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牧野还是很吃惊,喃喃道:“真没想到你这样决定!小睫说得非常对,你一点也不像从前的那个莫天悚,是不是俘虏做久了的缘故?桃子曾经说过,做别人的俘虏是最可怕的事情,会消磨一个人的锐气。从前我还不相信,这下我相信了。天悚,要走你自己走,我绝对不走!”莫天悚淡淡道:“我只是权衡下觉得走更划算一些。你不走也可以,但悬灵洞天还剩下的这一点点血脉只怕会葬送在你手里。孟绿萝也不用奢求太多,三万人死光的时候能拼掉你手下五十人足以。悬灵洞天一个也没有剩下,可是飞翼宫还剩下四万人。过得四五十年,世上再没有悬灵洞天,飞翼宫却会重新壮大。”薛牧野摇头道:“三万人的数字是琴娘说的,不一定准确。”莫天悚轻声道:“不准确也没关系,反正你们是没能力攻陷听命谷的,孟绿萝随时可以让这个数字变得真实,且还可以增加。硬拼目前你们是拼不过孟绿萝的。知道怎么才能赢吗?唯一的办法就是像徐姑娘说的那样离开此地,找一个水草肥美的地方休养生息,强大了以后再回来。本来我也是不愿意走的,但是孟绿萝显然已经等不及,再不走就走不成了。”薛牧野气呼呼地跳下马背,一把拉住挟翼的缰绳,瞪眼道:“谁说我要走?我不走!我知道你要讨好梅姑娘始终都想留下飞翼宫。你放心,我也没有想杀光他们。我只消灭那些当兵的,消灭掉所有当兵的我们就可以回去了。”莫天悚长长地叹口气,俯下身子道:“阿曼,徐姑娘没有说错,这不是你的错。不管你有没有丢下悬灵洞天去哈实哈儿,结果都是一样的。别闹意气!你该好好想想今后的出路!”薛牧野冷哼一声,干脆丢下缰绳掉头朝回走去。莫天悚也只好拨转马头跟上去,尚未出声再劝。徐晶睫从空中落下,惶急地道:“不好了!琴娘变身了!三爷,你是不是知道她是谁?快点帮我们想想办法!”莫天悚还没有明白,薛牧野已经变了脸色,顾不得和莫天悚生气,一把将他抱起来朝回飞去。挟翼很奇怪,只好跟在他们后面。到达潘仙石头城的时候莫天悚已经明白,蛾类能发散一种气味,它们的触须就是专门收集这种气味的,传播的距离非常远。雪笠变身就是为发散这种气味。孟绿萝在飞翼宫也能嗅到。徐晶睫猜这是雪笠发送的信号,可是他们撤退的所有准备工作都还没来得及做,在外面采矿的人也没来得及去通知,阿依古丽那里更没有联系。就算他们抛弃一切立刻撤离,也怕走到半路被水青凤尾追上。不要说没有巴赫西帮忙,就算是有巴赫西帮忙,对上几万水青凤尾,悬灵洞天也没有丝毫胜算。徐晶睫和薛牧野商议,若孟绿萝真有几万人的话,最好是不连累阿依古丽。薛牧野没有反对,与其仓皇逃走,倒不如留下背水一战。一面派人去棱格勒监视动静,一面派人去把外面采矿的人找回来,紧急备战。到此地步,莫天悚想不战都不行了,心里无比悲哀,没心情听薛牧野和徐晶睫的讨论,独自去看雪笠。雪笠已经转移到牢房,发髻散了,垂下长长的黑发。一根铁钎贯胸而过,将她钉在一块木板上。手足都被绑着,像一个大字。容貌却还是琴娘的样子,凄惨得令人不忍目睹。莫天悚第一次看见悬灵洞天对付水青凤尾,甚觉不忍,却也无可奈何,皱眉问:“你并没有完成任务,为何发信号回去?你是不是通知孟绿萝进攻?”雪笠痛苦地笑一笑,声音虚弱得不成样子:“我是通知她进攻,她以为我已经杀死你,会带着刚刚招募到的三万人放心大胆地出来,给薛牧野致命一击,让阿依古丽死心带着拜克日一起离开,彻底解除外面的威胁。我永远也不能完成任务。爹死了,程荣武也死了,剩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既然杀不了你,不如让大家痛快地杀一场,都死光最好!天悚,你果真还有一点怜惜我的话,给我一点九幽之毒,让我早点去找我爹和荣武。”莫天悚竟然有些嫉妒,皱眉喃喃问:“你喜欢程荣武?”雪笠闭上眼睛轻声道:“就像你喜欢卓玛!徐晶睫已经慌了,她会去找阿依古丽帮忙,但也会在他们失败以前折磨我。请你看在卓玛的面子上,给我一点九幽之毒。悬灵洞天是世上最了解我们的人,他们知道怎样才能不弄死我们。”莫天悚心里又很疼,尽最后努力道:“要不我放你回去吧!你去告诉孟绿萝,你没有完成任务。我已经破解《天书》,别说是三万人,就是七万水青凤尾一起出来,我一个人也能解决。”雪笠根本不信,大笑:“那你就杀光水青凤尾吧!翩然就总说你有能力消灭所有的水青凤尾。别费心送我回去。我回去也活不了。是宫主叫我出来的。你说得不错,她早想收回权力,如此好的一个机会不可能不用!你对我真就一点情意也没有?不愿意帮我解拖?”莫天悚沉默良久,从腰带上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柔声道:“九幽之毒起效非常慢。这是阎王头的干粉,你吃一点。”雪笠愕然,见到一片从来没有见过的柔情,喃喃问:“在你心目中,我究竟什么地方比不上翩然?是比不上她美还是比不上她毒?”张开嘴伸出濡湿的舌头。莫天悚用手指蘸上一点粉末点在雪笠舌尖上,轻声呢喃:“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收好剩下的药粉,解开雪笠手足上的绳索,拔下铁钎。雪笠并不怕单纯的阎王头,吃下毒粉精神反而亢奋起来,但身上的伤很重,刚得到自由就无力的迅速朝地上滑落。莫天悚急忙抱住她跪坐在地上,伸手在她脸上抚摸,想揭下她的面具最后看看她的样子,却找不着接缝,不禁惊诧他们的易容术。雪笠浑身一颤,抓住莫天悚是手伸到自己的耳根后面,轻声道:“现在你可以揭下来了!你是不是说你看不上我,只是因为你先遇见翩然?”莫天悚不答,果然摸到一道缝隙。轻轻一揭。熟悉的容颜再现眼前。眉似弯月,眼若星辰,唇无血色,却依然像燃烧的火焰,颤抖,濡湿,似在引诱。莫天悚俯身缓缓凑上去。雪笠费力地伸手拔下莫天悚的发簪,喃喃道:“你的九幽之毒是藏在这里面的吧?当初在官寨,淬有九幽之毒的钢针就是从发髻中射出来的。”刚要自己刺,又改变主意,将发簪还给莫天悚,“帮我吧!告诉我,你也喜欢我是不是?”莫天悚心里疼得很,接过发簪,轻声道:“那天的毒针是藏在发髻中的,但今天我没有藏毒针在头发里。”实在心疼,也实在没能力做更多,解开头发披散着似要证明他没有说谎。莫天悚低头下去,轻轻的,一点一点啄下去,从左边的眉梢吻到右边,再从右眼吻到左眼,辗转过高挺的鼻梁,蜿蜒向下,停在两片温暖的弧线上,舌尖在缝隙里索取。雪笠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莫天悚抱得紧紧的,然一直没张嘴。莫天悚心里更疼,情愿雪笠张嘴将阎王头干粉度入自己口里,那他就不欠卓玛,也不欠雪笠,甚至不欠梅翩然的了。可是雪笠一直将嘴唇抿得紧紧的。莫天悚又多出一份无法消受的美人恩!手在发簪上的龙睛上摁一下,弹出致命的尖刃。闭上眼睛,缓缓摩挲细腻嫩滑的后背。轻轻刺入。温暖在一瞬间褪去变得空虚,弧线在一刹那消失成为轻盈,火焰却更加炽烈地熊熊燃烧起来,灼尽男人最后的犹豫和温情。莫天悚跪着小心翼翼将轻盈放在地上,久久凝视簪子上银龙剑尖凸出来的小小尖刃,缓缓伸出右手的食指抵住尖刃。用力!一滴鲜红渗出。莫天悚微微一笑,打开龙头,褪出银簪子里面的九幽剑,左手用力挤一挤右手食指,挤出更多的鲜红。拔出冷凛凛的烈煌剑,将九幽剑平放在剑脊上,曲起右手拇指和中指、无名指、小指,伸食指在冰冷的至毒之针上缓缓划过,在剑脊上留下一道不均匀的痕迹。九幽剑因这些痕迹和烈煌剑粘连在一起。莫天悚又笑一笑,双手平举宝剑高过头顶,念诵起他在《天书》最后一页看见的咒语。至毒之针缓缓融进烈煌剑,寒冷的光芒渐渐褪去,变成玉片一般细腻的骨白色,但不是鸡骨白,而是人骨白。从此以后,幽煌剑不再嗜血,不再锋利,九幽剑彻底消失,但幽煌剑鞘上的宝石却更加璀璨夺目,特别是剑鞘中间最大的那一颗红宝石,随着莫天悚的念诵颜色比越来越红,光芒吞吐,似在燃烧。念诵完毕莫天悚垂下双手,站起来用力将骨白掷在地上变成碎片,放声哈哈大笑。他到底是没有听尼沙罕的嘱咐,不仅让幽煌剑和它的兄弟见面了,还沾上了他的鲜血。文家的权力象征就这样彻底毁了!江湖上人人瞩目的幽煌剑就这样没了!但是悬灵洞天不会被毁!十万阴兵对三万水青凤尾,谁胜?莫天悚紧紧握住鲜红夺目的空虚剑鞘,昂首走出牢房。几十天以后的京城里,国公府的宁静被向山急促的跑步声打破。向山气喘吁吁跑进书房,急得话都说不大清楚:“夫人,历公公刚刚进门了!”说完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直喘气。梅翩然放下手里的暗礁例报,抬起头甚是不悦地道:“你跟着天悚和二爷身边这么些年,怎么还是这样难成大气?自己待着,气喘匀了才能出来。”缓缓起身朝外走去。刚到门口又遇见莫天悚模样的孟道元。孟道元同样也是急得满头是汗:“翩然,有消息了!我们快点!”拉着梅翩然就朝前跑。梅翩然挣拖孟道元,勃然道:“你镇静一点!”四处看看,为尽量少些破绽,孟道元当初进京就把这里大部分下人都打发走了。昔日喧闹的国公府此刻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又低声道:“天悚永远也不会像你这样惊慌失措。装龙不像龙!”孟道元甚恼,忿忿地道:“你以为我愿意?穆和亚提把命都丢了。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想回去!”梅翩然摇头叹息,反手握住孟道元的手,赔笑道:“这次我说到一定做到,把莫桃弄出来放你回去。”“哟,真够亲热的!”历勇领着两个小太监,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一本正经道,“梅三姨娘,皇上口谕,让你立刻进宫。”孟道元急忙问:“那我呢?皇上提到我没有?”历勇摇头道:“三爷还在在家里待着吧。哪天万岁爷想通了,说不定会召见你!三姨娘,轿子在门口等着呢,请吧!”梅翩然暗暗叹息,容貌仅仅是外在的东西,孟道元的确是装龙不像龙,不仅毁了莫天悚庞大的事业,还与皇上的关系越来越糟,皇上没将他治罪,已经是看在倪可的面子上,非常顾念从前的功勋和情谊。不知道莫天悚此刻怎么样了?实现他去飞翼宫的目的没有?莫天悚毁掉飞翼宫,而孟道元也搞跨泰峰和暗礁,两人可说是打个平手,谁也不欠谁。梅翩然出来后试图振兴泰峰,但破坏容易建设难,梅翩然以前又不曾cha手过泰峰,想恢复谈何容易?胡思乱想中梅翩然打起精神,跟历勇出门,坐上轿子来到皇宫。和孟道元一起到达京城后,梅翩然就想进宫去见皇上,银子用去不少,皇上却一直在生气不肯见她。梅翩然是用莫天悚妻子的身份回来的。莫天悚前面两个妻子都休了,她其实乃是正妻。不过一是倪可始终没改嫁,一直住在国公府,二是历勇正非常生气历瑾受莫桃牵连,始终只肯称呼梅翩然三姨娘。剩下孟道元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院子中,被梅翩然的目光看得更恼,却也更是尴尬,不免更是想回去。这里是莫天悚的世界,莫天悚的舞台,不是他的世界,他的舞台。他只能将戏演砸,找梅翩然来救场,梅翩然却一开始就让他吃一个大亏,还好像她吃亏一样,始终摆着一副臭脸色,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难以捉摸。难道还真以为他很愿意在外面受罪?向山慢慢挨近孟道元,迟疑道:“三爷,皇上没让你进宫?只是夫人一个人行不行?”孟道元突然爆发,气势汹汹大吼道:“别叫我三爷!早告诉过你,我不是莫天悚!”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向山恨恨地朝地上吐一口唾沫:“要不是为二爷,你以为我愿意!”皇上屏退所有的人,单独召见梅翩然,在梅翩然山呼万岁后没让她平身站起来,脸色阴沉地将一本奏折摔过去:“你看看这本折子,给朕解释解释!”梅翩然打开折子一看,乃是若羌的折子,那里闹蝗灾,不过幸好有巴赫西做法,请来蝙蝠消灭蝗虫,没有太大的损失。若羌虽然不像哈实哈儿那样是属邦国,但也在藩王的管辖下,与朝廷的结合并不特别紧密。一次没有损失的蝗灾其实是不必奏报朝廷的。这折子只说明蝗灾不是一般蝗灾。再看蝗灾的发生地,乃悬灵洞天盘踞的潘仙石头城,便什么都明白了。莫天悚肯定已经离开听命谷,联合薛牧野发起进攻,孟绿萝只能是扩兵以对抗。那里发生的不是蝗灾,乃蛾灾也。合上奏折,轻声问:“蝗灾的折子和妾身有何关系?”皇上沉声道:“你不就是阿尔金山人氏吗?你家乡发生灾情,难道你不关心?”梅翩然低眉敛目道:“万岁爷,妾身少小离家,至今未归,此刻更关心莫桃。陛下一直押着他,不审不判,究竟是什么意思?”皇上站起来,细细打量梅翩然,体态依然妖娆,但面上多出一个蝴蝶面纱,遮住下半个脸,不仅无损美丽,还平添一股神秘气息。让人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她的眼睛上。一双茶色的眸子不管面对什么都没有闪烁,却不时流lou出迷茫和一股从前没有的怨气。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能让莫天悚为她把央宗和倪可都休了?倪可却还是肯为她遮掩求情,情愿自己去九龙镇住,把整个莫府都让给她?皇上想不明白,淡淡道:“央宗走的时候告诉朕很多事情。梅三姨娘,朕什么都知道了!”梅翩然抬头丝毫不示弱地和皇上对视:“请问陛下都知道了什么妾身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说给妾身听听,日后妾身才知道改正。”皇上冷冷地道:“朕已经知道为何莫天悚去了一趟阿尔金山后,回来就和从前判若两人。梅翩然,你是一个狐狸精!”梅翩然失笑:“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赶快宣召张天师进京来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