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就等着范书培的这句话,满怀期待看着莫天悚,等着他一句话把范书培打发出云南。然莫天悚此刻能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微微一笑,高深莫测道:“解决之道自然是有的,然时辰未到,天机不可泄lou。大人尽管放心,贫道不愿生灵涂炭,大人不说,贫道也会去找大人。”不要说二公子,就是范书培都无比失望,可惜不敢冒犯,唯有拱手道:“如此本官就在寓所随时恭候道长鹤驾。”又说客套几句,天差不多都黑了,范书培告辞离去。二公子立刻原形毕lou,很是不满意地问:“三爷,你想到好办法了?为何不早点告诉范大人,把他早点打发走,过年也能清净一点。”莫天悚摆手叹道:“我也想早点送他走,可我不还没想到好办法吗?不过看范书培的样子也知道,他已经上钩了。大人别着急,等我想到办法,肯定打发他走。有吃的没有?真没想到跳大神如此累人。看来骗人的钱也不好挣。三百六十行,就没一样是轻松的。”二公子忙去吩咐厨房烧菜,又好奇地问:“你手上冒火是怎么回事?”莫天悚一本正经道:“大人到此刻还不相信天悚真的蒙张天师传度受戒?我手上冒的自然是天火。”看见二公子半信半疑的表情,不禁在肚子里偷乐。罗天在这里他很可能瞒不过,但不管二公子和范书培的学识有多渊博,也不可能知道这种江湖把戏。他手上的冒火不过就是事先混在面粉里的磷粉而已。鳞粉燃点是很低,一般人要像他一样控制自如也不很容易,莫天悚却有炽热的幽煌烈焱和冰凉的青莲寒劲,那还不是要火就火,要灭就灭?不然他也不会感觉如此疲累。美美饱餐一顿后,打道回府。第二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难得东主在昆明过年,榴园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的桃符,到处都焕然一新。莫天悚却非常惦记文玉卿和荷lou,很着急想回巴相,早上起来就在盼望凌辰快点回来。二公子则是一心惦记着想范书培早点走,巳时刚过,已经派过两批人来询问。莫天悚心里直冒火,眼看留在家里也无法安宁,更服易装,换了一身寻常家丁的青衣小帽又去了布政司府。布政司府也是焕然一新,但二公子显然没有过年的心情,亲自在后门迎接。见到莫天悚就将他拉去书房,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关上门又向莫天悚问计。莫天悚端茶喝一口,重重放下茶碗,没好气道:“你就怕范书培不知道我来昆明了,就怕他不知道罄竹和莫天悚是一个人是怎么的?”二公子不觉也有些发火,沉下脸指着莫天悚:“你还别不耐烦。我要过不去这个年,你也别想能过得去!”莫天悚素来能屈能伸,一下子就软了,忙赔个笑脸诚恳地道:“公子爷,你也说了,我们二十年的交情,我不会不帮你的。你倒是给我lou个底,你究竟最怕范书培哪一点?”二公子犹豫片刻才咬牙道:“我的粮仓里面是空的,但账上却有三十万石粮食。现在海边打仗,你说万一范大人要我征集军粮送去海边,我怎么应付?”莫天悚愕然皱眉问:“一粒米都没有?”二公子摇摇头,惨然道:“从前海边的军粮自有两广、山东、直隶供应,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这里来。但今年山东、直隶遭灾,依然抽调大批军粮漕粮,米价直逼金价。我也是一时糊涂,就把粮仓中的米运了过去。原本只要等到明年开春后,收完春小麦补回去也就是了,没想到范大人会来云南。幸好督粮道不是外人,不然早就遮掩不住。三爷,要说我本来也不知道山东直隶闹灾荒,还是万俟盘告诉我那边粮价贵,又是他安排人帮我运过去的。事到如今,败lou出来万俟盘也完蛋了,你可不能撒手不管!”莫天悚苦笑,万俟盘消息如此灵通,多半是从联市帮那里来的,他这次倒是稳得很,居然一点口风也没漏,沉吟问:“大人觉得范大人从云南征集军粮的可能性有多少?”二公子愁眉苦脸地道:“恐怕有十成。他来了之后,最喜欢去的是都指挥司,二就是喜欢找督粮道。很可能由于山东直隶遭灾,皇上也盯上云南的粮食了。你又说范大人是来征兵的,那不正好,他征集好兵士,就用这些兵士把粮食运去海边。”莫天悚想了想道:“好在正好过年,正月里就算范大人想征兵也征不上来,肯定得耽搁一段时间。大人趁着这个空挡,立刻从云南各地调集粮食回来把缺口堵上。”二公子苦笑道:“若云南还有粮食可调,我还用着急吗?”莫天悚想了想道:“从四川调。这个我来安排就是。嗯,我们双管齐下,一面尽快调粮过来,一面想办法拖延范大人征兵的时间,最好是让他放弃在云南征兵的念头。大人,范大人来了之后,是不是从来没有在你面前谈及征兵事宜?”二公子担心地道:“是。我还是听你说了之后,才越想越觉得范大人的确是来征兵的。三爷,四川来云南的路很不好走,即便有粮食急忙间也运不过来,何况老三在那里已经说不上话,我们一时去哪里找三十万石粮食出来?征兵是国之大事,范大人既然有这个意思,那肯定是和皇上商议过的,让他改主意恐怕也困难得很。”莫天悚胸有成竹微笑道:“这些问题我会解决,大人只需要全力配合我就可以了。”二公子还是很担心,但莫天悚再不肯多透lou,他也只得放莫天悚回去。莫天悚不透lou却并非他故做高深,而是他暂时也没主意。回去后立刻找来万俟盘一问,才知道二公子压根也没在万俟盘面前lou过口风,万俟盘才能没事人一样镇静。莫天悚叹息,二公子能一直在官场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道理在。万俟盘现在有kao山,听莫天悚说完还是没有太慌张,只是问:“三爷,现在我们怎么办?”莫天悚上下打量万俟盘,笑道:“不错,你比从前出息了。kao马帮少量运一点粮食应急还马马虎虎,多了,运送的粮食还不够路上骡马运夫路上消耗的呢!听说是你帮布政使大人把粮食弄走的,是不是找周炽帮的忙?”万俟盘点头道:“是找他们帮的忙。绕远走的水路。三爷是不是想kao他们把四川的粮食调过来?”莫天悚点头道:“不错,只有他们一直在买卖粮食,有门道能在短时间收购到三十万石,又有船可以走水路迅速运过来。他们原本就一直在收购粮食,让他们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容易被范书培察觉。我看你别指望能在家里过年了,回去收拾一下,连夜就走。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办好。周炽出了一件大事,可能没银子了。你得带上银子去。这个你先垫一下,过完年我会给你。”万俟盘苦着脸道:“有这么着急吗?三爷,只要三十万两银子!你会没有?这些年光我运去九龙镇的银子也不止三十万两啊!”莫天悚失笑:“你简直比当年还小气!九龙镇是有一点银子,不过年后我有大用。我可告诉你,除买粮的银子以外,你还得再给我筹集一些。嗯,最少五十万两吧,若可以的话,有一百万两更好。你既然与天市帮很熟,一定也认识汇泰的人。出去的时候多走一截路,去汇泰帮我贷这笔银子。”万俟盘一愣,小心地道:“三爷是不是想帮黑雨燕姑娘和追日、春雷两位大爷出口气?我虽然认识覃玉菡,但怎么说也是你的人,从前没在汇泰贷过银子,突然去一下子要这么多,恐怕覃玉菡警觉。联市帮的汇兑向来是汇泰在做,他们才为周炽坐牢花出去不少银子。买卖粮食正好需要银子。三爷何不让周炽去贷款,一点破绽也没有。”莫天悚沉吟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你就顺便再跑一趟扬州和周炽说说。汇泰的后台就是范书培。因此这事一定要快,要保密,赶在范书培离开云南之前把银子弄到手,还不能让覃玉菡知道周炽的粮食是运来云南的。”万俟盘一下子反应过来,苦笑道:“原来你开始就想让周炽去贷款。我说运粮食也不急在这一天半日的,你怎么会年三十也不让我在家里过。唉,我突然间觉得你还是留在九龙镇教凤飞大少爷读书练武比较好。”莫天悚失笑,啐道:“别在这里废话,让周炽贷款可是你自己的提议。这样的大事,换其他人去我不放心。你赶快回家收拾东西赶路要紧。记得,银子要贷,粮食要运,但别让范书培察觉。”晚饭前,凌辰终于赶回来。莫天悚立关上房门问:“怎么样?”凌辰道:“成璋在多年前已经归顺朝廷,被封为圭州知州,有狼兵五百人。人数太少了,朝廷就是全部拉出去也无大用。”莫天悚点头道:“我也估计他没有多少人,不然范书培不会费这么大的劲!成璋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他最得力的手下是谁?有仇人没有?”凌辰道:“仇人肯定是有,但狼兵真的很厉害,我看敢向他寻仇的人肯定是没有的。至于他的手下,成璋有五个儿子,各个能干。圭州又算不得大,那里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他一家人说了算,想找破绽恐怕难得很。”莫天悚头疼地嘟囔道:“怎么会是这样?我还想联合成璋的仇家给他一记重的,让他吃一个大败仗,才好打消朝廷用狼兵的念头。”凌辰走之前就大略猜出莫天悚心思,但去圭州一趟却知道,换从前还可以试试调暗礁的人去圭州,现在只能是徒呼奈何,陪着莫天悚一起苦笑。莫天悚精神忽然又是一振,眼珠一转问:“成璋那么会生儿子,一定有女儿吧?他女儿叫什么名字?嫁人没有?他没有女儿也行,你知不知道他的儿媳妇都是什么地方的人?”凌辰愕然,困惑地抓抓头道:“成璋的媳妇我没打听,只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叫成花的。多年前年嫁给畋州土官陈勐为妾。不过三爷想打她的主意恐怕也不行。她丈夫陈勐稔恶不悛,构祸邻境,去年刚被平定,还是被成璋平定的。陈勐的全部家财充公,所率土兵也被解散,一应妻妾子女家属解京给付功臣之家为奴。听说有人求情,朝廷的公文回来以后,又拖了好几个月陈勐家属才起解。此刻成花应该正在押解进京的途中。她多半非常恨她老爹。我这次只打听消息很顺利,也是因为当地人都在私下议论成璋的事情。”莫天悚一愣,记得被成璋平定的地方的确是畋州,急忙翻出邸报细看。上面的记载极是简单,对狼兵作战勇猛、战法说了很多,但其他的一字未提,看不出所以然来。莫天悚再翻邸报仔细看看畋州的情况,心中已有计较。连晚饭也顾不得吃,换一身衣服,急急忙忙又来到布政司府。二公子见到莫天悚一惊,关上房门迟疑道:“三爷匆匆来访,发生什么事情了?”莫天悚问:“大人对成璋平定畋州的事情知道多少?成璋怎么会出兵去打自己的女婿?”二公子愕然道:“你怎么会知道陈勐是成璋的女婿?成璋害得女儿家破人亡,解京为奴,极为内疚,连朝廷的赏赐都没要。邸报上也没提他和陈勐的关系。幸好如此,范大人来云南以后见到都指挥司才知道成璋和陈勐的关系,不然他说不定早去圭州了,我已危矣!”莫天悚摆手道:“先别说那些,大人究竟知道多少成璋和陈勐的事情?”二公子道:“我朝开朝之时,广西安抚总管的陈博严以畋州归附我朝,世袭畋州知州。陈勐是次子,父亲是陈博严长孙,欲传位给他,致使长子不满火并。陈勐和母亲一起逃出畋州来到圭州,托庇成璋门下。成璋将自己的女儿成花许配给陈勐,又出兵助陈勐回到畋州夺得知州大印。此后陈勐吸取教训,回畋州以后就开始训练军士,后奉命出兵弹压右江东乡、桃源骚乱,得到朝廷嘉奖。此后就变得不可一世,开始主动出击,先派兵攻掠龙州,杀土官知州赵相,又发兵攻下泗城,后又连续杀了上隆州、武隆州、安德州、旧畋州守令。”莫天悚喃喃道:“这样说来陈勐岂不是比成璋还会打仗?”二公子点头道:“谁说不是呢?然他自雄一方,为所欲为,终于引得朝廷派总兵抚宁侯带兵征讨。抚宁侯得知陈勐对成花并不好,夫妻关系很不和睦,成璋对陈勐也很不满意,便在部下中寻找到一个和成璋相熟的参将,去圭州劝成璋出兵。当年是成璋做主将女儿嫁给陈勐,成璋一直内疚,遂同意与抚宁侯合作做内应。他将陈勐赚来圭州,骗得大印后敬上一杯鸩酒。陈勐始知上当,饮鸩酒自尽,年仅三十七岁。其时成花之子在战乱中丧生,成璋本打算让外孙陈之继承畋州大印。不料抚宁侯不肯遵守当初约定,以畋州时有叛乱为名,奏请朝廷获准在畋州一带废土官(当地人官吏)设流官(朝廷任官),连成花、陈之在内的陈勐一应妻妾子女家属解京给付功臣之家为奴。你想成璋能满意吗?这也是范大人知道实情以后迟迟不敢去圭州的原因。”莫天悚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事情已经过了一年,成花才刚刚押解进京,也是成璋阻挠的结果吧?”二公子点头道:“是。成璋小心隐瞒与陈勐的真实关系,就是想以功臣身份留下成花在自己府里为奴。抚宁侯怕自己走后,成璋像当初帮陈勐那样又帮成花夺畋州大印,再次引起战乱,不敢答应成璋的请求,可又怕成璋报复。为平息成璋的怒火,将成璋的功劳说得极大,极力讨好。可成璋还是多方阻挠。抚宁侯最近已经与成璋撕破脸皮,派人押解成花进京。怕成璋在中途劫囚,还让我派人和他一起押送。我也害怕,因此走的是川滇线。他们才刚刚离开昆明没两天。范大人还打听过这事。大约抚宁侯自己也没想到,如此反而引起朝廷对成璋的重视,派范大人来云南征兵。我看抚宁侯现在一定悔得肠子都青了!”莫天悚微笑道:“那么抚宁侯应该很怕成璋出兵抗倭,再建功勋,势力更大才是。很好,大人,我们的麻烦都让抚宁侯给解决了!”二公子还稀里糊涂地问:“我怎么看不出来这可以解决我们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