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莫天悚镇静下来后就将文玉卿的心思猜出七八成,赔笑道:“回巴相先要经过九龙镇。我也不可能不看看桃子吧?这不是马不停蹄地又来看阿妈了!大嫂呢?晚上lou水重,阴气也重。阿妈晚上出来,该让大嫂陪着的。”一说就将文玉卿的火气说下去几分,冷哼道:“真真越来越胡闹,居然让小妖去给孟道元找解药。我把她关在房间里了!”莫天悚失笑:“阿妈雄风不减当年啊!我想去看看大嫂,行不行?”文玉卿立刻又紧张起来,怒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为孟道元回来的?为何只有你一个人?桃子呢?”莫天悚摇摇头,凑在文玉卿耳朵边,压低声音道:“我是为荷lou回来的。桃子被我支使到扬州去了。”文玉卿脸色顿变,又盯着莫天悚凝视许久,忽然一把推开莫天悚,回头问:“荷lou,他真是你在西域看见的那个人?”荷lou在西域也不过见过莫天悚一面,且同样是莫天悚一个人。她的证明并不能说明什么。当初孟道元冒充莫天悚的时候就带着莫天悚龙牌,银簪子也不能令文玉卿信服。她只安排莫天悚住追碧居的客房,还让文寿一直跟着。上官真真莫天悚是见了一面,孟道元却没办法见着。莫天悚啼笑皆非,却无法证明自己的确就是莫天悚。莫天悚不愿意再伤文玉卿的心,每天都陪着文玉卿闲聊从前的事情,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可惜文玉卿固执地认为莫天悚的一切梅翩然都知道,眼前的“jian细”是梅翩然派人假冒的,目的是为抢孟道元,是故意说这些讨好她的。莫天悚费尽唇舌,效果却并不好,还总引得文玉卿无限伤心。然文玉卿还是非常喜欢“jian细”陪她说这些往事,每天变着花样做些莫天悚从前喜欢吃的菜给“jian细”送来不说,还亲自陪着“jian细”一起吃。“jian细”吃得越香,她越是高兴,吃完饭也不离开,久久地凝视“jian细”。显见得即便是有个“jian细”儿子陪着,也很欣慰。莫天悚察觉到老人寂寞的心,越发不愿意忤逆文玉卿的意思。荷lou还是像从前一样服侍莫天悚,然她也受文玉卿的影响,始终有些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服侍得尽管周到,但很抗拒和莫天悚亲热,且荷lou印象中的莫天悚是很守礼的,莫天悚越想和她亲热,她越觉得莫天悚是假冒的。莫天悚竟然拿她没奈何。蕊须夫人并没有在信中说明给孟道元下毒起始。莫天悚很在意蕊须夫人的意见,打听出孟道元中毒的全过程。文玉卿在祠堂供桌上发现一包药粉,纸包上注明乃是九幽之毒,想当然认定乃是蕊须夫人放在那里的,假意去看孟道元。她很少和孟道元接触,孟道元也没防备她,被她轻易下毒成功。莫天悚下意识摸摸腰带上的冷香丸,觉得这是蕊须夫人在帮他,但也多少有些诧异,因为蕊须夫人一再声明不愿意参与文家的事情,且从前也是反对他和梅翩然在一起的,再说蕊须夫人和文玉卿素有嫌隙,真是蕊须夫人的话,为什么会假手文玉卿去做?不过有蕊须夫人的来信,莫天悚也没仔细深思。一转眼,莫天悚回到榴园已经过去三天时间,还是一直没获准去见孟道元。他只好在晚上自己偷偷察看,可孟道元却不在他从前住的镜碧居中。榴园很大,莫天悚怕被发现,也不敢在外面多耽搁,竟然没找到孟道元。翌日,莫天悚小心翼翼询问荷lou。荷lou显得非常戒备,说什么也不告诉他孟道元在哪里,只是看莫天悚问多了,才透lou孟道元中毒已经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是蕊须夫人的九幽之毒不纯净,还是她有意留手,孟道元并不是完全吃不下东西,仅仅是人被折磨得很虚。小妖还是自己抽时间去了一趟黑龙潭,找了整整一天,还是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回桑波寨去了。莫天悚在荷lou的陪同下,也去了一趟桑波寨,了解到不少情况。种草药不比种粮食,田里的活儿多很多。而饲养蛊虫又是一件很费神的事情,且有莫天悚撑腰,也没有人敢随便欺负蛊苗,饲养蛊虫的意思似乎也不大,有不少人精力不够,蛊虫越养越少。又因为种草药的收入高,蛊苗三个寨子的田地几乎都种上草药,粮食果然要kao莫天悚的马帮朝里运。石兰刚开始不觉得,但莫桃出事以后,泰峰整个乱了,运粮的马帮进来得不如以往及时,以至于三个寨子和巴相整个镇子竟然闹过一阵饥荒。石兰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号召众人在种草药的同时还种一部分粮食,同时不能放弃饲养蛊虫。小妖毕竟不是蛊苗,完全是站在榴园一边的,且又很恨蛊虫,不赞成石兰的提议,鼓励大家都种草药。石兰心肠好也比较软弱,没小妖手段凌厉,加上榴园的文寿又是全力支持小妖,就是石党基等人也贪图利益基本上都在帮小妖说话,渐渐的大家有事情都去问小妖,小妖变成不是榔头的榔头。石兰越来越没事情做。她和瘸子滚的关系始终很紧张,一直想找理由废弃瘸子滚的理老身份,但因遭到小妖的反对而始终没能实现。小妖为缓和石兰与舍巴寨日益尖锐的矛盾,让滚茂嗄奇迹般的保留着榔头的位置,然滚茂嗄还是越来越不满意石兰。山寨里的事情可以说是石兰全部的精神寄托,没事情做以后就很空虚。但她又知道小妖也因为凌辰而心灰意冷,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三个寨子的事物上,两人同病相怜,感情很好,石兰从来不忍心去责备小妖。闲下来以后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来钻研蛊道,在中乙的指点下,还真培养出一种青凤蛊能帮助莫桃。妖气其实不过是一种邪气,与莫桃是不是水青凤尾没太大关系。是莫桃把此事看得太重,心魔过盛,才被邪气趁机侵体。青凤蛊的确是能吸收一部分邪气,但更主要是莫桃打开心结,驱尽心魔,气场才能变成后来莫天悚看见的清亮绿光。这种改变自然影响不到水青凤尾固有的飞翔能力。只不过莫桃并不明了其中的道理,觉得这办法很神奇,听说莫天悚回来,就想让石兰也帮帮莫天悚。这办法实际上和罗天的关系不太大,然莫天悚若知道和中乙有关联,恐怕更不愿接受。莫桃很花了一些功夫来考虑措辞,才谎称石兰一直在九龙镇住。莫天悚托小妖找瘸子滚拿休书,小妖也有些怀疑莫天悚,又不愿意太得罪滚茂嗄而没有办。莫天悚居然也没办法,不免泄气,只想一切都等向山和田慧回来再说。骑马虽然慢,但他们两人早走好几天,也差不多该到了。刚刚五更天,莫天悚照例拿着灵犀剑出去练习,刚离开追碧居就听见细细的笛子曲,知道是梅翩然在召唤,便朝百花山走去。梅翩然果然在山谷中等他,寒着脸道:“莫天悚,你竟能如此狠心?我不跟你走,你就真不救道元?”莫天悚尚未出声,一声尖利的呼哨声响彻山谷,紧接着文玉卿提着龙头拐杖和文寿一起冲出来,尖叫道:“我就知道你是jian细!你果然是小妖精派来的!”龙头拐杖早没头没脑地扫过来。莫天悚慌忙躲闪,急道:“阿妈,你听我说,我是和翩然一起来的,但我真是天悚啊!”文玉卿哪里肯听他的辩解,一拐接一拐地狠命出招。莫天悚只能退让。文寿则拿着一柄宝剑和梅翩然杀在一处。两个人显然都很生气,招招拼命。文寿的武功的确很精深,而梅翩然在水青凤尾中功夫不算顶尖,瞥见莫天悚居然被文玉卿打得步步后退,更认定莫天悚不愿意救孟道元,是在故意做戏,怒气上涌,越发招架不住,也一步一步朝后退去。文寿得理不饶人,招招夺命。而且听见呼哨声,从云翔书苑冲出来很多人,领头的是阿虎和阿豹,不用问都是文玉卿叫的帮手。梅翩然脸色大变,暗自积蓄力量,看来想用暗夜破。云翔书苑聘有很多高手教授武功,过来伤着谁都不好。莫天悚有些着急,叫道:“舅舅,手下留情!”一剑逼退文玉卿,冲过去救援,接下文寿的全部剑招。梅翩然缓过气来,朝正跑过来的援兵看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发出暗夜破,冷冷地道:“天悚,我再给你两天时间。救不救道元都在你。”化身水青凤尾,抢在文玉卿赶过来之前飞着走了。文玉卿怒道:“又让这小妖精跑了!”提着龙头拐杖也去夹击莫天悚。莫天悚后退一大步,垂下灵犀剑,叫道:“别打了,我任凭你们处置还不行吗?舅舅,你从小看我长大,阿妈认不出来,你也认不出来?我真的是天悚!别的其他人可以冒充,难道武功也可以冒充吗?”文寿收起宝剑,长长叹息一声,扭头看着文玉卿没出声。阿虎和阿豹这时候也到了,一起停下看着文玉卿。文玉卿冷着脸再一次凝视莫天悚好半天,才道:“先回去。”回去后文寿又把莫天悚送去追碧居,交到荷lou手上就离开了,什么也不肯多说。文玉卿又一直没lou面。莫天悚很担心她会去处置孟道元,可又实在不愿意违背她的意思,犹豫半天,还是忍着没有动。感觉烦躁之极,对荷lou道:“还记得清心咒吗?弹来听听。”荷lou一如既往地柔顺,果然去拿来古琴,坐下弹奏。莫天悚却越听越心烦,憋不住问:“荷lou,你真的认不出我来?依丽说给过你一支鹰笛,你会不会吹奏?”一边说一边拿出尼沙罕带给他的鹰笛,管不得会吹不会吹,就按照从前听依丽吹得最多的一支曲子吹起来。音乐莫天悚始终不精,笛子他还会一点点,但鹰笛和箫一样是竖吹的,他不过勉强能发出声音来而已,根本就不成调子。荷lou却听傻了,早停止弹奏,泪珠儿又一串接一串地落下来,哽咽道:“三哥,别吹了。我知道你是三哥。一开始就知道。前天陪你去桑波寨我就更知道了。小妖说天底下除三哥以外,再没别人还如此关心阿兰,也再没别人如此精明。而且梅姐姐从前也不熟悉桑波寨。”莫天悚愕然停下,轻声问:“那你为何不认我?”荷lou泣不成声,埋在古琴上大哭道:“是老夫人不让我认。老夫人说……说……我们一旦认了你,你给孟道元解了毒,就会离开巴相,又不回来了……连真真夫人这两天都没有再张罗着解毒的事情……”莫天悚傻了,过半天才坐到荷lou身边,细心地给她擦去眼泪,柔声问:“你知不知道道元公子在哪里?”荷lou低声道:“在阿山阿妈那里,是大夫人安排的。老夫人不让人给他送吃的,大夫人不忍心,求了老夫人很久,老夫人才同意。但是榴园没人愿意照顾孟公子。还是阿山说孟公子一直满照顾你的,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梅姐姐的相公活生生饿死,让他阿妈照顾孟公子。”莫天悚不免又想起飞翼宫的日日夜夜,若非孟道元的照应,他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不免甚是愧疚,忙问:“舅舅是什么意思?”荷lou道:“舅老爷说士可杀不可辱,孟公子出来的这么些年,一直很照应榴园,文家也不能薄待孟公子,专门给孟公子安排了一个丫头。若非和有舅老爷求情,老夫人是不会同意大夫人的提议的。”莫天悚道:“我想见见舅舅,你可以帮我请他过来吗?”荷lou很担心地问:“三哥,你是不是想给孟公子解毒?是不是解完毒又要走?我想跟你一起走,可不可以?”莫天悚微笑点头道:“你不怕辛苦愿意跟着,当然可以。阿山和田慧可能快到了。等他们到了以后,我让田慧去你家提亲,你看好不好?”荷lou的脸一下子红了,起身朝外走去,低声嘀咕道:“你的确不像从前的三哥。”莫天悚莞尔道:“你也不像从前的荷lou。以前荷lou多温顺多听话。”荷lou一溜烟就跑出去。莫天悚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等,半天也没见荷lou回来。只是他知道文玉卿不喜欢他随便出房间,也没敢随便出去找,耐着性子一直等到中午,荷lou还没有回来,文玉卿的贴身丫头绮鸳来请莫天悚去醉碧居用饭。到醉碧居一看,居然满屋子的人,文寿陪着文玉卿,高立丰身边陪着刀氏,万俟盘身边陪着朝云,向山和田慧也终于到了。莫天悚回来就让文玉卿派人去请高立丰和万俟盘,文玉卿一直不答应,不料一来却连他们的老婆也跟着来了!莫天悚愣一下,在文玉卿身边坐下,笑着问:“阿妈,你这是唱的哪一出?”高立丰和万俟盘都在用心打量莫天悚,虽然早听说他容貌完全变了,还是震惊于变化之大,一时无法恢复正常。田慧憋着笑道:“拉郎配!其实我觉得老夫人是多此一举。三爷早和从前不一样了。”刀氏和朝云都是不能快马赶路的人,能通知她们从昆明来巴相,文玉卿几天前就派人去昆明了。莫天悚知道荷lou说得一点也没错,文玉卿最开始就认出他,竟然感觉一阵心酸,沉默下来。文玉卿无限苍凉地笑笑,端起酒杯道:“大家先喝了这一杯,庆贺天悚平安回家。”等众人都放下酒杯,又道,“天悚,虽然田慧和阿山都证明你的确是和林冰雁一起回来的,但我还是不放心。出个对子你对对。木鱼口内含珠,吞不入,吐不出。”这是文玉卿第一次见莫天悚时出的对子。莫天悚不假思索道:“爆竹胸中藏药,豁得出,炸得响。”答的不是他自己对的下联,而是狄远山对的下联,很不工。大家都知道莫天悚文采出众,不觉奇怪,刀氏就忍不住小声和高立丰嘀咕:“他究竟是不是三爷?”只有文玉卿知道莫天悚的意思,一是悼念狄远山,二是表明日后一定会代替狄远山尽孝,三则是说要豁出去大干一场,喟然长叹道:“你还像从前那样伶俐。此联不祥,日后不要再提。远山就已经豁出去,阿妈只想你今后做事,多想想家里的老老小小,万事求平安。听田慧说,你打算复出,已经让桃子去扬州了。我知道桃子不安心,总惦记着远山的仇和海边的倭寇,但我今天郑重地告诉大家,我不要你们任何一个人为远山报仇。至于说倭寇,自然有朝廷操心,我们文家不过是布衣百姓,能守着三亩薄田,一家老小都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大的福气。”端起酒杯,“天悚,你和翩然一起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孟道元。好,我答应你去救他,但是你也要当着高掌柜和高夫人的面答应我,留在云南和荷lou一起好好过日子。”莫天悚不禁很为难,端着酒杯没出声。田慧嫣然一笑:“要说荷lou姑娘对三爷的情意,那真是任何人都说不出话来。老夫人的决定英明得很。高掌柜和高夫人多年的心事也可以放下了,便是当初介绍荷lou认识三爷的阿盘也可松一口气,用不着再觉得良心不安,但是倪可夫人对三爷也同样叫人说不出话来,况且还有霜飞小姐呢,三爷总不能丢下他们母子不闻不问。”文玉卿放下酒杯,沉下脸冷冷地道:“我们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金枝玉叶。霜飞的舅舅嘴皮一碰,别人捐财洒血都是应该的,天底下要什么没有?霜飞有这样一个舅舅照顾,委屈不了。榴园的大门从来就没关过,倪可若愿意,随时可以带着霜飞一起回来。天悚,梅翩然加上荷lou两个人,难道比不上倪可一个人?”莫天悚愕然,倪可温柔贤惠,从前还是细君公主的时候来过巴相一次,以后再也没来过巴相,什么时候把文玉卿得罪得如此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