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首先心灰意冷,带着莫素秋和北冥、田慧一起到九龙镇隐居。黑雨燕则干脆找了一个扬州的有钱人覃玉菡把自己嫁掉,基本上与泰峰断绝了往来。剩下的追日、春雷和东流分住云贵川,其他省份的地盘等于是全丢了。东流心中苦闷,老毛病又发作,跑外面去抢了一个女人回来。也是从前暗礁太嚣张,落势还有此等举动,惹恼当地人,群起而攻,一把火烧掉泰峰。东流仓皇逃拖,到九龙镇找莫桃和南无。莫桃勃然大怒,将东流送回去交给贵州布政司处置。那时候前蜀王老四经被皇上踢开,新上任的布政使惧怕莫天悚势力,一直对东流客客气气的,可心里并不服气,如此好的一个机会怎肯放过?朱笔一勾,斩立决。南无哀求莫桃设法,莫桃却道罪有应得,还警告春雷和追日今后不得欺压乡邻。春雷和追日非常不满意,办完东流丧事后一起离开暗礁,跑到扬州去找黑雨燕,在黑雨燕的帮助下开了一家赌场。此时整个泰峰的生意大部分都由向山负责,经营状况可想而知。莫天悚早猜到泰峰的情况不好,只想物极必反,跌到谷底后自然该上升了,就看怎么升起来而已。听后倒是没有太激动,又问:“桃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九龙镇?”南无苦笑道:“他从西域回来,得知龙王派孟道元去了巴相,就一直住在百忍庄没离开。那座庄子是和莫氏祠堂一起盖的,原本是特意建给倪可夫人居住的,因此是由工部派人督造的,才有现在的规模。换成是现在,我们既没能力也没有资格建如此大的庄子。三爷,二爷的为人我素来是很钦佩的,然而就像谷老鬼曾经说的,他只是将才,不是帅才。你让他办某一件事情,他可以办得很漂亮,在全局的掌控上终究有欠缺。”莫天悚摇头微笑道:“他不是不能,是不屑。从前他是让着我,偶尔也不讲原则。现在没人说他,自然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我会和他好好谈的。”南无松一口气:“三爷,你肯重新出山太好了!让北冥明天就出发去联络春雷和追日还有黑雨燕,一定要让泰峰比从前还兴盛。”莫天悚道:“这个不急,等我先把龙王解决以后再说!”南无迟疑道:“你怕龙王又有动作?孟夫……梅姑娘可是他唯一的女儿!”莫天悚轻声道:“抛开翩然不说,倪可和霜飞也在他手上呢,我不顾忌也不行。倪可自己落在龙王手上,怎么还会将霜飞也接进京?”南无苦笑道:“是皇上派人把霜飞小姐接进京城的。龙王表面上很尊重倪可夫人,对霜飞小姐也还算照顾,不要说皇上,很可能就是倪夫人自己都并不真清楚她们母子俩的现状。因为梅姑娘的缘故,倪夫人对龙王也很尊重。皇上说赶龙王走,都是倪可夫人帮忙求情阻拦的。三爷,你第一步是不是准备进京?”莫天悚叹息道:“我很想,但我自己的状况也不是很好,想再看看情况,等见到八风先生和映梅禅师以后再说。高立丰和万俟盘的情况如何?”南无气苦地道:“墙倒众人推,还能怎样?泰峰当铺大部分都卖了以后,高立丰自己开了一家兆丰典当,基本上不再管泰峰。万俟琛两年前病故,万俟盘回去接管了家里的万顺马帮,也没精力再照顾泰峰。加上药铺的生意不好,也没多少东西给马帮运,我们的马帮在云南那边早已经名存实亡,倒是四川这边的双惠昌和汪达彭措的交易一直做得很不错。我们现在的开销主要就是从双惠昌来的。”看莫天悚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下去,接着道,“只有药铺,田慧虽然不乐意,但还一直管着的,生意还能勉强维持。从前昆明的那个大药坊在大爷筹集银子的时候就卖了,现在所有的药都是巴相药坊生产的。你是知道的,巴相药坊从前一直是素秋在管理的,素秋病了之后,只好让舅老爷接过手去。也是最前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大爷调银子调得太急,舅老爷不得已减少了归一丹配方中的几味细药的分量。归一丹比不得从前的效果,名声臭了,连累正气散的名声也臭了,和从前是不能比了!”何戊同出现在门口,躬身恭敬地道:“三爷、南爷,师傅派人来请你们去百忍庄观礼。”南无陪着莫天悚一起出来。莫天悚终究还是惦记莫素秋,回去前说什么也要去看看。南无只好带他来到莫素秋的房间。莫素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收拾得干干净净,可是坐在椅子上安静得过分了,对莫天悚和南无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想起从前那个刁钻任性的莫素秋,莫天悚心里很疼,下决心一定要治好她。南无见莫天悚没有不适,长长松一口气,说话没刚才那样忌讳,告诉莫天悚,若没有人引导的话,莫素秋会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上一整天,连饭也不知道要吃。此刻主要由猫儿眼在照顾她。榴园在蛊苗手下吃了一个大亏以后,猫儿眼的阿公、阿姑同时过世,猫儿眼真听莫天悚的话开始学医。后来莫天悚得到《仁心仁术》,离开榴园前夕把书给了猫儿眼。由她照顾莫素秋可说是人尽其才。但是南无却摇头道:“猫儿眼终究是在毒药堆里长大的,喜开急方,药用得又险又重,完全不知道君、臣、佐、使的配合。”莫天悚听出南无是太在意莫素秋了,倒也欣慰,笑笑道:“把猫儿眼开的方子给我看看。既然林姑娘来了,让她帮忙看看。”南无吩咐何戊同去拿方子,还没好气道:“我本来今天早上起床就去百忍庄,就是想请林姑娘过来看看的,不想二爷要成亲。我总不可能把个新娘子弄来看病吧!”莫天悚失笑,看来南无对莫桃的意见还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南无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就背着二爷才发发牢骚,面对他的时候,绝对恭恭敬敬的,比见你还恭敬呢!”莫天悚更好笑:“我相信。可也没一句肺腑之言,没任何意见,对不对?”南无莞尔,又嘟囔:“我去给他出主意提意见,不是自讨没趣吗?三爷,你想象不出来我有多么想你。”何戊同拿来一叠药方,并不跟莫天悚和南无一起去百忍庄。莫天悚很奇怪,离开祠堂就问南无。南无道:“小同在各方面都是一点就通,最难得是少年老成,正直稳重,日后可成你的得力臂助。他老爹就很迂腐,再让他跟着二爷,早晚也会变得很迂腐。”莫天悚大笑:“桃子也不和你抢?师傅大婚,你都不让小同去观礼,太霸道了吧!”南无也是好笑:“素秋不能没人照顾。晚上我回来,换小同去喝酒。其实小同来跟着我是因为二爷逼着田慧嫁给北冥,田慧气不过,就是不想让二爷一个人享受清静,说动和戎让蝶飞跟二爷姓了莫。等林姑娘回来不正好误会?可二爷也有办法,去请了一个乳母回来带,自己基本上不管蝶飞。格茸心疼,只好要回去自己带。田慧又气不过,便说要让二爷彻底清静,硬要小同来祠堂陪伴素秋。二爷竟也不反对。要说这一点我满佩服二爷的,他的气量的确比我大。”莫天悚莞尔,厉害女人的花样就是多,还是荷lou那样的好。想到荷lou却是心中一痛,笑容也没了。尽管莫桃早有准备,婚礼决定得还是太仓促,一应东西都很简单。但是听说莫桃要成亲,九龙镇的乡邻几乎都来了,竟也热闹得很。莫桃任何外人都没打算请,闹了个措手不及,准备的酒菜乃至桌椅板凳都不够。乡亲们居然也有预料,自携酒菜桌凳权当贺礼,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地赶来,将个百忍庄挤得水泄不通,差点连花轿都没能进门。饶是莫桃酒量惊人,但灌酒的人实在太多,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还是醉得人事不醒。莫天悚莞尔,莫桃的人缘倒是比从前还好很多!这个婚礼虽然不华丽,但不管是新郎新娘还是贺喜的乡亲,都是真心实意高兴,比他两次华丽的婚礼好得太多。翌日,直到快中午,莫桃才打开新房的门,林冰雁还没跟出来,惹得众人一阵取笑。莫桃并不在意,只问莫天悚在哪里。大家告诉他在书房。莫桃急忙找过去。莫天悚正在翻阅战报。本来这种文书是到不了莫桃手里的,这是项重特意给莫桃录的副本。莫天悚见到莫桃过来也笑道:“终于起床了?”莫桃道:“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我喝得太多了。你看了半天,有好办法没有?”莫天悚丢下战报,淡淡道:“目前海边大的倭寇一共四股,分别是广东的土井龟次郎,福建、浙江的许海、陈冬和汪志。好像许海、陈冬、汪志三股倭寇都是以中国人为主,只有广东的土井龟次郎虽然也联合海帆帮,但以日本人为主,最是凶残,杀人无数。擒贼先擒王,我们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土井龟次郎,杀鸡给猴看,一举威慑群寇。但项重好像管不着广东,也无力对付许海、陈冬、汪志,一直在福建、浙江和一些小喽罗纠缠。他不熟悉海战,将倭寇引到岸上再来消灭的策略很好,只是这样一来,倭寇受创后很容易逃回海里,修养生息以后再卷土重来,始终是祸根难除。项重抗倭显然是不利的。这么多年过去,皇上居然没有改变这种状况。些须海盗如何与朝廷抗衡?我想倭寇其实不足惧,怕的是有人拖后腿。”莫桃点头道:“你说的的确是关键。不弄跨漳州海道夏锦韶,倭寇清不了!”莫天悚摇摇头道:“我倒觉得夏锦韶并不是关键,他尽管总捣乱,毕竟还是在打倭寇,要命的是海州府的守备冯兴淳,与土井龟次郎显然是合作愉快,发财大大的,一直在给土井龟次郎提供便利,所以土井龟次郎才能肆无忌惮上岸劫掠,发展到目前的规模。你注意到没有?土井龟次郎在东星岛有一个据点,去漳州去海州府都很方便。他很难得在广东抢劫,每次都凑热闹去福建,大约皇上还觉得冯兴淳是好人呢!不过要想彻底消灭土井龟次郎,必得从海州府入手,拿下东星岛。”光看战报,情况并没有如此清楚,不过莫天悚从前就很清楚海州府的情况,又听南无说过当初的一些事情,再结合战报,分析起来句句中的。莫桃苦笑道:“认真算起来,冯兴淳也不是关键,关键乃是皇上能让我们去项将军军中效力。天悚,对付皇上你最有办法,我们一起进京吧!”莫天悚莞尔:“怪不得南无说你一天都等不得了!”莫桃道:“昨天南无是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东星岛离三玄岛只有六里水程。水性好的人,游泳都能到。”莫天悚一愣,难怪南无说不想去打倭寇,沉吟道:“南无没提过三玄岛的事情。罗天成功拿回乌昙跋罗花,无涯子该痊愈了吧?是不是出于感激让罗天当上岛主了?罗天怎么可能允许土井龟次郎在如此近的地方为非作歹?”莫桃叹气道:“事情真这样顺利就好了!罗天在西域身败名裂,尽管有乌昙跋罗花,无涯子也还是不接受他。罗天伤心之下去上清镇和张惜霎成了亲,当时三玄极真天只有中乙一个人到场道贺。此刻罗天和张惜霎都住在京城,压根也不在三玄岛。他来找过我一次,我才知道他为何会那样在意乌昙跋罗花。”莫天悚接口淡淡道:“他当然会很在意。他才去三玄岛几天?有多少人服他?假如无涯子死得太快,岛主的位子一定是潘英翔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头上。”莫桃泄气地道:“你怎么从来也不把人朝好处想一想?三玄岛有个叫做顾毗鹊的人,身世甚是奇特。翦嘴鸻是三玄岛上一种很凶残的海鸟。一日,无涯子的一个老仆顾安谷的发现海滩上有许多喜鹊在和翦嘴鸻斗,好奇地过去一看,喜鹊居然是在保护一个装在木盆里的小男孩不被翦嘴鸻伤害。顾安谷更奇,将小孩带回去,取名顾毗鹊自己抚养。后来顾安谷去世,就由顾毗鹊服侍无涯子起居。他极为聪明,只因为不是出生在三玄岛,所以一直没得传神霄雷法,但跟无涯子的时间长了,光是看也学会不少。无涯子的三个徒弟,包括中乙道长也都对他很客气……”莫天悚愕然cha嘴道:“不会现在三玄岛的岛主是这个叫顾毗鹊的人吧?”莫桃苦笑道:“怎么不是他?且他能当上岛主,还多亏蕊须夫人。蕊须夫人从你那里将九九功学全以后,功力突飞猛进。趁着潘英翔成亲办喜事,三玄极真天防备松懈的时候,在喜酒里面下毒,等无涯子和中乙道长等人一起中九幽之毒后,貘君率领峚山妖邪一起杀上西玄山。三玄极真天所有的重要人物都中毒,无力抵挡……”莫天悚又忍不住cha嘴问:“九幽之毒?蕊须夫人哪里来的九幽之毒?”莫桃摇摇头道:“天悚,你的性子变急了!蕊须夫人算是文家老祖,更培养过文家数代传人,自己又曾经中过九幽之毒,保存有这种毒药有何希奇?下毒的你也能猜出是顾毗鹊,下在喜酒里面,绝大部分人都中毒。所幸中乙道长在巴相知道蕊须夫人弄干黑龙潭的水以后,就隐约觉得不妙,早有防备,九幽之毒又发作缓慢,总算是护着无涯子和潘英翔等十几个人逃出来找到罗天。现在他们都住在京城罗天的府邸里。可惜的是三玄极真天绝大部分弟子都没能出来,西玄山易主,顾毗鹊成了三玄极真天之主。”这回莫天悚没着急,沉默片刻,见莫桃没再出声才道:“我还记得当年你在西域的时候,曾经说罗天当年虽讨得中乙的欢心,但始终没能正式列入三玄极真天的门墙,这下他该因祸得福,终于得到无涯子的承认,正式成为三玄极真天的人了吧?无涯子就没想要回去?”莫桃微微皱眉,幽幽叹息道:“无涯子虽然住在罗天府邸,但依然没有准许罗天正式入门三玄极真天。不过无涯子他们的确是非常想回去,但他们此刻只有十几个,如何才能回去?罗天一直想去打倭寇,才好借助朝廷的力量夺回三玄岛。”瞥见莫天悚皱眉,忍不住问,“你始终还是对罗天有意见?那次是中乙道长让他出来给我帮忙的。”莫天悚暗忖真怪不得全部十八魅影都不满意莫桃,冷冷地问:“你和罗天的关系这样好了?他们是不是想让我帮他们解开九幽之毒?他们的气节骨气哪里去了?怎么会要一个对头来解毒?”莫桃非常不悦地问:“天悚,你觉得自己和无涯子是对头吗?”莫天悚沉默一阵,没好气地道:“即便无涯子不是,那中乙和罗天总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