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霜醉这一歇就歇了一个多时辰。她原本只是假寐,想着把从前的事情理理,可是气血上涌,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听着窗外隐隐的耳语声,她就恨不得现在拿把刀冲出去,见一个杀一个,血洗整个楼府,一解前世的憋屈和仇恨。可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她没有那么沉重而锋利的大刀,就算是有,也不能用这样血腥和极端的方式。只怕她才冲出去,就被人当成疯子捆起来了,然后,继续上一世的悲惨轮回么?就算有幸砍死了某个谁,她除了坐牢抵命,对她的命运也没有任何裨益。所以,她得好好想想。可到底昨夜折腾的太过,床铺香软,杜霜醉没撑住,一时竟睡了过去。醒来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直照进房间,刺眼的让人不能直视。杜霜醉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吁了口气。晴雪听见声响,立时掀帘子进来:“奶奶,您起了?三爷他……”杜霜醉的双臂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晴雪满面怒红,眼角还有湿润的泪滴,一副受了委屈,急等着自己给她申冤的模样。杜霜醉淡淡的道:“出去——”她声音不算太高,可晴雪却如同晴天霹雳,不认识一般呆看着杜霜醉:“啊?”杜霜醉重复道:“出去,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许擅自进来。”这回晴雪听懂了,她脸色一下子由红变了白,仓皇的行礼,道:“奴婢知错,奶奶饶恕。”见杜霜醉神情越发的冷,忙小心的退出去,大气不敢喘,摒着呼息一动不动。许久,才听见杜霜醉扬声道:“晴雪进来吧。”晴雪这回再不敢莽撞冒昧,恭敬的行了礼,等杜霜醉叫她起来才直起身子。杜霜醉很满意她的识趣,这才问:“什么事?”“三爷他——”晴雪才说了三个字,脸上又是一红,可杜霜醉仿佛没听懂一样,还是那么清冷的望着自己,晴雪一咬牙,道:“三爷在书房,把晴露收用了。”杜霜醉呵呵笑了两声。时间快么?刀剑快吗?不,都没有人心变的快。权势强大吗?富贵强大吗?不,都没有命运强大。她还没来得及筹谋,更没来得及动手,楼春平就已经行动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果然还是从前的那个楼春平。好好的大家公子,既不想着治学,也不想着治世,整天就只会风花雪月,泡在女人堆里醉生梦死。玩也就玩了,惯爱玩这些个偷偷摸摸的花样,好像非得偷女人才畅快一样。杜霜醉真恨自己为什么要醒过来。一想到醒的时机是在新婚第一天,她就更恨了。她早就恨透了楼春平,可这一世到底还是和他有了肌肤牵扯,真脏,真恶心。杜霜醉胸口作呕,身上发寒,下意识的抚了抚肩膀,只想再用热水泡个澡。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吩咐的:“打水,我要沐浴。”晴雪不可置信的瞄了一眼杜霜醉,却知趣的没再说话,转身出去。她不免想,奶奶这是怎么了?就算再贤德,可成亲头一天,三爷就收用了她的陪嫁丫鬟,她也不能这么无动于衷吧?早起都洗过了,这会儿还要洗澡……晴雪心里思忖,手底下却不敢怠慢,不到一刻钟,已经准备好了。杜霜醉把自己泡在热水里足足烫了小半个时辰,水都凉了,她的肌肤都烫红了,有些发疼,好像轻轻一搓就能褪下一层皮来,她这才穿上了衣裳。晴雪小心的站在她身后,替她梳理着如黑瀑一般的长发。镜子里的杜霜醉神态从容、平静,没有委屈,没有羞耻,没有怨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同雨后清净的蓝天,透着清亮的光芒。晴雪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太亮了,好像望进去,就能照见自己内心的龌龊。晴雪第一个来报信不是没有私心的,她们四个是一起陪嫁过来的,晴露是最得奶奶看重的,因她先前名字里也有一个霜字,因与奶奶犯了忌讳,奶奶特地赐她一个露字,说这是她们主仆的缘分。但晴露不是最漂亮的,可却最先入了三爷的眼,晴雪不甘心,不服气,因此打从心底里盼着杜霜醉有所反应。罚了晴露最好,叫这小蹄子没有廉耻。不罚也好,这样自己心里也有了比照,晴雪自信她比晴露不差,不信三爷不动心。晴雪比晴露还忐忑。直到杜霜醉都整理完了,才到厅堂里坐下,开口问:“三爷呢?”晴雪低头道:“三爷有事出去了。”典型的偷了油就溜啊。杜霜醉呵笑了一声,再问:“晴露呢?”“现下外面跪着呢。”哟,这是唱的哪一出?做都做了,还要用一副委屈的脸孔来变相的跟自己炫耀示威么?杜霜醉头都不抬,吩咐道:“把杜嫂子叫来——”杜嫂子是杜霜醉奶娘的儿媳妇,陪嫁过来算是管事娘子。叫她来,是拉晴露用刑么?晴雪一边猜测,那边厢杜嫂子来了。杜霜醉道:“杜嫂子,你拿了晴露的卖身契,这就打发人牙子把她领走吧。”晴雪惊讶的张大了嘴:“奶奶,晴露好歹跟了你这么多年……”她虽看不得晴露成为人上人,可晴露被发卖,晴雪犹自觉得唇亡齿寒,不由得她不心生畏惧。可也只说这么一句,就被杜霜醉寒冷的眼神生生吓的噎住。杜霜醉却好性儿的问:“嗯,怎么不往下说了?”晴雪打了个嗝,道:“晴露,她,虽然,不自重,目中无人,但,念在她服侍奶奶这么多年的份上,还请奶奶手下留情……”杜霜醉微微一笑。她本就生的明艳,又因是新媳妇,盛装华服,虽无首饰,可已经衬得杜霜醉美如天人。这一笑,明媚光华,灼灼无比,立时就把晴雪比照的低如尘埃。她红唇微启,轻声道:“晴雪,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奴婢——”杜霜醉收了笑,一字一句的盯着晴雪道:“说实话。”“奴婢——”晴雪张口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