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溪崖除司掌医药外,还监管农田水利,握有粮权,与握有财权的孟泽嵩同为飞翼宫一等一的重要人物,孟绿萝最信任的人。孟绿萝就像梅翩然说的那样,权谋极为厉害,其实是个铁腕人物,中毒后连军权都让给曹蒙,钱谷却始终不肯让。飞翼宫的军权分两部分,一部分是侍卫,由男人出任,目前表面上在程荣武手里,实际在雪笠手里。另一部分是禁卫,由女子担任,虹彩冰丝统领。目前在曹泓岩手里,实际也在雪笠手里。然雪笠、曹泓岩和程荣武都无甚大才也没有个人魅力。是人就得吃饭穿衣,最近孟绿萝精神好转,曹蒙却缠绵病榻,早通过钱谷将军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雪笠重新估量形势,又成为孟绿萝忠心的下属。孟绿萝最忌惮的人换成梅翩然。梅翩然和曹横皆才智兼备,开始是为让孟绿萝放心,两人都没有cha手军务,但却将听命谷里的其他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条,特别注重农耕。由于阿尔金山盛产黄金,飞翼宫里最不缺就是黄金,然金子不能当饭吃。曹横和梅翩然都见多识广,回来后合力在耕耘、选种、灌溉、施肥、园艺方面狠下功夫,亩产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几乎翻了一番,连欧溪崖也自愧不如,声望与日俱增。孟绿萝想将梅翩然调离听命谷很好理解。莫天悚心知无法留下梅翩然,极是伤心。他平时就有些巴结欧溪崖,接过金鲵提在手中。耳听金鲵“咿咿呀呀”啼哭,又觉不忍,有点想将金鲵放了。梅翩然奇怪之极:“天悚,你怎么了,怎会如此心软?”一指戳中金鲵的头,金鲵顿时沉默下来,也不再挣扎。莫天悚皱皱眉,只好提着金鲵朝外走,岔开问:“今年又到飞翼宫五年一次的踢火毽之年吗?欧溪崖怎么会帮林姑娘?”梅翩然淡淡道:“踢火毽是飞翼宫的盛大活动,不见得要取得头名,只要拿到名次,就可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欧溪崖说她和林姑娘爱好相同,帮帮林姑娘也平常。天悚,你参加踢火毽有没有名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让程荣武得到名次。我看不惯雪笠得意的嘴脸。”飞翼宫惯例,每次踢火毽比赛前二十五名都有任命。然莫天悚取得头名也不可能在飞翼宫担任职务,而程荣武已经当上“将军”,取不取得名次都无所谓。且密道被填以后,他也只有从听命湖进听命谷,同样也失去功力,不过依附雪笠的寄生虫而已,让他踢,他也未见得能取得名次。梅翩然想让莫天悚参加这种比赛,是想日后能多一些人尊重他。雪笠事事都与梅翩然较劲,才会也要程荣武参加。欧溪崖显然也只是想帮林冰雁稍微提高一些地位。输赢其实都没多大关系。莫天悚直觉梅翩然是故意岔开话题,不好多问,笑笑又问:“你见到道元表哥没有?知不知道他回来干什么?”梅翩然摇摇头:“我还是到无痕泉才知道孟道元回来了,话都没有和他说一句。他刚才为何突然跑了?”莫天悚略微迟疑,还是哀求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告诉我一点点泰峰的消息。只要一点点就好。”梅翩然脸色微变,沉吟道:“孟道元是回来求援的?”离开京城到此已经五年时间,莫天悚一直没有家里的消息,不觉也是变色,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急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回来求援的?他要你跟他一起出去。你知不知道泰峰发生什么事情?”梅翩然忙挽着莫天悚的胳膊,尽量和缓地笑道:“要说就怪你太能干了。皇上几个棘手问题都是你解决的,去年孟公子刚到泰峰就被皇上召进京城,又叫他去打倭寇。他大概是打败了,因此回来求助。”莫天悚愕然道:“我记得我还在京城的时候,皇上已经调广西总督章精任闽浙海道总督去打倭寇了!”梅翩然苦笑道:“章精打仗是不错,却不大会做官,打倭寇带的是广西的狼土兵,没用本地人。打了胜仗也不说送点礼,且他打了胜仗不就显得从前的官员无能吗?浙江和福建的奏折不断飞去京城。皇上用‘糜饷殃民,畏贼失机’的罪名将章精斩首示众了。剩下的倭寇没人遏制,六七十人攻掠杭、严、徽、宁、太平等州县二十余处。流窜数千里,杀伤四五千人,死一御史、一县丞、二指挥、二把总。皇上能不着急吗?正好孟公子回到泰峰,皇上以为是你,就把打倭寇的事情交给孟公子去办。”莫天悚担心地问:“道元表哥打仗行吗?”梅翩然笑笑:“有桃子帮他,已经将那伙流倭击溃。你知不知道,你又升官了,成骥国公了!桃子不耐烦住在骥国公府,在九龙镇幽煌山庄的旧址上盖了一座好大的莫氏宗祠,陪倪可住在一起。”莫天悚刚才才听孟绿萝说倪可住在京城,且有仙茶为证,无法再相信梅翩然的说法,幽幽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说表哥打败仗回来求援?”梅翩然不自然地笑笑:“倭寇又不只一股,桃子溜去九龙镇,他不就只有吃败仗了!别想外面那些你无能为力的事情。”莫天悚稍微犹豫,将金鲵递给梅翩然:“你先拿回去,我想自己去看看表哥。”梅翩然显然很怕莫天悚私下见孟道元,接过金鲵笑着道:“他此刻多半在香冢呢。离这里没两步路,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吧!”莫天悚更加不相信梅翩然,却也无力反对,一起来到香冢。香冢是沙萱的墓,就在这片枫林里,青石砌就,墓碑上却没有沙萱的名字,只刻着孟道元亲手写的四个字:“魂渺香留”。香冢由此得名,盈香庐舍也是由此而得名。在香冢旁边另有一土坟,墓木已拱。墓碑也是孟道元亲手写的:“孟道勋、孟韵儿之墓。”这是闇没和韵儿合葬墓。闇没原名孟道勋,是孟道元的同族哥哥,才会被派去九龙镇。孟道元果然在这里。孑然茕茕立在墓碑前,见到莫天悚和梅翩然一起过来很意外,掉头就走。莫天悚急忙叫道:“表哥,别走啊!”孟道元转身停下,沉默片刻后道:“翩然,我有几句话想和三表弟单独说说。”梅翩然不悦地道:“你有什么话是我不能知道?”孟道元道:“那这样吧,我们先到一边去说两句话。”莫天悚听着也很不高兴:“表哥,你何时变得如此神秘?”孟道元苦笑道:“就在我不再是孟道元变成莫天悚以后。你知道翩然为何会给娘出这样一个馊主意吗?”莫天悚一愣,有些说不出话来,狐疑地朝梅翩然看去。梅翩然显得有些心虚,拉莫天悚一把,轻声道:“你就在这里等我们片刻。”跟着孟道元一起消失在枫林深处。剩下莫天悚独自一人站在沙萱的墓碑前,凝视漫山遍野的枫树。此时的枫树还是绿色的,但不久就将变成红色。变成红色后不久叶子便会落去,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枫树据说是“蚩尤为黄帝所得,械而杀之,已摘弃其械,化而为树也。”秋天枫树火红的叶子是否真是蚩尤血染红的?既然是鲜血所染,为何春夏又是绿色的呢?是否春夏之绿就为孕育秋季之红,轰轰烈烈燃烧之后凄美的消逝。就象沙萱,好容易以自己的善良和美丽赢得听命谷飞翼宫和悬灵洞天共同的喜爱,却遇见罗天,轰轰烈烈爱一场后“魂渺香留”。不仅仅是孟道元一直怀念她,连薛牧野也一直都在怀念她。莫天悚情难自抑,手抚墓碑,低头轻叹。忽听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一看,孟道元独自一人缓缓走来,不禁奇怪,他怎么可能说服执拗的梅翩然?孟道元在沙萱墓碑前停下,正色缓缓道:“天悚,我虽然喜穿女装,但从来没有娈童嗜好。”莫天悚一愣,皱眉盯着孟道元:“你就想告诉我这个?实际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别说是在飞翼宫,即便是在外面,有这类嗜好的人也非常多。”孟道元仰头轻声道:“知道吗?在有些方面,你比桃子差得非常远!水青凤尾也有非常正派的人,比如你二哥桃子,你的丫鬟翡羽;更有很多非常忠贞的人,比如翩然、曹横和我娘。你喜欢梅翩然,但我一点也不喜欢她。”莫天悚敏锐的发现孟道元变了很多,觉得他是受到莫桃的影响,低头试探着问:“桃子和你成为好朋友了吗?你告诉过桃子我的情况吗?”孟道元不答,忽然问:“在你心目中,你爹玉面修罗是一个怎样的人?”莫天悚更是意外,低头道:“做儿子的怎么可以评说父亲。”孟道元轻叹道:“这就是礼法了。飞翼宫是不讲礼法的地方。我懂事以后听说过很多玉面修罗的事情。娘总拿玉面修罗和我爹比较,告诉我长大以后要成为玉面修罗那样的人,不可以成为方子华那样的人。再大一些我才知道,方子华也曾名震西北,并非一无是处,但是他后来被人叫做花蝴蝶,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起的**贼,最后终于在桃子的无声刀下得到解拖。”莫天悚失声道:“你知道了?那你还当桃子是朋友?”孟道元点点头:“这次出去以后知道的。桃子压根就没想隐瞒我,我刚一向他打听方子华,他就都告诉我。我不知道桃子当不当我是朋友,我就知道桃子很照顾我。正一道就是看在桃子的面子上,从来没找过我的麻烦。桃子显然还嘱咐过倪夫人。尽管倪夫人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但却从来没告诉过皇上,我才能堂而皇之住在你家里。”莫天悚试探着问:“是不是暗礁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孟道元摇头:“只有十八魅影知道。他们是顾忌你的安危没有猜穿我,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听我的!”他显然不想多说外面的事情,苦笑一下,又岔回去道,“我爹和你爹我都只在很小时候见过,没留下丝毫印象,但他们后来成为我最想见的人。我不理解,娘既然不喜欢爹,飞翼宫里有那么多男人,她为何只肯和爹在一起?又为何只给爹一个人生孩子?”莫天悚默然无语,忽然间有些理解孟道元,不禁又想起梅翩然来。乾坤阴阳大法能控制自身,梅翩然知道他喜欢小孩子还是一直无所出,乃是不愿意也。孟道元幽幽道:“整个飞翼宫的人都太滥了,我不想也这样滥,因此我穿女装,情愿给人一个不正常的印象,就为避开女人的纠缠。天悚,你放心,就算是没有桃子的约束,我也不会动你家里的任何人。”掉头而去。莫天悚愕然,短短一年多时间不可能让孟道元变得这么多,在飞翼宫长大的孟道元何以会有这样的想法?这让他想到稳重而不苟言笑的欧溪崖。急忙追过去,试探着问:“你和欧溪崖很熟吧?”孟道元很惊讶:“为何突然这样问?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常吃欧溪崖开的药,在她身边的时间比在我娘身边的时间还长。”迟疑片刻,又垂头苦涩地道,“欧溪崖可算是你爹的弟子,从最开始,我就当你和桃子都是好朋友,但是我知道,你从来没当我是朋友。”莫天悚讨好地笑一笑,淡淡问:“你不喜欢沙萱吗?为何会便宜罗天那个混蛋?”孟道元抬头同样笑一笑,同样语气淡淡问:“你觉得我能配得上沙萱吗?罗天的确是混蛋,但他和沙萱始终相守以礼。然你呢?”加快脚步走了!莫天悚终于明白孟道元的想法,他以为天下事再没有比此更龌龊的,受不了他和梅翩然在一起,才会离开飞翼宫,出去以后才能迅速接受外面的道德理念,整个颠覆飞翼宫的观念,分外受不得他的话。看着孟道元的背影多出一股敬意来。不过他刚从梅翩然嘴里了解到外面不知真假的冰山一角,很惦记,又知道明天梅翩然会离开,也很着急想回去多问一些事情出来。并没有太多时间发感慨,急匆匆回到琲瓃小筑。梅翩然离开孟道元以后又去盈香庐舍邀请林冰雁,莫天悚回去的时候她也刚刚到。正和林冰雁说着闲话,话题是即将举行的踢火毽比赛。莫天悚有话也不好问,甚觉郁闷。梅翩然知道明天就要分别,也不说多点时间相聚,还叫林冰雁来干嘛?转身走出屋子,忽听翡羽一声尖叫,急忙跑到厨房中,见翡羽提着一把尖刀,瞪着案板吓得花容失色。莫天悚过去一看,案板上是刚刚剖开的金鲵。让翡羽花容失色的是血污中一枚发黑的耳环。莫天悚很奇怪,拿起耳环用力擦干净,发现耳环为银质,“祥开五世,绵绵瓜瓞”的图案,甚是一般,更是奇怪。翡羽走过来,惊魂未定道:“我见过这枚耳环。沙姑娘的。今天恰逢公子回来,一定是沙姑娘冤魂想让公子替她申冤。”“你胡说什么?不过是当初沙萱落水后耳环也掉进湖水里,被金鲵吞入腹中,金鲵又凑巧被欧溪崖钓上来而已。沙萱自愿帮罗天逃走,不幸落入听命湖,罗天也不愿意,哪有冤屈?”梅翩然也来到厨房,不悦地斥责道。莫天悚皱皱眉,将耳环递在梅翩然手里,淡淡道:“翡羽已经吓得够呛了,你还说她干嘛?这只耳环既然是沙萱姑娘的东西,你拿着带给表哥吧。”转身走出去。他终于明白金子和坎水珠出现在密道里的原因。生活在听命湖里的金鲵贪吃,不管什么都吞进肚子里,又有洄游习惯。无痕泉很小,根本容不下整个听命湖的金鲵。恐怕整个听命谷的地下潜流中都有金鲵生活。金子和坎水珠都是被金鲵带去密道的。金子太大又毒,坎水珠太冷,都非金鲵能消受的。结果金鲵洄游后死了,尸体腐烂或者被其他动物吞食,只留下这两件东西在密道入口。现在连进那条密道的山洞都被孟绿萝派人彻底填了,密道是进不去了。但其从其他洞口也可以进入潜流,到达听命湖。无痕泉就是一个入口。梅翩然追出来,轻声道:“天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永远也别打无痕泉的主意。当初也有人试图从那里出去,可惜下去后就尸骨无存,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那下面的水道和罗天找到的密道不同,曲折迂回,中途没有换气的地方,金鲵能游过来不等于人也能游出去。”林冰雁也追出来,担忧地叫道:“天悚,别冒险!”莫天悚笑一笑:“你们觉得我很喜欢冒险吗?”心里越加烦闷,独自走到房子后面的莲池边,看着六月雪满枝密密麻麻雪白的花朵又笑了。沙萱是自愿帮罗天的,死了也是自找的,活该!他何尝不是自己跑来听命谷的,出不去也是自找的,同样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