚上穿着靴子,手上带着手套,看不见是不是只长着四根手指。莫天悚把注意力转移到老人的容貌上。高高的颧骨,瘦削的脸庞,古铜色的皮肤,长长的一丛白胡须,硬朗的身板,饱满的精神。只不知道是不是长期在沙漠地区居住的原因,老人的眼睛不怎么长得开的样子,看东西似乎有些费力,也正在仔细打量莫天悚。良久,老人道:“你自己的嘴唇也裂开了,为何把水给胡桐?是不是有人指点你的?”莫天悚笑笑:“不过一桶水而已,很重要吗?反正我是来找你的,而且找到你,你管是不是有人指点我。”老人愣一下,大笑:“我还以为你会唱高调!是个不错的巴朗子。跟我来,说说你找我什么事情。”“巴朗子”意思是小伙子,但多用在少年身上,用在成年人身上带有少许侮辱性。莫天悚忽然拔剑出鞘,指着老人冷冷地道:“是哈斯穆想见弟弟,克丽娜想见叔爷,达乌提想见英雄,我没有事情求你。你再不尊重我,我把你这地方烧成灰烬!”老人又看看莫天悚,轻轻压下他的剑:“难道你不是为了乌昙跋罗花来的?你把水浇灌在胡桐树苗上,不是吐拉罕教你的?”莫天悚暗忖达乌提肯定在老人手里,还一点也没有隐瞒把什么都说了,还剑入鞘,很无辜地嚷道:“见鬼了,究竟谁是吐拉罕?达乌提说她是蝴蝶仙子,住在库别里克布拉克。可我以真主的名义发誓,我从来没有去过库别里克布拉克,也没有见过吐拉罕。达乌提在哪里?带我去见他,他会证明我没有撒谎!”老人又看莫天悚半天,最后道:“你的剑杀气太重,最好不要轻易出鞘。见到老人也不施礼,小伙子,你太没有礼貌。”莫天悚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点头鞠躬,道:“萨拉玛里坤!给你补上就是,这么小气!见到远方的客人,你也没有施礼,难道很有礼貌?”老人失笑,转身朝前走去:“跟我来!”莫天悚急忙跟上去,直接当大家是老朋友了,很熟落地问:“方子华你老是不是认识?吐拉罕和你老很熟悉吗?她美不美丽?”老人深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昆其,他被方子华害死了!吐拉罕的眼睛像蓝天一样,头发像流水一样,牙齿像珍珠一样。你说美不美?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啊!”莫天悚愕然,一个生活在荒漠中的畏兀儿老人居然能掉书包?红颜薄命又是什么意思?梅翩然不好好的吗?老人又朝莫天悚看一眼,苍凉而严厉地道:“不管你是为什么来的,吃过东西后就和达乌提一起离开!达乌提在叶尔羌河边看见的那个女人不是吐拉罕。吐拉罕两年前就被人害死了!”莫天悚更惊奇,见老人似乎很难过,迟疑片刻,轻声问:“布瓦(大爷),你老高姓大名?”老人没有理会莫天悚的问题,默默地朝前走。莫天悚也不再出声。感觉并没有走多远,眼前的景色忽然一变,他们进入一个山沟中,两旁山崖陡峭,有如刀削,彩色的山石与刚才的黄沙形成鲜明的对比。最妙的是,这里空气湿润,地面潮湿,瓦砾中生长着永恒的胡桐,加上一片金黄色的茂密芦苇,构成一幅别处没有的生动画面。莫天悚简直看呆眼,喃喃问:“这是哪里?真美!我们这么快离开罗卜淖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