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悠悠,云已雯,日已出,但山风仍冷如刀。白飞飞身子蜷成一团,垂首弄着衣角,只是眼皮却仍不时瞟向沈浪——已走入火场,四下寻找。他细心寻找时,地上又有什么东西能逃得过他的眼睛?朱七七仰着头,瞧着天,似在出神,但是只要白飞飞瞧了沈浪一眼,她就不禁要咬一咬嘴唇。突然,金无望一个人大步走回,面色铁青。朱七七忍不住问道:“金不换呢?……”金无望道:“嗯……”朱七七道:“你……你已杀了他?”金无望默然半晌,缓缓道:“我放了他。朱七七失声道:“你……你放了他,他那般害你,你却放了他?那极恶之徒,留在世上,还不知要害死多少人……”突听沈浪笑道:“我却早已知道金兄必定会放他的。”他不知何时,已自掠回,接着笑道:“金不换虽对金无望不仁,但金无望却不能对金不换不义……是么?若换了我是金无望,我也要放的。”金无望惨然一笑,道:“多谢……”沈浪对他种种好处,他从未言谢,直到此刻这谢字才说出口来,这只是为了沈浪对他的了解。能了解一个人,有时确实比救他性命困难得多,而一个孤僻倔强的人被人了解,心中的感激,更非言语所能形容。朱七七瞧瞧金无望,又瞧瞧沈浪,跺脚叹道:“你们男人的事,有时真令人不解。”沈浪笑道:“男人的事,女人还是不懂的好。”过了半晌,金无望道:“火场之中,是否还有些线索。沈浪道:“东西倒找到两样,但是否有用,此刻不敢说……”语声微微一顿,不等金无望说话,便又接道:“金兄以后何去何从?”金无望仰首去瞧满天白云,喃喃道:“何去何从?何去何从?……”突然大喝道:“沈浪,金无望贱命今己属你,你还问什么?”浪又惊又喜,道:“但你故主之情……”金无望道:“哦,金无望难道不如杨大力。”沈浪大喜道:“沈浪能得金兄之助。何患大事不成……金兄,沈浪必定好自为之,必不令你后悔今日之决定……”两人手掌一握,什么话都已尽在不言之中。朱七七瞧得眼圈儿似又有些红了,也笑道:“沈浪,你今后又何去何从?”沈浪道:“先寻你姐夫,那巨万金银,总是不能落在王怜花手中的。”朱七七又惊又喜,道:“你……你……”突然抱住沈浪,大呼道:“原来朱七七的事,沈浪还是时常放在心上的。”这欢喜的呼声,方自响遍山岭,已有一处阴疆,掩没了冬日,天气方才晴朗半日,另一场暴风雪眼见又要来了。阳光既没,风更寒,娇弱的白飞飞,早已冻得籁籁的抖了起来,连那樱桃般的嘴唇,也都冻得发白。但她还是咬紧牙,忍住,绝不诉苦,在她那弱不胜衣的身子里,正有着一颗比钢铁还坚强的心。金无望瞧了瞧她,又瞧了瞧正在跳跃,欢呼着的朱七七,他那冷漠的目光中,不禁露出一丝怜惜之色。这怜惜固是为着白飞飞,又何尝不是为着朱七七。也许只有他知道,在那倔强,好胜,任性绝不肯服输的外表下,朱七七的一颗心,却是多么脆弱。这是两个迥然不同的女孩子,这两人每人都有她们特异的可爱之处。她们将来的命运,也必因她们的性格而完全不同。白飞飞始终没有抬头,也不知她是不愿去瞧朱七七欢喜的神情,还是她不敢再多瞧沈浪。她很了解自己的身份,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唯有听人摆布,她并未期望别人会顾虑到她。虽然她寒冷、饥饿、疲乏、颤抖……她也只有垂首忍住,她甚至不敢让别人瞧见她的痛苦。只听金无望沉声道:“咱们下山吧。”朱七七道:“好,咱们走。”在她欢喜的时候,什么事也都可依着别人的,于是她伸手想去拉沈浪,但沈浪却已走到白飞飞面前。白飞飞手足都已冻僵,正不知该如何走下这段崎岖而漫长的小路,忽见沈浪的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她心头一阵感激,一阵欢喜,一阵颤抖——这只手正是她心底深处所等待着,希翼着的,但是她偷偷瞧了朱七七一眼后,她竟不敢去扶这只手,她垂下头,忍住眼泪,咬着牙道:“我……我自己可以走。”沈浪微微一笑,道:“你真的能走?”白飞飞头垂得更低,道:“真……真的……”伸手扶起了白飞飞的腰肢——这腰肢亦正在颤抖。朱七七脸色又变了,眼瞧着依偎而行的白飞飞与沈浪,她心头又仿佛有块千斤巨石压下,压得她不能动。沈浪回笑道:“走呀,你为何……”朱七七咬牙道:“我也走不动。”沈浪道:“你怎会走不动,你……”朱七七大声道:“人家明明说走得动,你却偏要扶她,我明明说走不动,你却偏偏要说我走得动,你……你……”她突然坐了下去,就坐在雪地上,抽泣起来。沈浪怔住了,唯有苦笑。白飞飞颤声道:“你……你还是去扶朱姑娘,我……我……我可以走,真的可以走,真的可以走……”她挣扎着,终于挣脱了沈浪的手,咬牙走下山去,有风吹过,她那娇弱的身子,仿佛随时都可被风吹走。沈浪轻叹一声,道:“金兄,你……”金无望道:“我照顾她。”沈浪木立半晌,缓缓走到朱七七面前,缓缓伸出了手,他目光并来去瞧朱七七一眼,只是冷冷道:“好,我扶你,走吧。”宋七七垂首痛哭,哭得更悲哀了。沈浪道:“什么事都已依着你,你还哭什么?”朱七七嘶声道:“我知道,你根本不愿意扶我,你来扶我,全是…全是被我逼得没有法子,是么……是么?”沈浪沉着脸,不说话。朱七七痛哭着伏倒在地,道:“我也知道我越是这样,你越是会讨厌我,你就算本来对我好,瞧见我这样,也会讨厌。”她双手抓着冰雪,痛哭着接道:“但是我没法子,我一瞧见你和别人……我!我的心就要碎了,什么事都再也顾不得了……我根个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抬起头,面上冰雪泥泞狼藉。她仰天嘶声呼道:“朱七七呀朱七七,你为什么会这样傻……你为什么会这样傻,总是要做这样的傻事。”沈浪目中终于现出怜惜之色,俯身抱起了她,柔声道:“七七,莫要这样,像个孩子似的……”朱七七一把抱住了他,用尽全身气力抱住了他,道:“沈浪,求求你,永远莫要讨厌我,永远莫要离开我……只要你对我好,我……我就算为你死都没关系。”饭后,炉火正旺。这虽然是个荒村小店,这屋里陈设虽是那么简陋,但在经历险难的朱七七眼中看来,却已无异于天堂。她蜷曲在炉火前的椅子上,目光再也不肯离开沈浪,她心头充满幸福,只因她与沈浪的不愉快都已成了过去。方才,在下山时,沈浪曾经对她说:“白飞飞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孤苦伶仃的活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我们都该对她好些,是么?”他这话正无异委婉的向朱七七说出他对白飞飞的情感,只不过是怜悯而已,并非喜欢。朱七七的心境,立刻开朗了。于是,她也立刻答应沈浪:“我以后一定会对她好些。”此刻,白飞飞远远的坐在角落中——她虽然最是怕冷,却不敢坐得离火炉近些,只因沈浪就在火旁。朱七七想起了沈浪的话,心中不觉也有些可怜她了,正想要可怜她了,正想要这可怜的女孩子坐过来一些。沈浪道:“飞飞,你怕冷,为何不坐过来一些。”朱七七脱口道:“怕冷?怕冷为何还不去睡,被窝里最暖和了。”这句话本不是她原来想说的话,她说出之后,立刻便觉后悔了,但在方才那一刹那,她竟忍不住脱口说了出来。沈浪瞧了她一眼,苦笑摇头。白飞飞却已盈盈站起,垂首道:“是,我正已该去睡了,……朱姑娘晚安……”柔顺的走了出去,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瞧一眼。朱七七瞧瞧沈浪,又瞧瞧金无望,突也站了起来,道:“我要她去睡,也是对她不好么?”沈浪道:“我又未曾说你……”朱七七大声道:“你嘴里虽未说,但心里呢?”沈浪道:“我心里想什么,你怎会知道?”朱七七跺足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说我是个坏女人……好,我就是个坏女人,就偏偏做些坏事给你们瞧瞧,我…”语声突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沈浪道:“什么人?”门外应声道:“是小人,有事禀报。”朱七七一肚子没好气,怒道:“深更半夜,穷拍人家的房门,撞见了鬼么?”重重拉开屋门,一个人踉跄撞了进来,却是那店小二。他左手提着大茶壶,右手里却有封书信,此刻似已被朱七七的凶相骇呆了,站在那里,直翻白眼。沈浪目光一闪,含笑道:“什么事?莫非是这信?”那店小二偷偷瞧朱七七一眼,赶紧垂首道:“不错,就是这封信,方才有人叫小的送来交给沈相公。”沈浪接过书信,沉吟道:“那人是何模样。”店小二道:“小的未曾瞧见……”朱七七怒道:“你接了他的信,却未瞧见他的人,莫非你是瞎子……莫非那人是个活鬼,迷了你的眼睛。”店小二道:“这……这……这封信是门口卖面的刘方送来的,说是个吃面的客人交给刘方的,小的也曾问刘方那是什么人?刘方他……他……”朱七七道:“他说什么?”店小二苦着脸道:“他什么也没说,他是个真瞎子。”这一来朱七七倒真呆住了,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那店小二再也不敢惹她,蹑着足走了出去。只听沈浪缓缓念道:“机密要事,盼三更相候,切要切要。”朱七七忍不住问道:“机密要事……还有呢。”沈浪道:“没有了,信上就只这十三个字。”朱七七道:“是谁写来的?”沈浪道:“未曾具名,笔迹也生疏得很。”朱七七喃喃道:“这倒怪了……这会是谁呢?”她的气来得虽快,去得也快,此刻早已忘了与沈浪赌气的事,又依偎到沈浪身旁,凑首去瞧那封书信。只见那信封信纸,俱都十分粗糙,墨迹淡而不均,字迹潦草零乱,显见是在市街之上,借人纸笔,匆忙写成的。朱七七皱眉道:“这笔字当真写得跟狗爬似的,我用脚都可比他写得好……由此看来,写这封信的,必定是个粗人……”她自觉自己现在也能自小处观察事物了,心里不禁甚是得意,只等沈浪来夸奖她几句。哪知沈浪却道:“粗人……未必。”朱七七大瞪眼睛,道:“未必……难道斯文人物,也会写得出这样的字来。”沈浪道:“此人字迹虽陋,但语句却通顺得很,若是胸无点墨之人,那是万万写不出这样的语句来的。”朱七七想想,笑道:“不错,若真是粗人,就会写:‘我有要紧的事和你说,三更时等着我,一定,一定’了。“沈浪道:“正是如此。”朱七七双眉又皱起,道:“但看来这却又不似能假装得出的。”沈浪道:“你再仔细瞧瞧,这字迹有何异处。”朱七七凝目瞧了半晌,喃喃道:“没有呀……噢,对了,有了,他写的每一笔,每一横,都往右边斜歪……每个字都像是被风吹得站住不脚似的。”沈浪道:“正是如此。”朱七七道:“这……这又可看出什么?”沈浪道:“这可看出他这封信,乃是以左手写的……常人以右手写字,笔迹虽各有不同,但以左手写来,便差不多了。”朱七七垂首沉吟道:“他以左手写信,要我们辨不出他的笔迹,又要瞎子传信,好教我们猜不出他究竟是谁……”突然抬头,接道:“如此看来,他必定是我们的熟人……我们不但知道他的容貌,而且还认得他的笔迹。”沈浪道:“想来必是如此。”朱七七道:“他如此做法,自然是要我们猜不出他是谁来,但……但三更时,他既要来与我们见面,却为何又要弄这些玄虚?”沈浪道:“这其中,想必自有原因……”朱七七突然拍手道:“对了,这想必是金蝉脱壳,声东击西之计,他以这封信将咱们稳住在这里等他,他便好去别处办事。”沈浪缓缓道:“他纵不写这封信来,我等今夜也是不会到什么别的地方去的,他写了这封信,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朱七七呆了半晌,道:“是呀,这岂非多此一举。”轻轻叹了口气,苦笑接道:“我自以为观察事物,已不错了,猜的也不会差得太远,哪知……被你一说,我猜了简直等于没猜一样。”沈浪微笑道:“已经发生之事,观察遗迹便不难猜中,但还未发生之事,单凭一些蛛丝马迹去猜,便常会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朱七七道:“但你也说过这其中必有原因呀。”沈浪道:“每件事都必须自多方猜测,小心求证,未经证实之前,谁也无法断定哪一种猜测是正确无误的。”朱七七道:“如此说来,你莫非还有什么别的猜测不成。”沈浪道:“说不定此人正被强敌追踪,不等夜深人静时,不敢露面……说不定他右手已然受伤,是以只有以左手写字。”朱七七又呆了一呆,失笑道:“你呀……你那颗心,真不知有多少次,别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偏偏都被你想到了。”沈浪叹道:“但他如此做法,也可以是在三更之前,要有所举动,是以要用这封信,将我等稳住在这里……至于那会是什么,此刻便谁也无法猜中了。”朱七七道:“既然猜不中,我们也莫要猜了。”金无望目光凝注着窗户,冷冷道:“反正三更已不远了。”漫漫寒夜,更鼓似乎格外缓慢。金无望目光始终凝注着窗户,始终动也不动,朱七七不禁暗暗佩服——他自己委实已坐不住了。突然间,窗外“嗖”的一响。紧接着,整个窗户竟在一瞬间完全燃烧了起来。火焰飞动,窗外黑暗中,似有人影仁立。沈浪双掌齐出,掌风过处,竟将燃烧的窗户整个震飞了出去,金无望已抓起条棉被,飞身而出,立刻将火焰压灭。这发生得本极突然,但两人丝毫不乱,一声未出,瞬息间便已将什么事都做好了。沈浪沉声道:“七七,你在此看着白飞飞,我与金兄追查敌迹。”语声未了,人已在窗外,眨眼便己瞧不见了。朱七七跺脚恨声道:“又是白飞飞,什么事都忘不了自飞飞,她这么大的人还要我看着她,却要谁来看着我呢。”此刻远处传来更鼓,恰是二更。火焰飞动时,窗外黑暗中还仁立着一条人影,但等沈浪与金无望飞掠出窗,这人影一闪便已不见。沈浪道:“此人好快的身法。”金无望道:“哼,追。”两人一前一后,飞身追出,黑夜之间两人已无法分辨雪地上的足迹,也无暇去分辨雪地上的足迹。但这人影不仅轻功高妙,而且似乎早已留下了退路。沈浪纵是用尽全力,却再也瞧不见他的人影。金无望犹自穷追,沈浪却突然驻足,一把拉住了他,大声道:“此人来意虽不明,但我等也未受丝毫损失,何苦白花气力追他……”突然压低语声,道:“留意调虎离山之计。”金无望目光闪动,大声道:“正是,咱们回去吧。”亦自压低语声,道:“我回去,你追。”沈浪微一颔首,肩头微耸,隐身一株树后,金无望大步走了回去,口中故意喃喃不停,也听不出说的是什么。寒风如刀,夜静无声。沈浪沉住了气,隐身树后,动也不动——他算定了那人身法必定绝无如此迅急,必定是早已看好藏身之地。躲了进去,敌暗我明,沈浪若去寻找,不但困难,而且还得随时防着那人的冷箭,自不如反客为主,自己先躲了起来,那人忍耐不住时,只有现身而出了。谁知沈浪固然是智计绝伦,那人却也不笨,竞再也不肯上沈浪的当,仍然躲得好好的,绝不露一露头。沈浪固是沉得住气,那人的涵养功夫也不小——沈浪直守了半个更次,仍不见丝毫动静。金无望赶回去客栈,客栈一片黑黯静寂,唯有自他们那跨院厢房中映出的灯光,照亮了窗前的雪地。朱七七却在这片雪地上堆着雪人。别人堆雪人,都是堆得胖胖的,像是弥陀佛,朱七七堆雪人,却堆得又瘦又长,只怕被风一吹,便要倒了。她面庞已被冻得红红的,像是个苹果,两只手忙个不停,正在堆着雪人的头,拍着雪人的脸。她轻轻拍一下,嘴里就轻轻骂一声:“你这没有良心的……你这黑心鬼……只会记得别人,从来不想我……”金无望已走到她身旁,她竟仍未觉察,嘴里不停的骂,手里不停的打,嘴角,眉梢,却似在笑着。这打,这骂,正叙着她心里的恨,然而这飘飘忽忽的一丝笑,却又叙出了她心里那份浓浓的情意。是恨?是爱?她自己也都分不清。朱七七一惊回头,嫣然笑道:“是你,真吓了我一跳……”眨了眨眼睛,瞧了瞧后面,又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他呢?”金无望道:“他在搜索。”朱七七道:“你错了,他早已回来了。”噗哧一笑,指着那雪人,道:“你瞧,他不是已站在这里了么?挨我的打都已挨了好半天了,他可连动都没动一动,还在瞧着我笑。”他凝目瞧着这雪人,瞧了半晌,苹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垂下头,幽幽苦叹了一声,轻轻道:“真的沈浪若也这么乖,那有多好。”金无望凝目瞧着她,也瞧了半晌,冰岩般的面容上,渐渐泛出一丝怜惜之色,口中冷冷道:“此间可有什么动静。朱七七抬起头来,道:“什么动静都没有。”金无望道:“直至我走到你身旁,你都未曾觉察,房中若有什么变故,你更是听不到了,你……你为何不守在房里?”朱七七瞪大眼睛,道:“守在房里干什么?难道要我去做白飞飞的丫头,在床边守着她睡觉,等着替她盖棉被不成?”金无望再不说话,转过身子。朱七七幽幽道:“为什么你现在也对我这么凶了,是不是因为那天……那天我……唉,我实在对不起你……”金无望不等她话说完,突然一掠入窗,只留下朱七七站在雪地,呆呆地出着神,喃喃道:“他对不起别人,我……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一阵风吹过,雪人倒了。朱七七目中,却流下泪来。突然间,金无望在屋里失声呼道:“不好。”朱七七飞身而入,道:“什么事?”金无望一只手已推开了白飞飞那间小屋的门,铁青着脸,凝目瞧着门里,一字字沉沉声道:“你去瞧瞧。”小屋中,小**,被褥凌乱,床边的窗子也开了,一阵阵寒风吹进来,吹得窗旁小**的油灯摇摇欲灭。棉被一角,落人床下火盆中,小火盆里的余烬仍在燃烧,几乎便要烧着被角,一双火筷,落在火盆旁……白飞飞的人呢?朱七七失声惊呼道:“白飞飞呢?她……她……她到哪里去了?”金无望冷冷道:“这该问你才是。”朱七七跺脚道:“这小鬼,溜到哪里去,要出去干什么,也该跟人说一声才是呀……飞飞……白飞飞……”金无望:“莫要唤了,唤了也是无用。”朱七七道:“她听到叫唤,只怕就会……”金无望厉声道:“你这是在骗人,还是在骗自己,你瞧这窗子,这床,这被褥,她难道还会是自己起来出去的么。”朱七七一步掠到床前,瞧了瞧,“噗”地坐到**,喃喃道:“她不是自己走出去的,……她想必落入别人手中……但……但这又是谁绑去了她?为什么要绑走她。”金无望再不说话,一双锐利的目光,却不停的在四下扫视,灯光虽黯淡,但对他却已足够。朱七七呆在那里,眼泪又自流下,不住低语道:“这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她那么娇弱的人,竟落入别人手中,又不知是谁做的手脚……”金无望道:“你此刻既是如此着急,平日为何不对她好些。”朱七七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平日我虽瞧她不惯,但她真的被人绑走,我心里却难受得很。”金无望默然半晌,缓缓道:“我早已对你说过,你本心虽好,只可惜……”他口中虽在说话,目光却一直在不停的扫视,此刻突然一步掠到床前,自**抓起了一样东西。朱七七道:“是什么?”金无望也不答话,凝目瞧着掌心的东西,瞧了几眼,面色更变得阴森可怖,突然厉喝一声,握紧拳头,道:“是他。”朱七七随着道:“他?是谁?”金无望牙关紧咬,自牙缝里迸出三个字:“金不换。”朱七七跳了起来,变色道:“是他?真的是他。”金无望将紧握的拳头伸到朱七七面前,五指缓缓松开,掌心抓住的却是一缕褐色的破布。朱七七失声道:“不错,果然又是这恶贼,这就是他穿着的那件衣服,想必是白飞飞在挣扎时,将它扯下来的。”金无望凝目望着窗外,眼珠子都似已要凸了出来,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朱七七本来还想说话,瞧见他如此模样,一个字也不敢说了。只听金无望恨声道:“这全都怪我,我若不饶了他性命,怎有此事。”朱七七嗫嚅着道:“这全该怪我才是,我若不……”金无望大喝一声,道:“莫要说了。”但过了半晌,朱七七还是忍不住道:“你也莫要着急,等沈浪回来,我们好歹也要想个法子,将白飞飞设法救回来才是,否则…”金无望厉声道:“这本属金某之事,为何还要等沈浪,烦你转告于他,三日之中,我若不将这厮擒回,誓不为人。”语声未了,已飞身出窗。朱七七见金无望走了,不由心中茫然,大呼道:“你等一等……你回来呀。”追到窗外,哪里还瞧得见金无望。朱七七要待去追,终于驻足,回过头来,转向沈浪方才追查敌踪的而去的方向,狂奔而出。她一面狂呼道:“沈浪……沈浪”“沈浪……沈浪。”沈浪独自隐身树后,除了目光扫视,四肢绝不动弹。虽然等了这么久,但他面上却仍毫无焦急不耐之色,因为他深信到后来沉不住气的绝不会是他。但就在这时,朱七七的呼声已传了过来。只听她放声呼道:“沈浪……沈浪……,你在哪里,快回来呀。”沈浪跺了跺脚,面对黑暗,沉声道:“好,朋友,今日总算被你逃过了,你既有如此耐性,不管你是谁,沈浪都佩服得很。”朱七七呼声越来越近,独自呼道:“沈浪,快来呀……”沈浪叹息一声,回身向她掠去。朱七七要找沈浪虽不易,沈浪去找朱七七却容易得很。两人相见,朱七七便纵身扑入沈浪怀里,道:“幸好你没有事,幸好你回来了……”沈浪道“你又有什么事?”朱七七道:“金不换,金不换他……他……他……”沈浪道:“他怎么样?莫非……”朱七七道:“他将白飞飞绑去了。”沈浪变色道:“金无望呢?怎地未曾拦阻?”朱七七道:“那时他还未回来。”沈浪用力推开了她,厉声道:“你呢?你难道在袖手旁观不成。”朱七七身子被推得踉跄后退了出去,嘶声道:“我不知道,根本不知道,我又不能在床旁守着她,我……我……我那时一直在院子里。”沈浪狠狠一跺足,飞身掠回客栈。朱七七跟在他身后,一面啼哭,一面奔跑。回到客栈里,沈浪四下巡视一遍,道:“金无望可是追下去了?”朱七七道:“嗯。”沈浪道:“他可有留话?”朱七七道:“他说……三日内,必定将金不换抓回来,他……”沈浪跌足道:“三日,这怎么等三日。”他深知金无望武功虽在金不换之上,但若论奸狡,却万万比不上金不换,他孤身前去追赶,实难令人放心。朱七七道:“他走了没多久,只怕……”沈浪截口道:“他是自哪方去的?”朱七七带着沈浪到了那小屋窗口,指窗口左边,道:“就是…”话声未了,突见有条人影,自她手指的方向那边如飞掠来,瞧那轻功,虽也是武林一流高手,但却绝非金无望。朱七七语声方自一顿,又不禁失声道:“呀,果然有人来了。”她此刻已只当那封书信必定是别人的金蝉脱壳声东击西之计,此刻真的有人来了,她反倒吃了一惊。就连沈浪也不由有些惊奇,沉声道:“这又是什么人?”这人影竟似已知道沈浪的居处,是以直奔这窗口而来,奔到近前,沈浪才瞧出此人竟是个乞丐。只见他满头乱发,鸦衣百结,手里拿着根打狗棒,背后竟背着叠麻袋,只是瞧不清面目。朱七七道:“莫非是金不换又来了……呀,不是”单瞧那麻袋,已知此人乃是正宗丐帮弟子,与金不换的野狐禅大不相同这丐帮弟子在窗前五尺,便顿住身形,抱拳道:“沈兄可好?”沈浪一怔道:“好……好。”丐帮弟子又道:“朱姑娘可好?”朱七七更是一怔,道:“好……好。”她与沈浪两人,口中虽已答话,但心中却更是惊诧,只因他两人与丐帮弟子,素无交往,却不知此人怎会认得他们,而且还似素识故友。这丐帮弟了瞧见他两人的神情,微微一笑,道:“两位莫非是不认得小弟了么。”走前一步,走入灯水映照的圈子里,轻叹一声,接道:“小弟近来确是变了许多。”沈浪与朱七七这才瞧见他面目。只见他面容憔悴,满面污泥,看来委实狼狈不堪,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仍带着昔日的神采。沈浪亦不禁失声道:“原来是徐兄。”那丐帮弟子笑道:“不错,小弟正是徐若愚。”又有谁能想到昔日那修饰华丽,自命风流的“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今日竟已投入丐帮。谁又能料想到今日之形容狠琐,污秽狼狈的竟是昔日那风度翩翩的“玉面瑶琴神剑手”?房中灯光之下,徐若愚看来更是狼狈,他左手提着根打狗棒,右手却以白布扎住,布纹间隐隐有血迹透出。朱七七瞧着他那受伤的右手,忍不住问道:“方才那封书信,可是你写的么?”徐若愚道:“不错。”朱七七瞧了瞧沈浪,含笑眨了眨眼睛,意示嘉许——在此刻这前,她委实未想到这件事又会被沈浪猜中的。沈浪却故作不闻。道:“多日未见,徐兄怎地投入了江湖第一大帮的门下?”他说话素来处处为别人着想,是以不说“丐帮”,而以“第一大帮”代替。徐若愚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倒也话长。”沈浪瞧他笑容中似乎有些惨淡之意,当下转过话题,道:“徐兄今日不知有何机密之事,要和小弟相商。”徐若愚沉吟半晌,道:“此事也得从小弟之投入丐帮说起。”沈浪道:“小弟洗耳恭听。徐若愚道:“小弟自从与沈兄分别之后,自感昔日之种种作为,实是羞于见人,前途茫茫,亦不知该如何方能洗清昔日之罪孽。”他沉重的叹息一声,方自接道:“那时小弟百感交集,实觉万念俱灰,也不辨方向,茫然而行,不出半月,已是落拓狼狈不堪,与乞丐相差无几。”沈浪叹道:“徐兄又何必自苦如此。”徐若愚苦笑道:“沈兄有所不知,那时小弟委实只有以肉体的折磨,方能多少减轻一些心上的负疚与痛苦。”朱七七眼角瞟了瞟沈浪,幽幽叹道:“这话虽不错,但我心里的痛苦,却是什么也无法减轻的。”沈浪只当没有听见,却笑道:“丐帮乃当今武林第一大帮,门下弟子,遍布天下,声势之强,可称一时无两,徐兄若是为了要吃苦而投入丐帮,那就错了。”徐若愚道:“小弟本无投入丐帮之意,只是意气消沉,什么事都不想做了,到后来山穷水尽,别人见我模样可怜,便施舍于我,我竟也厚颜收下。”他又自苦笑了笑,接道:“谁知丐帮消息真个灵通,居然认出了我的来历,竟派出丐帮中那三位长老,前来寻我谈判。”朱七七道:“有什么好谈的。”徐若愚道:“他们说我即已有求乞的行为,便必需投入丐帮,否则便是犯了他们的规矩,丐帮门中弟子,都要视我为敌。”朱七七道:“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事……你难道这样就答应了他们?”徐若愚避开了她的目光,垂首叹道:“不错,我就这样答应了他们,我……我那时对自己前途如何,根本已全不在意,若有人要我去做和尚,我也会立刻去做的。”沈浪笑道:“丐帮如此做法,也不过是求才之意,他们如非要借重徐兄之声名武功,徐兄身后背着的麻袋,便不会有这么多了。”他一眼瞧过,便瞧出徐若愚身后背着的麻代,至少也有七支——这麻代乃是丐帮中象征身份年资之物,麻袋越多,身份越高,由一袋弟子爬到七代弟子,这路途本是艰苦漫长得很。如今徐若愚初人丐帮之门,便已成为七袋弟子,这在丐帮说来,倒当真是破例优遇之事。徐若愚却叹道:“小弟那时若非放开一切,又怎会投入丐帮?既已投入丐帮,又怎会再去计较这几只麻袋……”他忽然抬头一笑,接道:“但若非这七只麻袋,小弟倒真还无法听得那件秘密。”沈浪道:“徐兄今日想必就是为了这件秘密而来的了。”徐若愚道:“正是。”朱七七道:“究竟是什么秘密?快说呀。”他垂首道:“小弟投入丐帮之后,丐帮也没有什么任务交付给我,只是终日随着那三位长老,游游荡荡。”朱七七道:“帮主呢?你难道……”沈浪截口道:“丐帮自从昔年熊帮主故去之后,帮主之位,一直虚悬,帮中大事,全都是由那三位长老共同裁夺。”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那又何必,干脆由他们三人中,选出一人来作帮主不就结了?”沈浪笑道:“这三位长老,无论辈份,武功,声名,俱都不相上下,是以三人互相谦让,谁也不肯登上帮主之位。”朱七七笑道:“他们三人只怕不是互相谦让吧……我就不相信江湖中会有这样的好事……若说他们三个人互相争夺,只是谁也无法胜得别人,于是只有三个人都不做,也不让别人做……这话我倒相信的。”沈浪道:“你倒聪明得很。”朱七七道:“我虽不聪明,但这种事……”瞧了沈浪一眼,突然改口道:“后来如何,还是你接着说吧。”徐若愚道:“就那几日中过的极悠闲,但我却已发觉了件奇异之事。”朱七七道:“什么事?”徐若愚道:“他三人自从我人帮之日开始,便寸步不离的跟着我,而且三人同进同退,纵在方便之时,至少也有两个人跟着我,我原先本还猜不透其中原因,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三人竟是谁也不肯让别人单独与我说话。”朱七七道,“这倒怪了,你又不是女子,难道他三人还会吃醋么。”突然一拍手掌,笑道:“是了,这三人互争帮主之位,谁也无法胜过别人,但其中无论是谁,只要有你相助,便可压倒其他两人,登上帮主宝座,在这种情况下,三人自然互相猜忌,生怕你被人说动,自然也万万不能让别人与你单独说话了,我早就知道这些人为了争名夺利,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沈浪沉吟道:“小弟久闻丐帮三老中,除了单弓性情偏激,有时行事难免任性之外,那欧阳轮虽好饮食,却是侠义正直之人,左公龙更是大仁大义,从不苟且……他三人可说无一不是侠名鼎盛,又怎会……”徐若愚长叹截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弟若不是与他三人如此接近,实也梦想不到这三人中竟有个人面兽心的恶魔……若不是小弟在无意间窥破了他的奸谋恶计,丐帮数千弟子,便势必断送在此人手上。”沈浪动容道:“有此等事……”徐若愚道:“小弟今日前来,一来因是为了此事与沈兄多少有些关系,二来也是为了要请沈兄念在江湖同道份上,挽救丐帮此次危机。”沈浪正色道:“小弟早已说过,丐帮乃当今天下最大帮派,丐帮若入奸人之手,整个江湖也势必因此大乱,此事既然如此严重,徐兄无论有何吩咐都请快说,小弟若能尽力,焉有推辞之理。”徐若愚道:“此事要从四日之前说起。”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接道:“四日前,我与他三人夜宿荒词,他三人鼻息沉沉,小弟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朱七七忍不住道:“他三人只怕都在假睡。”徐若愚道:“那日风雪严寒,他们在荒词中生了堆旺火,我四人围火而眠,我脚后睡的是欧阳轮,欧阳轮的头与左公龙睡在一齐,左公龙的脚抵着单弓的脚,单弓的头自然便在我的头后面。”朱七七失笑道:“你四人如何睡觉,难道也与这秘密有什么关系不成。”徐若愚道:“这其中自是大有关系……夜半之时,我眼瞧那火堆火势已渐渐微弱,正待起来加些柴木,哪知……”徐若愚接道:“哪知就在这时,我突觉单弓的手悄悄伸了过来。用手指在我前额之上,缓缓划出了几个字。”朱七七笑道:“他果然未曾睡着。”沈浪却沉声道:“这几个字必定关系重大的很。”徐若愚道:“他划出的那几个字,乃是:‘你我合力,除左’。“朱七七道:“这单弓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丐帮三老中,左公龙既是最好的一个人,你可千万不能听单弓的话。”徐若愚道:“那时我虽已辨出他划出的字却故作全无感觉,于是单弓便又划道:“‘此人已不可信,动手当在今夜,此刻,否则’……”朱七七道:“下面呢?你快说呀。”徐若愚道:“他手指越重,显见得已有些紧张起来,哪知他方自又划出这十七个字,那左公龙突然……”说到这里,窗外突然响起一阵衣袂带风之声。此刻窗门早已被徐若愚紧紧关了起来,但这衣袂带风之声听来仍然十分清晰,显见得这些人来势甚是迅急。徐若愚面容突然惨变,嘶声道:“不好……”沈浪一掌扇灭了灯火,道:“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徐若愚道:“左公龙……”沈浪奇道:“他为何……”突然窗外一人沉声道:“丐帮三老,此来乃是为了清理门户,捉拿门下叛徒徐若愚,但望江湖朋友莫要插足此事之中。”语声沉重,中气充足,显见此人内力竟是异常深厚。沈浪悄声道:“说话的就是左公龙么?”徐若愚道:“就是他。”沈浪口中虽不再说话,但心中却暗奇忖道:“若以武功而论,丐帮三老,声名绝不及武林七大高手之响,怎地这左公龙之内力听来却远在天法大师,断虹子,‘雄狮’乔五等人之上?莫非他一直深藏不露?莫非他近来突然得到什么心法传授?”只听窗外人又道:“徐若愚,你还不出来么,我早已知道你在这里,你躲着也无用的……此问前后左右,俱已被围,你也休想逃出。”朱七七道:“他们不是一直在拉拢你么?此刻为何又要你……”徐若愚长叹截口道:“只因他已知道我窥破了他的秘密,是以必定要杀我灭口。”朱七七道:“没关系,你莫怕,有沈浪在这里,谁也杀不了你的。”徐若愚道:“我生死无妨,只恨还未说出秘密……”突然间,风声“嗖”的一响。一道火炮,穿窗而入,钉在墙上,竟是支火箭。沈浪举手扇灭了墙上火箭碧绿的火焰,窗外之人已沉声道:“徐若愚,我说完了话,你若还不出来……”朱七七大喝道:“出去就出去,谁还怕你不成。”飞身而起,一脚踢开了窗户,突然衣襟被人拉住,“砰”的跌倒**——沈浪却又飞身到了窗外。夜色沉沉,雪光反映下,但见雪地上密压压一片,竟全是人影,少有七八十人之多。沈浪一眼瞧过,便知道徐若愚所要说的秘密,必定非同小可,否则这些人必然不致如此劳师动众。他身形方自掠出,人群间突然亮起了两根火炬。火光照耀下,只见这七八十人,果然俱是蓬头散发,褛衣赤足,身后也都背着破麻袋,显见得都是丐帮中身份较高的弟子。两只火炬间,站着个满面红光,两鬓已斑,年已五十出头的乞丐,颏下一部花白长髯,不住随风飘拂。他身上衣袂,既无丝毫特异之处,身形也不比别人高大,但站在群丐之间,却当真有如鹤立鸡群一般。只因他虽然站立不动,但那神情,那气概,已和别人迥然而异,正如鱼目中的一粒珍珠一般。沈浪一眼便瞧见了他,一眼便瞧出了他是谁。此人一双锐利如箭的目光,也正瞬也不瞬地盯在沈浪面上,森寒的面容,仿佛已将凝出了霜雪。沈浪道:“阁下左公龙?”那人道:“正是,你是徐若愚的什么人”沈浪道:“在下沈浪,与徐兄朋友相交。”左公龙沈眉一挑,道:“沈浪?老朽已闻得江湖之中,新近窜起一位少年剑客,一月之间,便已名满天下,不想今日在此得见。”这丐帮长老不但说话堂堂正正,从头到脚,再也瞧不出有丝毫邪恶之气。而徐若愚昔日为人行事,却大有可被人诽议之处,若是换了别人,必定要对徐若愚之言大起怀疑。但沈浪微一沉吟,却道:“丐帮三老,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却不知单弓单长老,欧阳长老此刻在哪里?”左公龙道:“他两人现在哪里,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沈浪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是想问问他两位,徐若愚究竟是犯下了什么错处,竟令得丐帮必定要以门规处治。”左公龙厉声道:“单凭老夫之言,便已足够,又何必再问别人?”沈浪笑道:“那么,在下便要请教……”左公龙喝道:“丐帮之事,向来不许别人过问。”沈浪目光一转,突然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便涉身此事之中。”竟转过了头呼道:“朱姑娘,咱们走吧。”他这句话说出来,窗内的徐若愚固是大惊失色,就连朱七七都不免吃了一惊,飞身出窗,诧声道:“走?”沈浪笑道:“不错。”朱七七道:“但……但徐若愚,咱们怎能抛下他不管。”沈浪笑道:“他与我们虽是朋友,但既已犯下门规,便该听凭家法处治,这是武林规矩,咱们怎可胡乱插手?”朱七七道:“但……但……”沈浪不等她再说话,面向左公龙,抱拳笑道:“在下告辞了。”哪知左公龙却厉声道:“你也走不得。”沈浪面上故意作出诧异之色:道:“阁下叫我莫要多问丐帮之事,我走岂非正是遵了阁下之命,却不知阁下为何又阻拦于我。”左公龙似乎呆了一呆,神情却丝毫未变,冷冷道:“老夫行事,你更过问不得。”沈浪道:“但此事即与在下有关,在下为何问不得?”左公龙厉声道:“好,我告诉你,只因你在江湖中是个奸狡之徒,徐若愚做的那个不屑之事,想必也与你有关。”沈浪道:“如此说来,阁下是想将我与徐若愚一齐处治的了。”左公龙喝道:“正是。”沈浪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竟似开心已极——这一来朱七七与徐若愚不禁大感惊异。左公龙怒道:“你笑什么。沈浪大笑道:“我只是笑那狐狸,终于露出尾巴。”左公龙道:“你胡言乱语,究竟在说的什么?”沈浪道:“我初见你一团正气,本还不信你乃人面兽心的恶徒,只道徐兄之言有些虚假,是以便试你一试。”他哈哈一笑,接道:“这一试之下,你果然露了马脚,只是这马脚究竟是如何露出来的,只怕你自己还未必知道,你可要听听么?”左公龙怒喝道:“你反正是将死之人,有什么话尽量说吧。”沈浪道:“你根本只是一人前来,但方才却要假借‘三老’之名,显见得有些心虚胆怯,你若非做了亏心事又怎会如此。”左公龙冷笑道:“还有呢?”沈浪道:“你口口声声,要我莫管闲事,等我要走时却又拦阻于我,显见是生怕徐若愚已在我面前说出了你的隐私,是以便想将我一齐杀了灭口……你做的那事若非令人发指,又怎会怕人知道?”左公龙面色终于有些变了,怒道:“你……”他话未说出,朱七七已拍掌笑道:“沈浪毕竟是沈浪,凭你也想骗得我的沈浪,那真是做梦。”徐若愚这才掠了出来,又惊又喜,道:“沈兄知我,小弟死亦无憾。”沈浪笑道:“徐兄说的当真不错,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有谁能想到,以仁义闻名的左公龙,竟是……”左公龙厉喝道:“竟是你的煞星。”突然一挥手,他身旁立木如石像的丐帮弟子,便风车般转动起来,转了两转,突然有数十道刀光。这数十道刀光在转瞬间便将徐若愚、朱七七与沈浪围住,自刀光问瞧出去,还可瞧见有十余人站在外围。这十余人有的腰系革囊,有的手持弯箭,显然只要沈浪等人飞身而起,这十余人的暗器便要脱手而出。若在平地之上,这些暗器莫说沈浪,就连朱七七都不会瞧在眼里,但身形凌空时,那情况可是大不相同。只因以沈浪等人的轻功,若要飞身脱逃,凭这些丐帮弟子,又怎能阻拦得住。这一着正是要沈浪他们再也莫转这逃走的念头,断绝了他们的退路,正是要赶尽杀绝,一个不漏。朱七七脸色有些发白了,她杀伐场面虽然经历不少,但手段如此毒辣,布局如此周密的对手,她终究还是极少遇见过。再瞧这数十条持刀的丐帮弟子,非但一个个脚步轻健,而且身形之旋转,脚步之移动也配合得丝丝入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