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海雅等在帐篷外面,里面传来莫桃均匀的呼吸声,莫天悚笑笑道:“达达,陪我到河边看看夜色如何?”田慧从阴影里跑过来:“我也要去!”嗤海雅却道:“姑娘就在这里陪陪桃子。他其实没有睡着。”田慧知道嗤海雅的意思是让她看住莫桃,脸色不禁非常难看,颓然停下。莫天悚知道莫桃的听声辨位越来越厉害,得躲远一些他才听不见,领头朝树林外的河边走去。凌辰同样关心莫桃,尽管累一天,伤没好也没去休息,带着十八卫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一直来到河边,莫天悚才在地上随便坐下来,担忧地道:“达达,真这么糟糕,你都等不及明天再说?”嗤海雅道:“本来是可以明天再说的,但我听说你想让他去找雪笠,很担心他。”莫天悚心里一紧,皱眉问:“我就看见他的翅膀是红色的,气血都有些虚弱,其他就没看出什么。他真的性命之忧?什么叫做断翅之祸?乌昙跋罗花花粉不能帮他吗?”嗤海雅摇摇头,把花粉还给莫天悚,叹息道:“这东西的性质极燥,的确是有可能帮他复明,但修罗青莲之毒已经纠结在桃子的脏腑之中,再用乌昙跋罗花粉,只能是像围在城外面的联军那样强攻硬打。桃子的身体本就虚弱,最后的结果多半是玉石俱焚。因此梅姑娘告诉你外敷用。但他的毒性质几基本已经稳定,现在仅仅是在慢慢侵蚀,外敷就像是惊醒冬眠的蛇,毒素会在他体内乱窜,若没有好办法抵挡宣泄,说不定会被蛇咬一口。幸好你没有用花粉。“修罗青莲我从来没有见过,只知道修罗青莲的毒性是任何一个水青凤尾都禁受不住的,天一功再高明也没有用处。此毒人类中了还无所谓,但水青凤尾生性喜寒,与此毒脾性相和,中毒后不仅难以驱除,毒性还一日盛于一日,最后浑身血液僵冷凝固,肌肤寸裂,如同到了裂如青莲地狱一般。因此最要紧的是不能拖延,问题是桃子已经拖延很长时间。“这几天我仔细观察,变化虽然轻微,但桃子身上的毒性真是一日比一日强,可见传说不假,的确是不能拖延。倒是他的拙火定非常有效,不然毒早就发作了!最让我奇怪的是听说他是先服食乌昙跋罗花再吃的修罗青莲。按照道理说,他有拙火护体,又有乌昙跋罗花相抵,修罗青莲该没法肆虐才是。”莫天悚实在没力气再提罗天,收好花粉,幽幽地问:“那现在怎么可以救他?”嗤海雅难过地道:“这就是我说的断翅之祸了。水青凤尾对血**,实际此毒也是对血液的影响最大。肝藏血,开窍于目。他失明是因为肝肾不足,精血亏损,不能上达于目所致。发为血之于。蛾类的翅膀就像人类的头发一样,其中虽无血液运行,却最能体现精血情况。你看见的他翅膀为红色,就是他的血液发生改变的缘故。现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劝服他把毒都逼入翅膀里,然后断去双翅……”莫天悚稍微松一口气,沉声道:“蝮蛇螫手,壮士解腕。没翅膀就没翅膀。我去和他说。这样是不是就能把毒解开?逼毒的方法您老会不会?”嗤海雅忍不住深深地叹一口气,轻声道:“逼毒的法子我一说他就能明白,的确是能把毒解开。只有一点,水青凤尾后背的血管本来就丰富,这法子又非常霸道,此后他身上的血将始终朝着后背流,断翅的伤口很可能永远也无法愈合。别说是与人动武过招,就是多走几步路也会让他血流如注!”莫天悚瞠目结舌,盯着嗤海雅看,半天才喃喃道:“那他即便是保住性命,不也成了任何事情都作不了的废人?”嗤海雅点点头:“我看桃子的性子,知道后果后,宁可痛痛快快地死也不会用此法,唯一可行之策只能是骗骗他。断去双翅后他会很虚弱,你派人把他盯紧一点,应无大碍。此毒多拖一日就严重一日,你要早下决心。”莫天悚不免又一次想起孟绿萝的话,心里可也将薛牧野恨死了,一把抓住嗤海雅的手,急道:“达达也说乌昙跋罗花正好和修罗青莲相克。我有乌昙跋罗花粉,达达再好好想想,也许有办法也不一定!”嗤海雅双目蓄泪,惆怅地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曾经经历过。当年我和令尊商议救托克拉克就是这样的。不救,看着他死;救,生不如死。托克拉克虽然从来也没有说过,但他躲在撒里库儿不肯再出去,我知道他是怨恨我的。也罢,桃子一身武功震古烁今,委实不易,废了也实在太可惜。他好歹还有拙火护体,暂时不会有问题。我就跟你们一段时间,先拖一阵子看看。只是凡让他血流迅速的事情都要尽量避免,比如情绪激动、与人动武过招等等。”莫天悚点头道:“我知道了。雪笠我再想办法解决就是了。达达,夜深了,我想再坐一会儿,您老回去歇着吧。”嗤海雅道:“听田姑娘说桃子**得很。你和他住一个帐篷,在外面多耽搁不好。”硬拉着莫天悚站起来朝回走。莫天悚吸吸鼻子,垂头声音沙哑地道:“达达,你说老天爷为何就是不让我们有一天舒心的日子过?”嗤海雅勉强笑一笑:“巴拉姆,别想那么多。也许有好办法呢?”莫天悚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急忙也笑一笑遮掩过去,感慨地轻声道:“我爹对我始终不很好,但是我在外面倒是碰着很多对我非常好的人。谢谢达达。”嗤海雅摇头轻责道:“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只是帮你这一次,但是你爹可是从小就照顾你。”莫天悚苦笑,先把嗤海雅送回去,又叫格茸十八卫都去休息,才朝他和莫桃住的帐篷走,愕然发现不仅仅是田慧,连霍达昌也等在帐篷门口。两人一见他就迎上来,异口同声问:“怎么样?”莫天悚笑道:“别担心,没大碍。田慧,你去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别累坏了!霍大侠,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情求你。”霍达昌问:“可是为了程师弟?”莫天悚点点头道:“本来我是想让桃子出马去解决雪笠,程兄自然也就无法再和飞翼宫的人在一起。只是现在出了一点小状况,桃子不适合再出手。只好劳烦霍大侠,想个办法把程兄、雪笠和浦泓岩一起赚出来。”霍达昌道:“三爷别这么说,师父让我带师弟出来,我却没看牢他,让他和飞翼宫的妖精混在一起,本来就是我的失职。三爷不说,我也觉得我该去找他。你只说让我怎么做就可以。”莫天悚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快亮了,道:“你先回去休息,把精神养足,明天才好做事。”霍达昌点头,又指指帐篷,迟疑道:“真的没事?嗤海雅大师的医术比我师妹还高明,你别放过这个好机会。”莫天悚苦笑,摇摇头,进了帐篷。莫桃坐起来,微笑道:“终于忙完了?天快亮了吧?为什么又不要我出手了?嗤海雅达达给你说了什么?你可以不告诉我,但别骗我。”莫天悚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道:“不想我骗你,永远别问。我累死了,要睡一会儿。你睡不着就自己打坐。”莫桃果然不再出声,穿上衣服想出去,又听莫天悚道:“别去找雪笠,会坏了我的计划。”莫桃淡然道:“我去练刀总没问题吧?”出去后哪里有心情练刀?随便找一颗大树跳上去,坐在树桠上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下面的人声越来越嘈杂。和戎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来来回回到处找他,莫桃藏不住,跳下树来。凌辰和十八卫都在帐篷里等他一起吃早餐,莫桃知道是莫天悚故意召集的,坐下后多少有些心烦地叹口气。莫天悚拿起一个油馕递给他,淡淡道:“我想你和大家都猜着了,昨夜嗤海雅达达和我说了你的事情。具体我不想说,总之很严重。但是我感觉嗤海雅达达不一定有翩然了解乌昙跋罗花粉,所以想尽快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大家一起去飞翼宫。雪笠和浦泓岩都是飞翼宫里的重要人物,我决定暂时不动她们,只想办法把她们赶走便是。一会儿我还要和霍大侠、娄先生一起去找程荣武,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把河面处理好,不能有一点破绽。桃子,你带和戎和阿山把周围的地形好好熟悉熟悉,帮我琢磨一下联军有可能的溃逃路线,看看该在何处设伏比较好。联军知道历瑾带领的一千五百人,但不知道夏珍那一千人也下山了。就凭这一点,我就要让他们来得回不得。解决这一万五千人以后,形势将发生根本逆转,我们该可以反击了。”人人听得眉飞色舞,轰然答应。莫桃愕然道:“就这样?”莫天悚平静地笑着道:“不这样你以为是怎样?”莫桃松一口气,低声道:“我以为你又要像我们刚离开左贡时那样,叫人把我看管起来呢!行,你让我探路绝对没问题。从这里直接向西走回哈实哈儿是沙漠,表面上藏不住人,其实也最好藏人,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在沙漠里设伏。就让我帮你好好谋划一下,逼得他们不得不从沙漠回哈实哈儿。”莫天悚兴奋地拍莫桃一下,灿烂地笑道:“这就对了!别整天愁眉苦脸的。田慧细心多智,又到底比和戎和阿山都有经验一些。要不让田慧也跟你一起?”莫桃点点头。田慧的眼眶却又红了,被莫天悚瞪一眼,急忙低下头,端起奶茶喝一大口。程荣武接到霍达昌的飞箭传书,考虑好一阵子,才在雪笠和浦泓岩的陪同下骑马出了营地,进入牙儿干城,在一家卖烤全羊的饭铺前下马。小伙计就迎出来,告诉他霍达昌在雅间等他。程荣武朝雪笠看去。雪笠低声道:“可以去,没埋伏。”程荣武这才朝里走去。霍达昌果然是一个人,盘腿坐在羊毛地毯上,面前是一只烤好的全羊和一大壶酒,四个酒碗。见程荣武进来把几个酒碗全部斟满酒,摇摇头,甚是不悦地道:“程师弟,我多么希望你是一个人来的。”端着酒碗一口喝了,又拿出一把匕首割下一块羊肉,自顾自吃起来。雪笠和浦泓岩一左一右陪着程荣武坐下,谁也没有喝酒。程荣武道:“师兄,你忘记你在京城被朝廷当成钦犯抓起来的往事了,怎么可以去帮朝廷?”霍达昌皱眉道:“你是哪国人?不帮朝廷去帮外人!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和三爷、二爷一起共事,师父还在家里等着你,跟我一起回昆仑吧!”程荣武怒道:“师兄,你知道莫天悚最擅长给人灌迷魂汤,怎么还上当?你忘记霍达盛师兄是怎么死的了,也忘记你因何家破人亡来到昆仑山。我不管他是谁,是哪国的,只要能帮我打败莫桃和莫天悚,我谁都帮。”霍达昌沉声道:“我没有忘记!也正因为我没有忘记,我才不会和飞翼宫的妖女在一起!师弟,你是怕我下毒是怎么的,怎么酒都不敢喝一口?莫桃和莫天悚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如此?就是罗少侠也已经与二爷握手言和,你居然去和飞翼宫同流合污!”雪笠轻轻拉拉程荣武的衣袖。程荣武道:“师兄,你们不是在撒里库儿吗?大雪封山,你是怎么出来的?还有谁和你一起出来?”原来由于梅翩然曾经放出风去,整个塔里木地区的巴赫西最近都很紧张,雪笠和浦泓岩尽管是打着吐拉罕的旗号,又有程荣武陪着,从棱格勒魔鬼谷一路过来还是费了很多周则,到撒马儿罕军中以后,也像娜孜拉那样,不敢随便出来活动。接到霍达昌找人带去的口信就很怀疑。若非霍达昌约见的地点是在牙儿干城里,他们还不敢出来。霍达昌猛地把碗摔在地上,冷笑道:“你来见我,难道就是为了向我打听消息?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是和嗤海雅一起出来的。你别以为撒里库儿有飞翼宫的妖女可以倚kao就能胡作非为!”雪笠一跃而起,尖叫道:“拿住他,他是在发信号叫帮手!”扬起彩绸朝霍达昌卷过去。霍达昌早有准备,同样一跃而起,却没有躲开雪笠的彩绸,被缠得像个粽子,伤心地道:“程师弟,我不过就是想劝说你回昆仑,你居然联合妖女动武抓我?”程荣武朝四面看看,并没有看见有人出来,忙拉雪笠一把:“放开我师兄!”雪笠娇滴滴地摇头笑道:“放开你师兄也可以,你得保证你师兄告诉我们撒里库儿、以及莫天悚和莫桃的情况。”浦泓岩拿出三个纸包递给程荣武,也娇滴滴地笑着道:“他实在是不说也可以,这三个纸包给你师兄一包,莫天悚一包,莫桃一包。”程荣武推开浦泓岩的手,摇头道:“不行。你让我师兄去下毒,万一被莫天悚察觉怎么办?”雪笠kao过来,腻声道:“你要维护你师兄也行,但是莫天悚欢蹦乱跳的必然会去听命谷,万一发现你做的事情又怎么办?”程荣武略微犹豫,把三个纸包都接过来,看霍达昌一眼,低头哀求道:“师兄,你就帮帮我吧,把这两包药给莫天悚和莫桃吃。”霍达昌冷冷地道:“三爷最擅长用毒,不管什么毒都能解开,你们给他下毒不过是多此一举。程师弟,大家是同门师兄弟,你不愿意跟我回昆仑,就放我自己走。”浦泓岩微笑道:“荣武,光说是没有用的。把东西给他吃下去,他就能听话了!”程荣武哆嗦一下,还是打开一个纸包,又犹豫片刻,低头道:“雪笠,你帮帮我!”雪笠笑道:“这才对嘛!”和浦泓岩一左一右抓住霍达昌。霍达昌用力挣扎,伤心欲绝,怒吼道:“程师弟!”然而程荣武还是走过来,一手捏住霍达昌的嘴巴,另一只手把药粉倒进去,又端酒杯喂他一大口,将药粉冲下去,才放开霍达昌。雪笠和浦泓岩也松开手,连绸子也解下来。雪笠娇笑道:“霍大侠,其实你大可放心,说起用毒,天下没人能比得上莫天悚。不过这两个纸包中压根也不是毒药,莫天悚也不见得能解开。”程荣武又把纸包递给霍达昌,心虚地小声道:“那里面的确不是毒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作。你回去劝莫天悚退兵,和你一起到听命谷。等你们到了飞翼宫,我把解药给你。”霍达昌大笑,喃喃道:“我还总以为你是被妖女一时蒙蔽,想不到你居然给我下毒!”一掌打掉程荣武手里的纸包,大声叫道,“三爷,你们出来吧!”拔剑就朝程荣武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