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苦笑道:“张天师对我误会深得很。所以我想把幽煌剑鞘留给阿喀。阿喀迟走两天,务必让张天师收下这把剑鞘,把刑天和夸父分开。”尼沙罕接过剑鞘沉吟道:“你和张天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这样安排恐怕不很好,张天师即便是却不过我的情面留下剑鞘也不会重视,更不会听从你的安排。我来的时候看见他朝东隐院去了。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找他?”莫天悚想了想,点头和尼沙罕一起朝东隐院走去。尼沙罕道:“天悚,你日后做事别太张扬!我听张天师说,就因为你来上清镇,把整个朝廷和江湖都惊动了。张宏棠真人几次想叫张天师让你离开呢!其实天师对你真的很不错,这次害你失去功力不是他的初衷。”莫天悚轻声道:“我明白,我从来没有怪过张天师,就是有点喜欢胡闹。”尼沙罕笑笑:“你们中原的事情我不是很明白,但看罗天来上清镇并没有用强,我揣摩皇上的心思,只要倪可肯原谅你,他也就原谅你了。再一个就是朝廷若有其他人能解决倭寇,皇上也不会如此生气。若倭寇真又是你去解决的,此刻就算皇上高兴不说什么,也是日后祸胎,因此倭寇你无论如何不能去碰。以我之拙见,你现在最好是放下其他的事情,慢慢地让人不能察觉地恢复你的生意。”嗤海雅家族的人是很少过问政治的,但并不是说他们不懂。实际他们不过问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太了解。还在若羌,莫天悚听阿依古丽转述尼沙罕的话,就知道尼沙罕见识不凡,这几句话都是金玉良言,忙点头道:“我明白,所谓慢慢的让人不能察觉的恢复就是不开新铺子,但把现存的老铺子的生意做红火。”尼沙罕失笑,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莫天悚:“我这几十年的一点心得。你收着,也许能帮上一点小忙。”莫天悚展开一看,却是一张药方,补气用的,侧重于阳,不仅正在他目前最需要的,还正好和成之丹互为补充。心里充满感激,正要道谢,尼沙罕道:“又见外不是?我先给你也省得你花心思来我这里套。”莫天悚失笑,想起当初在撒里库儿用一个墨玉狮子换得尼沙罕的贴身小刀,心里暖烘烘的,将方子小心收好。尼沙罕道:“你知道我的情况,方子里的药用得有点猛,你自己吃可以,但大多数人禁受不住。若想制成成药的话,得改一改。”莫天悚点头答应。东隐院已经在眼前,门口一个道童一见他们就叫起来:“三爷,你来这里干嘛?”语气一点也不客气。听见声音,张天师从丹房里跨出来,正是从前张宇源住的房间,且张宇源也跟在张天师后面。不过两人看见莫天悚都神色古怪,没出声招呼。莫天悚急忙打个哈哈,谄媚地笑着道:“天师,天悚晚上想要离开,特意找你老人家讨点东西,度牒。”张宇源愕然道:“你是俗家人,又不是道士,怎么会想到要度牒?”莫天悚赔笑道:“我准备洗心革面,所以才来要度牒。正一道掌管天下道士,天下间只有龙虎山的张家人才是皇上御封的大真人,享有直接发放度牒的权力。”张宇源还有些糊涂,张天师已经明白莫天悚是在讨好说恭维话,不觉把气消下去不少,可难得如此好一个机会,他可不能轻易放弃,正色问:“你是不是真的要入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你若入教就得守我们的规矩。”莫天悚一愣,他当然不是想要入教,不过是以一贯的无赖伎俩来讨好张天师,心里认定张天师要推辞责备,万万没想到张天师如此说,偷偷瞄瞄张天师的神色,也只有硬着头皮媚笑道:“我说了想洗心革面,不为守你们的规矩,我还不来了呢!”张天师微笑道:“既然如此,宇源,你去敲钟召集大家都过来,老道士要亲自给三爷传度。”如此事情就闹大了,张宇源迟疑着不肯动。尼沙罕也急忙拉拉莫天悚的衣角。可是莫天悚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得已,只能是整洁身心跟在张天师后面,去三清殿皈依三清,老老实实跪在张天师面前受持九戒,心里甚是窝囊。幸好张天师还不算太难为他,亲自主持的仪式,他的辈分还算不错,摇身一变成了张宇源的师叔。莫桃等人得到消息赶来,吃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张宏棠的脸色也惊疑不定。张天师倒是笑呵呵的,一肚子火气几乎全消下去,亲手写好度牒递给莫天悚。莫天悚打开一看,他的法号居然叫“罄竹”,不难看出是对应的是他当初在布依鲁克胡乱取的名字“难书”两个字。看来张天师满了解他的,不觉也笑了,恭恭敬敬双手捧上幽煌剑鞘:“弟子无以为敬,请天师笑纳!”瞥见张天师沉下脸,急忙改口道,“请师傅笑纳!”玛依莱特大笑:“小玛达又多一个便宜师傅!日后罗天也算你师侄了。”莫天悚一醒,凑近张天师耳朵边媚笑道:“姜终究是老的辣!师傅,徒儿不是给你开玩笑的,刑天和夸父真的不能同处一室。希望师傅早做安排。”莫天悚信守诺言,回去后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萧瑟安排,吃过晚饭就让莫桃带着他离开了。莫桃极少kao飞行赶路,但速度明显是莫天悚遇见的最快一人,第二天早上,他们已经站在桑披寺的门口。左顿又惊又喜,满口答应让莫天悚住下来,还直埋怨莫天悚不早点来找他。见莫天悚一个随从也没带,又叫能珠加措照顾他。当年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已经长成一个又高又大的壮汉,轻而易举就将莫天悚抱起来,嚷道:“你的样子变了,身板却没变;我的样子没变,身板却变了。我们一人变一样。”莫天悚失笑,越来越不觉得易容对他有何影响。莫桃原本打算留下多陪莫天悚几天,但莫天悚惦记着生意,着急叫莫桃回去根据新策略做出相应的安排,第二天就把莫桃赶走了。可是让莫天悚没有想到的是,他仅仅只在桑披寺住了八天,就同样被左顿赶出去。所以能珠加措扶着他在阔罗岭寺门口下马的时候他还很不乐意。“阔罗”是藏语金轮的意思,象征着佛陀教义的传播,也代表佛陀之足。“岭”是寺庙的意思。这是一座比桑披寺宏大得多的红教寺院,也是罗布寺的根本道场母寺,汪达彭措居住的地方。汪达彭措早得到消息前来迎接,见到莫天悚先摆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也非常不高兴地瞪眼道:“天悚,十年没见,你还是只记得左顿仁波切,总忘记老阿尼!看来阿尼炖了一天的皂石锅手掌参鸡汤只能拿去喂狗了!”桑披寺的活佛非常好,但这个活佛很喜欢在莫天悚的耳朵边唠叨佛法,而且桑披寺的食物确实让人无法恭维。莫天悚这下不生气了,还双眼放光,快步上前去挽着汪达彭措的胳膊,展现出一个最灿烂的谄媚笑容:“阿尼好法王,天悚这不是来看你了吗?赶了两天的路,我早就饿了,你的鸡汤在哪里?”汪达彭措得意地笑:“我的鸡汤可是只想给狗喝了。”莫天悚笑嘻嘻道:“狗是怎么叫的?汪达、汪达……”跟在后面的能珠加措和陪同汪达彭措一起出来的喇嘛全部笑起来。汪达彭措气愤地抽出胳膊,忍不住给莫天悚一下:“三十好几的人,还那样油嘴滑舌的!左顿仁波切也是好意,知道你不习惯吃素,怕总吃素你受不了,对养病又没好处。你还埋怨!再说,你来了,正好可以商量一下马帮的事情。韩昕早有意多运些茶叶进来,但一是蒙山的货源不很畅,二是这一带终究是偏僻了一点,运茶得再朝里面走去拉萨。过几天韩昕就要和马帮一起过来,你也该见见她。”莫天悚其实也知道左顿是为他好,只是气左顿事先没告诉他而已,见到汪达彭措早就不气了。韩昕是双惠昌的总管。当年这支马帮是kao打击“双厄”马帮建立起来的,一直走的是川藏线,万俟盘顾不过来,没多久就独立出来。莫天悚没用泰峰两个字,将“双厄”改了一个字取名“双惠”,和汪达彭措互利互惠的意思,“昌”是藏语商号之意。由于他云南有一支大马帮,用在双惠昌上的心思始终不多,双惠昌的规模也就一直不大。几年前万俟盘回去经管自家的万顺马帮,莫桃启用韩昕经管双惠昌,双惠昌才开始逐步扩大,目前拥有骡马牦牛总共接近五百匹。可是左贡地区比较贫瘠,运来的货物一多就消化不了。尽管当年与汪达彭措合作伊始,莫天悚就把药材的范围就扩大很多,虫草、贝母、大黄、秦芄等等,举凡藏区出产的药材他全部经销,但需要运走的货物还是没有那样多。此刻万顺马帮莫天悚只有一半股份,双惠昌却完全是他自己的,他的重心已经转移,还在九龙镇的时候就和南无、田慧商量要开辟新路线,扩大双惠昌。南无和田慧却都是支支吾吾的,让莫天悚日后自己和韩昕商量,可问题是,莫天悚看见过向山的例报,也看见过高立丰、俟盘的例报,独独没看见一份双惠昌的例报!莫天悚以前从来没听过韩昕的名字,不知道此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问起来,整个九龙镇居然没一个人肯明白地告诉他,让他对韩昕相当好奇。此刻听汪达彭措一提,忙又打听韩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料汪达彭措笑呵呵地道:“过几天,你自己看见她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这个韩昕也太神秘了吧?莫天悚却有一种很美好的感觉,好希望能快点见到神秘的韩昕。可是让莫天悚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几天居然一过就过了几十天,他见到来交易的双惠昌赶马汉子,却始终没见着神秘的韩昕。问起双惠昌的赶马汉子,大家竟然告诉莫天悚,韩昕不愿意看见他,听说他在阔罗岭寺,就带着女儿离开了。莫天悚不禁气愤,然而更让他气愤的是,赶马汉子撂下这一句话以后,再不肯泄lou更多关于韩昕的事情。莫桃隔个两三天就会过来一趟,带来各地的消息,也和他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莫天悚的确是一个经营的天才,泰峰不动声色在慢慢恢复。高原宁静的阳光和阴阳顿挫的唱经声总让莫天悚仿佛回到琲瓃小筑,尽管两个地方是如此的不同。肉芫给尼沙罕用过之后之剩下苹果大小的一块,还远远没有恢复,莫天悚也就没舍得用。不过有尼沙罕的药方加上汪达彭措的手掌参,他的内力一直在逐步恢复中,只是速度非常慢。莫桃总劝他安心多住一些日子,莫天悚也不急着走。凌辰联络到追日和春雷,但追日和春雷在没有救出手下之前不肯去九龙镇。莫天悚很担心出事,叫凌辰无论如何都要劝服他们离开扬州。何戌同将荷lou和石兰都送回巴相后,带着八风和挟翼追来阔罗岭寺。看莫天悚来了许多自己人,能珠加措放心地告辞回桑披寺去了。汪达彭措觉得莫天悚再住寺院很不方便,在经院旁边找一幢房子,配好厨子使女让他自己住。莫天悚的确感觉自在很多。汪达彭措不懂医,然和左顿一样坚信佛法加持能帮助莫天悚尽快康复,每日都叫自己的首席经师热贡喇嘛来给莫天悚念上一个时辰的**,还要求莫天悚听的时候一定要专心专注。好不容易才摆拖桑披寺的活佛却依然没法摆拖这个!这成为莫天悚每日最头疼,又不能拒绝的事情。好在他不久就想出应对之策,声称阳光能驱除他体内阴霾。只要热贡一来,他就搬一张躺椅来到院子里晒太阳。由于高原上的阳光是如此强烈,为免灼伤,他合情合理地在脸上蒙一块黑纱,于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他一点也听不懂,热贡平平仄仄的吟唱声中去拜会周公。这天下午,过时间热贡喇嘛还没有来,莫天悚倒觉得少了点什么,听何戌同读昨夜莫桃拿来的例报也无法专心。何戌同道:“三爷,可能热贡佛爷等一下就会来。你先去院子里等他吧!”收拾好例报,指挥八风把躺椅搬去每日的位置上。莫天悚好笑,感觉还真的有点困了,似乎被汪达彭措的每日不断的手掌参喂得越来越懒散。伸个懒腰来到院子中躺下。迷迷糊糊的,可少了枯燥的念经声伴奏却半天睡不着。缩在袖子中的手忽然被人抓住,一个稚嫩的声音问:“叔叔,你为什么要在脸上蒙一块黑布?”莫天悚拿掉黑纱,见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十分好奇地正看着他。胖嘟嘟的脸蛋上几颗淡淡的雀斑藏在高原红里面,水灵灵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盘在头顶辫子上垂下两串红色的珊瑚珠子,正好搭在她耳朵上大大的银质耳环上,胸前挂着一串虎牙天珠项链。在本地住了一个多月,莫天悚又天生是闲不住的人,早把周围的邻居都认识了,却从来没见过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他还没遇见过能说汉话的孩子,一下子就喜欢上小女孩,笑着道:“叔叔生病了,所以要在脸上盖一块布。你也是来转经的?你阿爸和阿妈呢?你自己跑过来,他们找不着你该担心了!”热贡道:“三爷不用担心,达娃的母亲有事情,想请你帮忙照看一会儿达娃。”莫天悚才注意到热贡没拿着他总是拿在手里的那种长条形的经书,心里多少有点奇怪。汪达彭措素来把每日的念经加持看得非常重要,没有一天间断过。忙坐起来问:“达娃的阿爸是谁?”热贡道:“三爷慢慢和达娃小姐聊,我也还有事,先走了。”就那样将小女孩扔下跑了。莫天悚更是奇怪,居然紧张起来。达娃道:“我阿爸叫尼玛。叔叔,生病很难受吧?我把这个给你就不难受了。”摘下脖子上挂着的天珠项链递给莫天悚。原来小女孩的父亲叫尼玛,不是央宗此刻的丈夫巴桑旺堆,莫天悚莫名其妙松口气,可又说不出口的失望。他的内力已经恢复五成,不用莫桃带,自己施展御剑飞行偷偷去一趟建塘并非难事。他一直很怕见央宗,更怕见巴桑旺堆,总自己骗自己功力未复,施展不出御剑飞行。天珠是“天降云珠”,价钱比翡翠玛瑙还贵。虎牙天珠天珠象征刚毅坚忍,消除波折。移灾去邪,健康如意。不用问项链也是美好的祝福,莫天悚怎么可能要小女孩如此珍贵的礼物,急忙把项链又给小女孩带上,笑着道:“叔叔自己也带着辟邪的东西呢,这个留给达娃带。”为证明,随手在荷包里一摸,拿出来的却是央宗送他的小乌龟,心里不禁一阵悸动,忍不住又问:“你阿妈叫什么名字?”达娃笑着比划道:“叫韩昕。我阿妈有好多好多马,还有好多好多骡子,好多好多牦牛。叔叔,听说你有一匹跑得好快好快的马,带我去骑你的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