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粮道派人下乡以后,种桑的人减少一些,可去年蚕茧的好收入还是吸引很大一部分人加入养蚕的行列中。今年春茧的产量比去年增加三成。由于莫天悚组织不少人养僵蚕,增加的一部分弥补了僵蚕的空额,另外一部分由日益繁荣的织锦作坊消化,茧子的价钱和往年持平,蚕农的收入还是很不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然而莫天悚还是从中看到危机,写信给粮道再次强调,桑树只能种是山坡地旱地里,好地一定要用来种粮食。同时他又去找林冰雁帮忙研究扩大僵蚕的使用范围。莫桃从来不限制林冰雁的自由。林冰雁到榴园以后不喜欢做少奶奶,依然保持从前的习惯,喜欢出去给人治病。声名很快传出去,不少人远道而来,每日都忙碌得很。莫天悚觉得这是资源浪费,也不是很喜欢莫桃的夫人成天家在外面抛头lou面。可惜林冰雁也有任性的一面,不喜欢处理那些复杂的人事关系,压根也没想过要去管理药坊,莫天悚只好劝说林冰雁成为泰峰药坊的总药剂师。这个林冰雁喜欢。从前她看病,一次也就能治一个人,现在她只要研究出一种药物,可以救成千上万人。不过她素来是哪种药好用就用哪一种,从来没想过专门去使用那些积压的药物。听了莫天悚分派的任务后感慨良深:“难怪你可以屹立不倒!”莫天悚失笑道:“二嫂总来笑话我!《神农本草经》记载僵蚕‘灭黑斑,令人面色好’。你多擦一些在脸上,桃子是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则肯定是倒在你的医术下。”林冰雁啐道:“你不去看倪可,跑我这里来呱嗒什么?要擦僵蚕粉擦也是给倪可和荷lou擦!”倪可不习惯南方的暑热潮湿,刚刚入夏就不太舒服,调理了好长一段时间人还是病恹恹的。莫天悚笑着道:“我特意来谢谢你帮忙照顾倪可,行不行?”转眼已经到了六月下旬。既然各省都有海道负责,范书培虽出任总督,也仅仅只是坐镇杭州,好在他是兵部尚书,几乎可以管理全国的兵,调来畋州成花、东兰、那地、南丹、归顺、思恩、东莞等处客兵,命副总兵项重率领,也打了两个小胜仗,受到朝廷的嘉奖。然而从莫桃自己收集到的情报来看,他根本就没碰到倭寇的主力,心里着急得很。凌辰很不甘心待在项重身边没有立功的机会,偷偷找一个机会去见成花。成花被朝廷封为“女官参将总兵”,所率狼兵自成体系,当即安排凌辰做了一名司长,统率十四旗,每旗三十六人,共计五百零四人,成为成花手下一员重要战将。恰巧倭寇进犯嘉兴,范书培命成花去抗击。成花立刻率领部属朝嘉兴进发。倭寇发现他们后朝东向杭州湾退走。正好项重从东路过来堵截,将倭寇包围在五江泾,一举歼灭三千余人,取得今年抗倭的最大胜利。凌辰也获得第一次战功,封行都指挥事,终于写了一封信回来。莫天悚大喜,吩咐庆贺。榴园大摆酒宴,人人兴高采烈,独独莫桃不开心,喝得酩酊大醉。南无失笑道:“二爷光看别人打不过瘾!”莫天悚莞尔,亲自扶莫桃回房间去休息。林冰雁一看气得很,将莫桃安置在**,气道:“你怎么不劝劝他?喝这么多,很伤身体的!”莫天悚笑道:“这就怪你平时管得太严了,桃子好长时间没这样痛快地喝过,我拦也拦不住啊!”刚说完就觉得心里发慌,似乎有事情要发生。可惜他也喝得不少,如此轻微的感觉并没引起他的注意,摇摇晃晃又去前面喝酒,尽兴才回去。处暑一过,天气开始明显转凉,人的感觉很舒适。倪可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和莫天悚商量想回京城。莫天悚很舍不得,加上文玉卿极为宝贝莫霜飞,非常不愿意倪可离开,莫天悚犹豫道:“巴相不好吗?桃子说得对,你别整天坐在屋子里不活动,多出去晒晒太阳,就不容易生病了。”倪可低声道:“我想回去看看皇上。天悚,难道你还真和皇上赌气不进京城了?送我回去,好不好?那边也有你不少生意,你也该去看看。”莫天悚知道倪可不仅仅是不适应巴相的气候,也不非常习惯榴园开放的风气。不过倪可在京城长大,只有一个大哥,想回去也是人之常情。最近谷正中的几封信都说张惜霎依然时不时要去义盛丰捣乱,莫天悚觉得是有必要去京城看看,迟疑一阵,点头道:“那我和阿妈商量商量,陪你一起回去。”刚说完又觉得心中有些烦躁,似乎要出大事情。这次莫天悚没喝酒,知道这种感觉来自腾格力耶尔神功,很重视。怀疑这种感觉和张宇源有关系。盖有玄冰印的寻人启示已经在大江南北的很多城市张贴,时间也过去几个月,张宇源依然杳无音信。莫天悚简直怀疑他是遭遇不测了。离开倪可后并没有去找文玉卿,而是回到书房去给追日和北冥各写一封信,嘱咐他们加派人手寻找张宇源。倪可耐心地等了两天,莫天悚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在接到昆明知府嫁女儿的请柬后,还带着荷lou和八风去昆明贺喜去了。倪可寂寞无聊,忍耐不住,自己跑去和文玉卿说。文玉卿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觉得霜飞再好,终究不是她自己的嫡孙,没有阻止,仅仅道:“央宗整日在外面跑,终究比你有机会经常来看我。倪可,不知道这次你走了,我们还能不能见面?”倪可大是不忍心,一激动就道:“那我再多住一阵子,等明年开春再走。”文玉卿欣慰地笑了,等倪可一离开,就和霜飞一起去看望鹰飞。离开文玉卿,倪可有些闷闷不乐的,想起莫天悚嘱咐她别总闷在房间里,忽然想出去走走。榴园不像京城里的莫府,没人走哪里都带着丫鬟。倪可也不好总带着丫鬟,便去找上官真真一起。妯娌两人溜达走出榴园。刚刚走出榴园的大门,就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两人急忙躲在一边。骏马一直奔到榴园门口才停下。两个门子上前去呵斥。马上的人风尘仆仆,衣衫褴褛,不是跳下来,而是摔下马背,爬起来就惶急地问:“这里是不是榴园?我找二爷莫桃。”门子忙去扶他起来,皱眉问:“你是什么人,找我们二爷什么事情?不说清楚,我们可不敢放你进去。”来人大口大口喘气,急道:“我是张水生的人,找二爷有急事,快带我去见二爷!”门子根本不知道张水生是何许人,不可能随便放个陌生人进去,又道:“既然你是我们自己人,拿腰牌出来,我就让你进去。”来人没拿出暗礁的腰牌,却拿出一支银钗。门子怒吼一声,两边拉拉扯扯眼看要打起来。上官真真却一眼认得那是小妖的银钗,急忙上前道:“住手!你找桃子什么事情?他此刻不在榴园。你先进来歇一歇,我派人去叫他回来。”门子很着急,还想阻止:“大夫人,这人没有我们的腰牌,很可能是个骗子!”上官真真道:“不用多说,快去请二爷回来!”招手叫来两个家丁,扶来人先进去休息。自己也没心思再和倪可出去闲逛,也跟进去。莫天悚去昆明,中午喝完喜酒,晚上正说和荷lou一起回高家去看看,又被布政使二公子派人请去。二公子很不高兴地埋怨:“你既然回云南,怎么只在巴相住着?要不是知府嫁女儿,我还见不着你!白天人多闹烘烘的,我们也没好好说说话,今夜无论如何你也要陪陪我,尽兴才能回去。”莫天悚推辞不得,只好留在布政使府陪二公子喝酒聊天。酒至半酣,熏风进来,快步走到莫天悚身边,俯身低声道:“三爷,二爷来昆明了,让你赶快回去。凌爷出事了!”莫天悚大惊,顿时想起前些天的感觉,原来和张宇源无关,却是凌辰有危险,急忙告辞。二公子不好再强留,殷勤地送莫天悚出来,一路上都在嘱咐有需要就派人来说一声。莫天悚答应着,快步走出来,见莫桃就在布政司府外等候,忙一起过去询问。二公子又埋怨莫桃到门口也不进去。莫桃略微犹豫,苦笑道:“布政使大人出来还正好,可否出面和都指挥司宋大人协调一下,派些兵去广东。成花将军和凌辰一起中计,三千人都被围困在一个叫做下砂的小岛上。”二公子一愣,为难地道:“我和都指挥司宋大人素来不熟悉,再说私自调兵是罪在不赦。成将军是范大人部属,既然被困,范大人难道不发兵救援?”莫天悚心知调云南的兵绝对不现实,且远水不解近火,等云南兵到了广东,成花和凌辰可能都喂了鲨鱼,急忙道:“不麻烦大人,我们自己想办法。”朝二公子拱拱手,拉着莫桃就走。二公子一听是需要打仗的事情,自认没办法,不再派胸口说要帮忙,改口道:“三爷,若需要给养,派人来说一声。”路上,莫桃把事情的始末告诉莫天悚。那股在五江泾全军覆没的倭寇不甘心,因为福建浙江风声紧,逃出来的几个人便投奔到土井龟次郎手下。正好成花离开广东,土井龟次郎在广东大肆报复,除海州府以外,所有的地方都遭到倭寇**。范书培急忙把成花又调回广东。不久,成花接到莫离的情报,土井龟次郎又将出动去广州抢劫。成花预先埋伏在去广州必经之路万山。倭寇果然来了,看见成花后望风而逃,全部乘船出海。成花下令出海追击。追到下砂岛的时候,倭寇弃舟登岛。成花令两百人守护船只,亲自率领其余两千八百人追上岛去。下砂岛面积很大,林木茂密,成花追了很久也没追上逃窜的倭寇,忽然听见岸边喊杀声震天,急忙回援海边,已经迟了!距离下砂岛十三里的另一海岛摩碣岛是一个没有人烟的荒岛,成花开始没注意那个小岛。登陆下砂岛以前也没派人去上面察看,不知道摩碣岛后面竟然埋伏有土井龟次郎的无数帆船。窥准成花上了下砂岛后,一起杀出来,轻易将留守在船上的两百人全部杀了夺得船只,又杀退成花的反攻,然后所有船只都离开海岸,停泊在离岛五里的地方,七千人将下砂岛团团围困。成花回广东后,凌辰自然也来到广东,小妖也就跟来广东,和莫离住在一起。她每天都要去军营外面看看。看见军队出海,却一直没看见军队回来,便央求莫离帮忙打听。莫离不久就打听到成花和凌辰被困下砂岛的消息。秦浩一面派人飞报范书培,一面派人去报告广东的海道严大人,一面亲自去找冯兴淳出兵救援。不想去了冯兴淳的守备府以后就再没回来。莫离很担心,也去找冯兴淳要人,又中冯兴淳的埋伏,自己也被抓起来。接着冯兴淳派人把泰峰药铺封了,把所有的伙计都抓起来,贴出告示说秦浩和莫离通敌,导致使成花被困下砂岛。幸好小妖见事不妙抢先跑了,一个人躲起来。莫离通敌她还有点相信,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秦浩会通敌,等不及范书培的援兵过来,当然也不敢去找冯兴淳,没见莫离派人报信,重金找了一个当地人去巴相报信。知道榴园守卫森严,嘱咐此人说是张水生的人。此人仅仅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渔夫,不是暗礁的人,甚至连暗礁这个名号都没听说过,自然没有暗礁的腰牌,只有小妖给他做信物的银钗。张水生从来没公开活动过,也没有来过榴园,门子怎么会知道他?小妖报自己的名字还好一些,但小妖始终觉得自己不是榴园的人,不愿意用自己的名字。幸好上官真真还认得银钗。莫桃说完的时候,已经和莫天悚一起回到昆明榴园,急切地道:“天悚,我管不了那么多,想去广东看看!”莫天悚痛快地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你训练的人呢?带来昆明没有?”莫桃还有一点不相信,失声道:“你也去?我走的时候让他们也连夜来昆明。不过他们的马不够快,最早也得明早才能到。”莫天悚点头道:“对,我也去!”一边说一边翻出一张广东的地图,没费力气就找到下砂岛。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岛屿,距离大陆一百四十海里。从前上面是有渔民生活的,后来倭寇猖獗,渔民都撤回大陆。岛上有淡水,也就是说,只要成花能守住海岛,尽管不能离开,生命暂时不会受到威胁。莫天悚觉得放心多了,将地图收起来,命令八风收拾行李,又道,“我和你连夜走,让八风留下把你的人带去广东。”莫桃愕然道:“这么急?”莫天悚忧心忡忡叹道:“云南距离广东太远了,就这样我都怕赶不及呢!不管范书培是不是出兵救援,我一定要救出凌辰和成花。尽管莫离没送信来,可我不相信莫离又一次背叛我。她在海州府多年,非常熟悉情况,又和海帆帮的两个帮主海大泰和樊浪砚关系都很不错,没道理事先一点都没察觉。暗礁做任何事情都非常注重收集情报,凌辰也不例外。他跟我这么多年,怎么也该学会谨慎,相信不会轻易贪功贸进,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莫桃苦笑:“你把泰峰药铺开到了海州府,还是莫离在负责,海帆帮哪里还会信任莫离?”莫天悚淡淡道:“领头的不再信任莫离我相信,但海帆帮下面的帮众看在过去的交情上,不见得就什么都不会告诉莫离。否则莫离也不会肯定地知道成花被困,除非这也根本就是一个假消息。那冯兴淳就很有问题了!夏锦韶刚刚获罪,冯兴淳就不怕我去找他?哪里来的这样大胆子明目张胆诬陷秦浩和莫离?海边一定还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事,促使冯兴淳铤而走险。我很怕他狗急跳墙。那莫离和秦浩也很危险了。”莫桃不免更是担心,喃喃道:“你是说不光成花和凌辰有危险,莫离和秦浩也很危险?”莫天悚点头叹息道:“所有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去海州府。”尽管挟翼和阿尔金都是千里马,可昆明距离海州府实在太远了,最主要是路很不好走,两人抵达海州府也是两天以后的。刚刚一到,还没来得及联络小妖就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刚刚才上任的范书培调成花去广东乃是“排除异己”,已经被革职查办,押送回京听候处置。罗天以礼部尚书任巡抚出巡浙江,兼管福建福、兴、建宁、漳、泉海道地方,提督军务。“甲兵、钱谷、操练、调度,墩台、堡寨,废置增损,衙门官员,更移去取,货物贸迁,有无化居,皆军务也。警报之迟速,防守之勤惰,刻期之先后,临阵之勇怯,禁示之从违,皆军机也。枭首以至决杖,皆军法也。”也就是说,除广东以外,浙江、福建的所有军权乃至政权都归罗天一个人管了。本朝奉行“文武相制”的总原则,经常派遣尚书、侍郎、都御史、寺卿、少卿等官员出巡,提督军务,但多属于监视性质,调兵一类的事情还是武将的责权。可罗天竟然一下子成了浙江、福建两省最高军事行政长官。莫天悚和莫桃面面相觑,都有点不敢相信。良久,莫天悚喃喃道:“厉害,真不愧是罗天!”莫桃苦笑道:“至少罗天是真心抗倭的。我们先找到小妖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