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闪击（十一）

一阵大风自阵地上吹过，掀起漫天尘沙。接连十三次强攻中被炸得稀烂的阵地，在停战的几个小时里，已经重新修补过。一排排崭新的防弹墙被工程机甲镶入泥土中，灌了泥土强化剂。战壕防爆棚和隐蔽洞被重新加固。射击位，重火力阵地，弹药储藏洞的能量护罩以及阵地电子干扰器，都一一修复更换。延绵向后的交通壕和预备兵力集结区，也在工程营的努力下，变得更加整齐宽阔。此刻的152阵地，士兵们各就各位，严阵以待。自被削掉近两米高的山头上向西望去，大风呼啸，尘土飞扬。远方的丛林树梢一浪起一浪伏，宛若海潮浩荡。一望无垠的平原远方，是起伏山峦。山峦阵地之间，数以万计的西约机甲森然而立，锃亮甲壳反射着阳光，宛若一片燃烧地钢铁丛林。没有喧嚣杂乱，山上阵地，山下钢铁丛林，就在这寂静中对峙，只有南面北面其他阵地震天的炮火声，在这静滞如画的天地间翻滚不休，仿佛画外闷雷。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停战几个小时，并没有让双方士兵松懈。相反，大家都明白，对方积蓄了更大的力量，正准备殊死一搏。此刻，只待一声令下，早已经准备好的自行火炮和导弹，就会铺天盖地地砸向早已锁定的坐标，而同样准备完毕的机甲集群和阵地防线，就会在那石破天惊的碰撞中，掀起漫天血雨。你死我活！远古冷兵器时代，交战双方持盾挺枪，纵马厮杀，战斗在彼此鼻息喷照之间。其后枪械火炮发达，千里外毁城灭国易如反掌，战斗在视距之外。而随着能量科技的发展，能量护罩的广泛使用，现代战争在经历了矛与盾的反复拉锯之后，终于再度变革，装甲部队，率先重返近距离作战。战争，从远古冷兵器时代到现在这夕阳山下，似乎又走了一个轮回。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刀斧铠甲，而是钢铁巨炮。战斗的波及范围，也不仅是人仰马翻，而是天崩地裂。黑色裁决者，就在这凝滞的画面中，缓步而行。身后，是一百七十辆同样的裁决者，再后面，是海潮般漫过地平线，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苏杰装甲集群。三十辆黑色机甲越走越近。“我们在你们的阵地后转了很长时间，去的时候，是五十辆机甲，回来的时候，还是五十辆机甲。”一个沙哑而冰冷的声音，随着黑色机甲的行进，随风撞上阵地，又腾上天空，在枪炮声中回荡。随着斐盟战士们的瞳孔在愤怒中收缩，三十辆呈三角攻击阵型的裁决者，停在了距离阵地不到一公里的地方。领头的机甲抬起手，机甲食指，冲阵地轻描淡写地勾了勾。“你们不是想给医院那些死人报仇么，现在给你们个机会。”他食指一收，变拳为掌，带着森然寒意，在脖子上狠狠一拉，做了个帝国贵族通行的手势。决斗！轰的一声，整个阵地如同被引爆了弹药库，喝骂声暴起。谁也没想到，在此大战一触即发之际，敌人却横列大军，引而不发，来了这么一手！破口大骂的同时，斐盟官兵们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在阵地中央最高处，数百辆青色的匪军机甲正抱着膀子，冷冷注视着山下。所有人都知道，裁决者的决斗宣言，是冲着匪军来的！几个小时之前，那场让人热血沸腾的特种战，打得苏杰特种部队闻风丧胆，直到他们大军压境，侧翼周围的战场信息控制权，也还掌握在斐盟特种部队的手中。此刻，当他们的军队152阵地下集结，摆出一副强大阵容的时候，在他们的身后，在他们的侧翼，却正有一支支斐盟装甲部队利用手中的信息优势，向他们发动袭击。十三次强攻受挫被迫休战调整，其后特种作战一败涂地，数十个后勤基地和物资仓库被付之一炬，团级一下指挥部被端了十几个，甚至还被干掉了113师的整个指挥层。这一切，对其士气的影响，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程度。这固然是苏杰联军的失败，又何尝不是对傲慢而残忍地制造屠杀，引发战斗升级的裁决者们，一记毫不客气的耳光！这脸面，骄傲如裁决者，自然是要找回来的！而要出掉这口恶气并提升士气的最好方式，就是在这152阵地下，以绝对武力，击杀一切敢于应战的对手。让斐盟特种部队刚刚赢得的胜利，如同泡沫般在灯光下五彩一闪，旋即破灭。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数百辆匪军机甲的身上。为了抵御裁决者，匪军特种营，被部署到了152阵地的前沿。他们的任务，就是死死堵住裁决者，不让这种黑色机甲刺穿阵地。也就是说，无论他们答不答应，双方的交手，已经是命中注定。唯一的区别，只是时间和方式而已。转头注视着阵地前一辆辆悠闲的裁决者机甲，斐盟战士们都不禁捏紧了拳头。这些钢铁斯巴达战士的强大，他们早已经听说过了。在匪军特种营全线出击的情况下，五个裁决者小队潜入防线，肆意制造杀戮之后，居然能在三个装甲师遣尽精英的围剿下依然全身而退，也足以证明他们的强大。现在，他们就站在阵地前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揭开斐盟战士们心头的伤疤，以为挑衅。战，他们击败匪军，152阵地士气将一落千丈，不战，则战火未燃已先输一局，战士们士气低落不说，等他们将狂笑而去，其身后苏杰装甲部队的狠厉信心，将被无限激发。看似儿戏的一次挑战，实在将匪军逼到了绝路。众人的注视下，匪军机士们依然抱着膀子，冷眼以对。良久，直到等的不耐烦的首领机士机甲扩音器一响，正欲说话，斯提勒终于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截口打断。“傻逼，一对一？”阵地上哄然大笑。在西约各大帝国，论礼仪风度，要比联邦明煮国度讲究许多。那些虚文缛节种类之多，之复杂，让人叹为观止。凡事讲究个身份风度的贵族不说，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深受影响。面对敌人，身为贵族的领头机士伤口上撒盐，语气傲慢轻蔑，已经算是无礼了，却不料斯提勒早跟胖子学了个十足的没风度，张口就骂。三十辆裁决者，顶着这个时代最尖端机甲的光环，一路缓步行来，面对无数能量炮火控雷达的锁定光圈泰然自若，悠然挑战，何其潇洒从容。却被这一句傻逼，如同狗血般浇了个满头满脸。再让人心折的风仪气度，也变成了一个笑话。“三十对三十！”首领机士沉默片刻，狰狞道：“不死不休！”“屠杀战地医院的，就是你们？”斯提勒冷冷地问道。首领机士冷笑一声，一挥手。身后二十九辆裁决者陡然散开，各自擎出能量光刀和光盾，双腿微曲，身体稍稍前倾，摆出战斗姿态。“我说过，给你们机会报仇！”一时无声，高高的山坡，广阔的平原，就只剩下这声音在摇摆的树梢拂动。一股肃冷的杀气，随着裁决者阵型的展开，铺天盖地地涌向四方。让人透体生寒，喘不过气来。看着蓄势欲出的裁决者，朗曼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架势机甲站在阵地最前方的莱茵哈特。心跳，随着这紧张的气氛越跳越快。到这个时候，朗曼毫不怀疑莱茵哈特能将眼前这152阵地，一举击穿！其他阵地上打成什么样，他已经不在乎了。就算斐盟联军暂时占上些便宜，就算强行攻击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他也有把握，在这152阵地上，统统找回来！莱茵哈特，是典型的帝国贵族。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一颗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心。他从容镇定，计算布置周密。这样的人，只要站在战场上，就永远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劣势被他扭转，优势则被他发挥到淋漓尽致。这是一个无解的局。三十辆无敌的裁决者，用这样的方式在开战之初，将士气高昂的斐盟联军一步步逼到了悬崖，也将匆忙发动攻击的苏杰联军，从忐忑不安中解脱出来。让他们的气息变得沉静，也让他们骨子里的暴戾，随着那黑色头狼对猎物的步步紧逼而激发。身旁参谋们渐渐粗重的呼吸和发红的眼睛，就是明证。朗曼仔细的研究过关于这些匪军青色机甲的战斗录像。说实话，在第一次看见前方千辛万苦才保留下来的录像时，他就如同被人猛地敲了一铁锤，头晕目眩。匪军这些青色机甲的战斗能力，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画面上那些宛若杀神一般的身影，和他麾下特种兵的实力差距之大，让他甚至产生不了任何战而胜之的念头。不过，一切忧虑，随着莱茵哈特在看完录像后的冷冷一笑，就消散无踪。论单独作战能力，匪军机士虽然出乎意料，却绝对不是裁决者的对手。无论从手速还是从机甲姓能上，那些青色机甲唯一能做的，就是比普通机甲战士多抵挡一段时间罢了。面对普通机甲时，他们或许还是一群死神。可是，在裁决者的面前，他们不过是一群死人罢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深谙兵法的莱茵哈特没有选择直接进攻。他手中的裁决者虽然强大，可并不能确保在一次攻击之下，就突破匪军这些青色机甲的阻截。一旦头两次进攻失利退下来，原本就忐忑不安的部队，或许就有更大的拨波动。若是这时候斐盟联军再利用情报的优势，在其他地方制造恐慌搔乱，或许这次强行发动的总攻，就会无疾而终。双方又再度陷入僵持局面。出于骄傲，也出于以上考虑，莱茵哈特选择了现在这种方式。他以一次挑战，化解了所有不利。裁决者能赢，是毋庸置疑的。无论匪军应不应战，他们利用特种作战苦心积累起来的心理优势，都将被尽数化解。三十辆裁决者，已经露出了獠牙利爪。就等猎物上钩！“好！”斯提勒的声音，在高高的阵地上响起，传向四方。“既然你们给我们机会报仇，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朗曼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不过，这一丝微笑刚刚绽开一半，就在嘴角凝固。虚拟屏幕上，铺天盖地的炮火，轰然而出。天空，完全被那如同火车进隧道般的刺耳风啸所笼罩。五颜六色的能量光弹，数不尽的导弹，带来的，是一幅世界末曰的画面。152阵地，竟然隐藏了如此强大的火力，而且，他们率先发动了攻击！虽然苏杰联军早已经准备好的自行火炮和导弹，也随即发动了反击，可是，却无法阻止敌人将疯狂的炮火砸向预定的坐标！炮火，在苏杰联军装甲集群中翻滚。而阵地前，三十辆裁决者所在的区域，已经成了一片不断绽放的光海火海。一团团爆炸的光芒射向四方，一片片火焰冲天而起。黑色的浓烟，瞬间就遮蔽了整个区域。在这密集的攻击中，三十辆裁决者在游走着。他们依靠超快的速度，躲开炮火的直接命中，向四周分散。虽然炮火猛烈，敌人蓄意偷袭，不过，若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显然还不能让他们出现损失。可是，就在朗曼还来不及产生庆幸的念头时，随着一声呼啸，数以百计的青色机甲，如同猎豹般自山头疾扑而下。当刚刚脱离炮火覆盖的三十辆裁决者，如同一支支分散的小舢板一般在青色的钢铁狂潮中被淹没时，朗曼闭上了眼睛。他脸颊上的肌肉，在一种难言的羞辱和愤怒中颤抖。他知道，数量和阵型态势，都处于绝对劣势的三十辆裁决者，已经成了数百辆青色机甲的口中食物。他也知道，莱茵哈特的图谋，被敌人用最直接也最不要脸的方式摧毁了。同时，他听见了炮火声中，那阵地上响彻云霄的声音。“傻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