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特意一大早就叫人去堵林暮阳,却还是没堵住,气的林夫人干瞪眼没办法,只好命人守住了门,只要他一回府,便立刻将他抓来。林暮阳却干脆晚上都没回来。林夫人恨的没法儿,念叨了一大晚上,只得作罢。她寻他时,他偏不见,她懒的看见他时,他又出现了。一大早林暮阳就来给林夫人请安。林夫人没好气的道:“就说我还没用早饭,让他等着吧。”林暮阳已经掀帘子进来了:“儿子就是来娘这蹭早饭的,这不正好嘛。”林夫人没办法儿,瞪了他半晌,问:“你这几天在忙什么?有家不回的,你当这是什么地儿了?客栈吗?”林暮阳笑嘻嘻的扶着林夫人坐下,道:“就算是客栈吧,可上哪儿找这么漂亮的老板娘去?”林夫人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终是忍笑道:“满嘴胡泌,你倒打趣到你母亲身上了。”林暮阳呼痛,道:“娘,您倒是轻点啊,我究竟是不是您的亲儿子?”林夫人瞪他一眼,示意他坐下,问他最近在忙什么。林暮阳漫不经心的道:“北边战事紧张,陛下有意让我去督军。”“不行。”林夫人心都立起来了:“我不许你去。”战场上刀剑无情,他怎么能去?林暮阳摊手道:“这可由不得我。有本事您跟皇上讨个情面去?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我总不能因为自己贪生怕死,就临阵脱逃吧?”林夫人当然不敢去跟福平帝讨什么情面,且不说国家大事,由不得她一个妇人做主,就说这是忠君爱国之事,她岂敢阻拦?林夫人目瞪口呆,眼睛都憋红了,喃喃道:“这,不行,这怎么行?你再有一两个月就要成亲了,杨家那边可怎么交待?”林暮阳心道:要不是你非要逼我成亲,我也不至于非得请缨要去督战了。可这话不能说,他面上露出遗憾之色来,道:“国事当前,家事说不得只能推后。要不就等我回来再娶亲,要不,就先把杨氏娶回来,等我回来再圆房。”这两个主意都不怎么样。谁知道他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呸呸呸,林夫人心知这想法不吉利,连忙在心里啐了几口。可一去战场,前途定然难料,杨家不可能巴巴的这就把杨氏送过来。谁愿意让自家女儿守活寡。林夫人情知儿子之又是为了不娶亲想出来的妖蛾子,可这如惊天霹雳一般的消息砸过来,她还真有点招架不住:“这消息可做准了?几时下圣旨,几时出发?”“圣旨就在这几天,出发么,当然是越快越好。”被这消息一打岔,林夫人哪还有心思问杜霜醉的事,她心乱如麻,忙叫人去找林侯爷,想着赶紧和他商量商量,看林暮阳的事还有没有转寰的余地。林暮阳得以顺利脱身。他大步出了内院,小厮撵上来,低声道:“三爷,杜姨娘病倒了。”林暮阳冷笑一声道:“病了就请大夫,治好了便罢,治不好就一块陪葬。”小厮吓的噤声,挠挠后脑勺,道:“爷,您,您还是去瞧一瞧吧。”林暮阳回身一瞪眼,道:“爷去瞧什么?我又不是大夫。”小厮心道:爷怎么就和变了个人似的?从前表小姐有病,爷可比郎中跑穆府要殷勤的多。可见这是不是真心喜欢,待遇是天差地别。他讪讪的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杜姨娘病着,您过去瞧瞧,说两句好话,杜姨娘心里一宽,这病不是好的就快些吗?”他不信自家三爷不懂得“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个道理。他不去,要么就是和杜姨娘置着气,不肯低头,要么就是他压根不在意杜姨娘,索性任她自生自灭。林暮阳嗤笑一声道:“你小子懂的倒是多,我记得你也没成亲呢?”小厮一咧嘴:“三爷都还没成家呢,小的哪敢?只等着三奶奶进门,能体谅小的辛苦,肯替小的谋一门差不多的亲事,小的就感恩戴德了。”一提“三奶奶”,林暮阳眸光就是一沉。小厮一缩脖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虚着视线,道:“爷,您事多又忙,小的再不说房媳妇可就老了。”林暮阳被他说的倒是心下一凛,半晌呵笑一声,道:“行了,我回去瞧瞧。”时光过的如此之快,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不解世事、无忧无虑的毛头小伙子。人都在变,他也不可避免的……老了。院子里静的诡异,就和一座死城一样。林暮阳一踏进这门就怒气满怀,两肋隐隐做痛。他就不明白了,杜霜醉怎么就能这么拧?这么作呢?她到底在执着什么啊?好歹也是个女人,就不知道服软是什么意思吗?认个不是,低个头,有那么难吗?他哪儿不如人了?她都进了林家门了,还这么不情不愿?她到底想要什么?林暮阳恨不得掐死杜霜醉,所以这么些日子,他不闻不问,一面都没见过她,他也不去问她的消息,只要她还活着那就足够了。可真的再踏进这里,他竟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紧张和焦灼。他不知道自己来了能说什么。他不只一次的斥骂杜霜醉无情无意,好像是在为许七鸣不平,可每每对上她那清冷的眼眸,他清楚的验证到了自己的失败。林暮阳站在房门外,眼神复杂的望着门里。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知道,他和杜霜醉一直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可以把她困死在这座坟墓里,却并不能伤害到她什么。也许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求死。他这人也拧,别人越想得到什么,他偏不让他如意。丫鬟过来给林暮阳请安,林暮阳一手拨拉开她,径自推门进屋。床帐半垂,里面睡着一个人。他走近了,注目凝视着杜霜醉。她和上次两人大吵一回那会儿没什么变化,不显得多憔悴,也不显得多萎靡。一时间林暮阳十分怀疑她病了的消息是不是假的。可触到她望见自己时那惊讶的眼神,林暮阳又打消了“杜霜醉是借故骗他来”的念头。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杜霜醉,道:“你病了?”杜霜醉挣了下,坐起来,道:“没。”说着没,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林暮阳冷声道:“不用跟我撇清,你就算是为着你自己,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跟我置气。”杜霜醉摆摆手,道:“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就是晚上着了凉。”她又开始咳嗽,林暮阳到底不忍心,倒了碗温水递过去。杜霜醉喝了两口,咳嗽压下去了些,仍是垂眸闭目,虚弱是真,不愿意和他照面、说话也是真。林暮阳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又气愤又失望又羞恼的瞪着杜霜醉,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可她不说,他便什么都不能说。杜霜醉迷迷忽忽的,似乎又要睡着了。林暮阳这才开口道:“许七不知所踪。”杜霜醉唔了一声,忽然睁开眼,问:“什么叫不知所踪?”林暮阳不掩心底的失望。一提到许七,她到底还是有所不同。可她不知道,她和许七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了吗?这条路,还是她自己走的。她不仅断了许七的后路,她连她自己在杜家的后路都断了个干净。那么她现在还关心许七做什么?林暮阳道:“字面上的意思。在半月前的一场恶战中,他被包围,无一人生还。”廖廖几个字,便将许七的情况交待的一清二楚,可却远远形容不出当日的惨烈。杜霜醉一抚额头,只觉得脑仁疼的厉害,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一直扎了进去,把脑子搅的血肉模糊,却还不肯罢休,不断的旋转,旋转,再旋转。她却笑出声:“呵呵,呵呵,果然……”他走之前告诉过了,死是最坏的结果,现在不过是失踪。杜霜醉竭力的想要站起来,却只觉得头昏眼花。她越发痛恨自己这孱弱的身体,让她什么都不能做,像个软弱的小羊羔。她喘息了良久,才道:“你要走了吗?”林暮阳听懂了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反问:“怎么?”杜霜醉摇摇头。她才不自讨没趣。林暮阳气的捏紧了拳头。只要她开口,他没准就答应了呢。杜霜醉才不信。她抬起眼睛问他:“你和杨氏的亲事,怕是要推迟了吧?”“谁说的?婚期不会推后,只会提前。”林暮阳愤愤的道。杜霜醉点点头,道:“哦。”她捂住嘴,又咳了几声,原以为能压住,却越咳越厉害,面红耳赤,竟怎么也停不下来。杜霜醉用帕子捂了嘴,垂头弯腰,模样十分痛苦。林暮阳的脚如同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只等着杜霜醉自己咳平了,才道:“你好生养着吧,别想有的没的。”他迈步就走,眼角余光掠过杜霜醉的帕子,却不禁大骇失声:“杜霜醉,你……”咳血了。杜霜醉却只是漫不经心的将手里染红了的帕子团了团,扔到一边,轻淡的道:“林三公子慢走,不送。”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