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絮飞

又没有柳树，怎么会有这么多柳絮在飞呢？雪花一样在空中飞舞，时不时能飘进屋中的办公桌上。隔壁王娘说，那是杨树上的。心中更是诧异，在本地住了足足十个年年头，还是头一次看见杨树飘絮呢！不会是什么不吉利的预兆吧？BRX笑，别那样迷信！这也许是今年异常的气候引起的。记得气候异常的确可以引起植物的应激反映，没那样耿耿了，然终究不能释然。午饭后，照例在电脑上继续未完的图片。桌子忽然自己晃动起来。BRX在楼下大叫，快跑，地震了！拉开椅子就朝楼下跑。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破碎机正是施工，大地一震一震地起伏。好容易才跌跌撞撞冲出房子，看见路上站了许多人，都是一脸的惊恐。老人说，在成都住了几十年，还没遇见过这么强烈的地震呢！BRX拿出手机，看见上面显示：2:28。七分钟后，大地终于平静下来，房子还好好的矗立在眼前，便又松弛下来。BRX回到房里，不慌不忙在前方车友会论坛上发帖：《地震了》！我想起BRX－2还在城里读书，急忙拿出手机拨打，只有一片寂静。想起城里的老父老母和幼女，心颤颤地又提起来，幸好固定电话还能用！但是里面除了嘟嘟的应答声外，什么也没有。抬头冲BRX喊，快去开车，我要进城！几分钟后，终于坐进车子里。BRX习惯性打开车载电台，BY8AA的声音立刻传出来，成都发生地震，通讯全面中断，请有短波设备的HAM尽快和外地有台联系，以确定震中在哪里，震级是多少等等。说得人心里慌慌的！先去老屋看看，厨房屋顶的瓦全部被揉搓到一起，lou出老旧的椽子。幸好这边的年迈的爷爷、奶奶都很平安。心里却是越来越怕，催促BRX赶紧进城看看。北新干道两旁全是避难的人群，道路完全阻塞，电台里不断传来坏消息，到处都有强烈震感，房屋倒塌，人员伤亡，万幸成都受损不严重。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跋涉，终于抵达母亲家，见到一家人都安然无恙，才又松一口长气。学校放假，又没有作业，BRX－2甚是兴奋，滔滔不绝讲述他们学校的位置是一个绝地，四周都是高楼，倒下来能将学校所有的学生压扁！逃生的方法是在教室倒塌即将接近地面的时候踊身一跃，即可避免从高处落地摔伤的危险，又可避免被倒塌教室压住，实乃两全其美。真是孩子话！地震于她，更多的恐怕是一场刺激好玩的游戏吧？渐渐知道震中在汶川的映秀，里氏7.8级，都江堰、北川死伤严重。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真的是地震了！想起三叔正是在映秀电厂工作，心情沉重得很。在城里陪伴母亲直到晚上八点过，载上BRX－2回家，顺路去看三婶。还算是镇静，但苍白的脸色，惶恐的眼神却透lou出她的惶急与担忧。别的不能做，只能把想到的好听的词语一次性放送，然后反复地重复。与下午开始的慌乱有少许区别，北新干道两旁到处都是lou营帐篷。看来人们已经做好准备要有一个不眠之夜了！BRX－2于是嚷着也要住帐篷。回到乡间，BRX－2看见她所有的朋友都放假且没作业，哪里还记得帐篷？欢叫着，打闹着！大人们也是同样兴奋，彼此交流地震时的感受，没人慌乱。毕竟，成都受损不严重，乡间楼房都不高，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我却止不住要担心映秀。夜里12点过，电台里传来消息，都江堰有大批伤员需要转运。前方车友俱乐部的人已经出发了，我们也义不容辞，希望也有人在三叔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不敢扔下BRX－2一个人在危险的房屋里，只得将睡眼惺忪宏大她硬拽起来。匆匆赶去成灌高速公路，才看见这里一片繁忙，收费站完全开放，不仅有无数出租车、私家车在电台的感召下朝都江堰飞驰，更有接到命令的武警部队、解放军部队、各医院的救护车、大型工程机械都在朝都江堰挺进。心中涌起一丝感动，有这么多人的共同努力，地震应该不足畏惧吧？BRX－2被我们强迫从被窝里爬起来，始终有些抱怨，一直到她看见三个与她差不多同样年纪的学生被武警战士从废墟中挖出来，奄奄一息时，终于白了脸，眼神中lou出惧色，紧紧抓住BRX的手。此时此刻，地震于她，还是一场刺激好玩的游戏吗？来都江堰的车子太多了！我们只能空车返回。路上，电台里又传来消息，聚源中学房屋倒塌，需要车辆运送伤员。又匆匆赶去聚源，那里同样已经有很多车子。车友们有些不甘，忙碌一整夜，竟什么事也没能做。BRX和BXM、BXK等人商量，再出发要联系好目的地。我从车窗看着这些热心的业余无线电爱好者，心中升起一丝希翼，最好映秀不需要任何救援！或者有伤者都能得到及时救援！到家已经是13日凌晨5点多。14日，BY8AA在电台里通知，绵竹有伤员需要转运。BRX正准备前往，电台里又传来消息去绵竹的人已经够了。BRX只好留在电台边守听待命。晚上，BXM告诉BRX，前方车友会的其他人都去绵竹转运伤员了。15日一早，BXM在电台呼叫要去什邡红白镇。得到信息的前方车友会九辆私家车很快集合起来朝什邡驶去。越是接近目的地，坍塌的房屋越多，过蓥华镇不久，道路被垮塌山石阻断，无法继续通行。这时，几十个刚刚从红白镇逃出来的灾民朝这边走来。拖着疲惫不堪的步子，怀里紧紧抱着沿途讨要来的几个干巴巴的饼子。车友们急忙迎上去。灾民激动地说，这下有救了！原来他们竟是徒步走了几十里山路才能逃到此处。说起遇难的亲友，灾民神情木然，仿佛在说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人。他们只知道一件事，留下就等于死亡，走出来才有可能生存。灾难下的人们除了生存，还能奢望什么呢？车队的车子不够，BXM通过电台，临时又组织几辆车子，顺利所有灾民安全载到什邡。电台里有HAM说，什邡第二人民医院有大批伤员急需转运成都。于是每辆车再次载上伤员。等伤员安全抵达成都军区总医院，已经是晚上十点。BRX回到家里，眼前始终晃动着灾民紧紧抱着干饼子的影子。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只要一提到灾区，就会讲述这几个干饼子的故事。我一直守在家里的电视机前，企图了解映秀的情况。电视里播音员的样子和从前区别不大，声音却变得无比刺耳。最新消息，映秀常驻人口一万二千，目前确知没遇难的只有两千人，其中还有一千伤员。全家无语。我但愿我从来没学习过所谓的概率！我祈愿天上真的有神仙，不管是中国的观音还是外国的耶稣，只要能在此时此刻大发慈悲，我今后都将诚心诚意供奉！我更愿老人们说的善有善报是真的真理，那么乐于助人的三叔定能平安！伸手关上电视！紧紧闭上双眼。祈祷明早BRX能象以往那样温柔地说，又做噩梦了？快起来吧，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没事的！没事的！16日，映秀的通讯依然没有恢复。四川省红十字会传来消息，有十九名志愿者要去安县。我不愿再在电视机前守候，和BRX一起驱车前往省红十字会接人。担心日后BRX－2的心里留下阴影，出发前，我们把BRX－2送去她奶奶家。玉双路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渴望能为灾区尽一己微薄之力的热心人。第一次，我没因堵车心烦，甚至还期望道路越堵越好。由于这几天去灾区的人太多，各公路不得不实行交通管制，我们的车好不容易才停在省红十字会的门口，和另外三辆执行相同任务的车辆会和。领取通行证后，四辆汽车装载志愿者和物资的车辆片刻都没停留，朝着安县疾驰。路上，我还是忍不住打电话回家。母亲告诉我，三婶在堂妹的陪同下去凤凰山机场了。期望能从记者或者救灾的解放军、武警战士那里打听到三叔的消息。我暗自祈祷，救民水火的解放军、武警战士应该不会象电视播音员那样，吝啬一个好消息吧！出绵阳城区后，路边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真是触目惊心！坐我们车子的是四名志愿者是登山爱好者，其中有两人还是洞穴探险的爱好者。地震后，汶川通讯中断，正是一名登山爱好者翻山越岭，徒步将里面的情况带出来的。尽管那名登山爱好者累得几近虚拖，但他带出来的信息将挽救无数人的生命！有这么多专业和非专业的人一起努力，还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克服的？离灾区越近，救助灾民的距离越短，灾民得救的希望就越大。省红十字会在安县设立一个大本营后，还计划将营地设在距离安县县城84公里的茶坪，我们送的这些志愿者就是准备去茶坪建营的。在安县稍微修整，每人吃了一封饼干，一瓶矿泉水以后，大家上车继续朝茶坪前进。刚开通的道路上堆满落石，路也弯曲起伏，颠簸难行。然而，就是这样的路，在平安村后面还是断了。省红十字会的领队去前方看情况，四名登山爱好者背起行囊，徒步朝灾区前进，其余志愿者只好留在平安村。这里也有一个生红十字会的临时营地，里面堆满需要朝里面运的物资。等候的时候，又有两车天主教会的车子送来两大车他们募集到的救灾物资。刚从前面撤下来休息的工程人员，已经累了几天没休息的红十字会志愿者，再加上我们这一批刚刚抵达的生力军，片刻之间组成两条人龙，用双手传递生的希望。BRX爬上车厢，将一箱方便面递给车下的志愿者时，才惊奇地发现车下站着的竟然已几年没见面的熟人。众志成城，两大车物资没用多长时间就稳妥的码放在营地的临时仓库中。大家散开各自休息。又一救灾车队抵达生红十字会平安村营地。一个开车的HAM拍一下BRX的肩膀，惊呼，你怎么会在这里？BRX回头，同样抑制不住惊讶，ATZ，你怎么也来了？ATZ笑笑，多于的我也不会做，唯一能做的就是当当车夫。我和BRX都笑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在这时候绝对不是口号。众志成城，抗震救灾，还是什么困难是我们不能克服的？去前面勘察的领队回来说，前面的路暂时还不能打通，平安村营地原来的人员已经够了，让大家撤回安县，看情况去另一灾区设立营地。车队回到省红十字会安县营地安溪中学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过。随便吃了一点方便面，同来的依维柯作为志愿者要留下来，作为车夫的我们上车回家。BRX和另两辆车商量，不走成绵高速公路，绕道绵竹，看有没有需要转运去成都的伤员。两辆车正想多为灾区出一份力，自然没有异议。出安县不久，天就完全黑了，公路上依然一片繁忙，又一队长长的军车正在赶赴灾区。电台里还传来BXM和BON的声音。原来前方车友会又组织了十辆车，帮成都市红十字会转运救灾物资，目的地也是安溪中学。我们的车还未到绵竹，电台里传来消息，千佛山有崩塌的山石阻塞河道，形成临时堤坝，河水已经上涨到距离坝顶仅仅二十厘米的高度，随时都有跨坝的危险。而河道下游正好有一个红十字会的营地，必须立刻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就象ATZ说的，多于的我们也不能做，有转运的任务自是义不容辞。三辆车立刻调转车头，朝千佛山开去。不久抵达进山的路口牌坊处，看见这里已经有不少车子在等候。原来山里道路崎岖，只有越野车才能通过。大家紧急商议，由越野车进去将人员载出，其余的车辆负责转运，以提高效率。很快，第一批进去的越野车就出来了。载上转移出来的人员，我们又回到安溪中学，遇见刚刚卸完货的前方车友会车队。没任何人犹豫，大家踩下油门，一个长长的车队再次奔赴千佛山。当我们的车子再次回到成都的土地上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过。忙给家里打电话问消息。谢天谢地！三叔安然无恙，已乘坐冲锋舟离开映秀，并安全抵达成都。久久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去奶奶家接BRX－2。BRX－2强睁着眼睛，高兴地说，妈妈，我已经完全懂得什么是同舟共济了，就是你帮着我，我帮着你！你们去帮安县的灾民，其他人就去帮三姥爷！BRX宠溺地笑，真好，你下次语文考试一定能得到100分吧？17日，电台里传来消息，临时堤坝如期垮塌，但由于转移迅速，没造成任何人员损伤。万众一心，同舟共济，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克服的呢？这一天，前方车友会的车队满载抗灾物资，再一次出发去安县。18日凌晨1:08分，江油发生里氏6.0级地震，成都震感强烈。我慌慌张张叫醒BRX－2到屋外暂避。天亮后，车队出发去广元青川。我担心还有余震，留在家里照顾BRX－2。如同每年这个季节大多数时候一样，这一天的成都天气也不算晴朗，然光线柔和，空气湿润。曾经漫天飘舞的杨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踪影，家门口的景色完全恢复到从前的样子。母女两人在一起闲聊。BRX－2甚为不屑地撇嘴，我终于知道记者采访是怎么回事了，在采访之前，他们会教你要说的话！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我狂汗……去什邡救援的那一次，同行的有四川电视台的记者一路录像。BRX－2生平第一次有机会接受记者采访。第二天，她却没能在电视中找到自己，提起来就悻悻然。深夜，快十二点的时候，BRX从青川安全返回。BY8AA在电台里面说，距离汶川地震已经过去7天，还有人生还的希望很小，各位有台尽量不要再去灾区，以免造成交通阻塞。这一日，中国地震局将汶川地震震级从7.8级修整为8.0级。国务院发布公告，2008年5月19日至21日为全国哀悼日。19日，BRX－2的学校恢复上课。BRX送她去学校。BRX－2把父亲身上的红十字会标志贴在自己胸前。地震于她，看来即将变成逝去的故事。红十字会标志大概是她炫耀的资本吧？我在电脑前坐下，敲下一段段文字。昔窦娥蒙冤，六月飞雪；今汶川大地震，天也变色，五月的成都絮雪纷飞。14时28分，汽笛鸣响。让我们一起哀悼！然后恢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前方车友会链接地址：.439450.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