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一家安顿下来,立刻打发了人接于佩芸进府。于佩芸一怔,推辞说:“舅母手头这么多事情,表妹又眼看要出阁了,我身子不好,再说又是现在这个么境况,住过去只怕多有不便……”她言下之意自己是守寡之人,多有不便。她一心想的人是去朱家住,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大太太也想着接于佩芸在身边儿,但是又顾忌着老太太那边儿。张夫人情知道不能让这事儿成了,朱慕贤写的信上虽然措辞含蓄,可是其中的意思张夫人完全明白。再说,于佩芸不方便住张府,难道就方便去住朱家了吗?张玉馨是要出嫁了,可是朱家的三姑娘也眼见着要佳期将近,四姑娘也要定亲了,她就不怕冲了人家?况且不管怎么说,张家都是于佩芸的娘舅,没个放着外祖家不住去住姨娘家的道理。让她住进朱家,就算她和朱慕贤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可是在外人看来,两人曾经青梅竹马论及婚嫁,现在于佩芸新寡,又跑去表哥家中居住,就算没事儿也会传出事儿来。张夫人毫不客气,使人说,要是她觉得搬进张家不方便,那就收拾下东西,搬进尼庵里去静养。于佩芸吓了一跳,眼看张夫人派来的两个婆子一脸肃然,要是她再敢推三阻四,只怕她们架也给她架到尼庵去,只能赶紧见风转舵,让添香去收拾东西。添香倒和她的想法完全不同!张夫人行事很有章法,虽然规矩大一些,可是对下人还是宽厚的。她听说过张家的一些丫鬟都是怎么婚配的,有配了家里人了,也有很多放出去做了正头夫妻的。张夫人要么会给银子陪嫁,要么也会替她们打算一门可以糊口的营生,绝不会让人没了着落。于佩芸倘若跟着张夫人。以后行事不至于行差踏错,她的将来也跟着有了保障。所以主仆俩的想法是一个天一个地,于佩芸相着从此被张夫人管头管脚再没了自由,添香想的却是从此衣食无忧。也不用担心再出什么差错误了自己一生。说是收拾东西,可也没有什么可值得收拾的,不过几件贴身衣裳,于佩芸的细软本来就不多,又典当了不少,其他屋里的东西大多是屋主的,打了两个包袱也就足够了。张夫人怕她们行李多不好搬。还派人赶了辆大车来,其实根本没东西可装。于佩芸却觉得惶惶不安,看着那两个婆子就象两个牢头。她站起身来:“我去隔壁跟杨奶奶告个别……我住这儿的时候她对我很是照顾,我去跟她道个别。”两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那是应当的,我陪姑奶奶过去。”于佩芸忙说:“不用不用,就一墙之隔,又不远。我去去就来,说两句话。”她可还想跟杨奶奶讨个主意呢,婆子跟着怎么说?“添香。请两位妈妈坐,倒茶请妈妈润润喉,我去杨奶奶那儿,马上就来。”添香心知道杨奶奶不是个安份的人,于佩芸和她见面总没有好事。这会儿于佩芸去见她,不知道杨奶奶又会挑唆什么。她心里想着,脸上未免就带出了一些来。张夫人身边使出来的人何等精明,一看添香的神色就知道大概那位邻居有些不妥。其中一人就站起来说:“我陪姑奶奶过去。”于佩芸怕再推辞引起她们疑心,只能让她跟着。她们这边这么大动静,出出进进收拾东西。杨奶奶那边当然也听到了。于佩芸一叫门,杨奶奶的小丫头就过来把门打开了。“于姑娘来了。”“你们奶奶做什么呢?”“奶奶这两天着了风寒,没怎么出屋子。”于佩芸完全没有怀疑,但是跟着她的那个婆子目光如电,先扫了一眼院子,再打量过那小丫头一身上下——马上就可以断定这一家不是什么有规矩的人家。这院子和于佩芸那边差不多。只是宽敞一点点,可见也是没根基的在这儿赁屋居住的。等到了屋门口,那婆子不方便跟着进门,站在门口的时候也趁机会看了一眼屋里。里屋床帐勾起了一半,有个女子半靠在床头。说是着了风寒,可是屋里并没有药味儿,却有一股很污浊的气味。女人的头油脂粉,换洗衣裳鞋袜不那么及时的酸腐气味。还有酒味……总之这不象是正经良家女子的住所,里头这位杨奶奶也不是什么好出身的女子,虽然说是外室,但可能出身跟暗娼也差不多。那个婆子眉头皱了起来。这种商人的外室她见得多了,一般都只有一两年的露水情缘。商人一回乡,这种关系就会断了,这些女子多半就得另寻下家。这位表姑娘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再和这样的人来往,那名声还要不要?回去后得赶紧禀告夫人,对这位表姑娘得严加管束,然后早早把她送回老家去才好。于佩芸和杨奶奶倒真有几分患难之情,尤其是杨奶奶给她出了许多主意,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这一边替她打算,她那会儿谁都依靠不上,对杨奶奶很是依赖。现在要被张夫人接回去,心里有几分是真的舍不得。杨奶奶靠在床边,头发只松松的挽了个纂,青丝半垂,只披着衣裳,脸上也没涂脂粉。两人认识这么长时间,于佩芸也没怎么见过她素面朝天的样子。现在这么一看,难免有一刹那恍惚了一下——原来杨奶奶是长这个样子的。以前她的妆容总是很浓艳,把真正的模样都遮住了。以至于现在看着没上妆的她,于佩芸很是不习惯,心中觉得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眼前这个人应该是熟悉的人,可是看起来却这样陌生。“我这几天都没过来,不知道姐姐你病了……”杨奶奶勉强露出丝笑意:“没事,小毛病,着凉了而已。听说你和刘家那头的事情总算是了断了,恭喜你了。”“我也没什么可欢喜的。”于佩芸说:“我舅母……规矩大得很,她要接我过去住,我只能过去。”怕门口的婆子听到,有什么话也不能都说出来:“以后咱们要见面,怕是不大容易了。”杨奶奶点点头:“你孤身一个人在这儿,什么事都不方便,跟着舅母住,以后衣食起居上头是不用发愁了。”于佩芸就露出为难的的神情:“我只是舍不得你。再说,我打小和舅母又不亲……”杨奶奶压低声音说:“我看你舅母不止要接你过去住,你将来的终身只怕她也要替你做主了。”于佩芸愣了一下,她也隐约想到过,只不过杨奶奶说得一针见血,让她对这个问题避无可避。“你舅母既然是个特别重规矩的人,那你的心愿未必能达成。对那些夫人太太来说名声脸面最要紧,哪会管你心里到底情愿不情愿呢。”这些话一句一句都戳到她的心上。“你也别太难过了,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你还有你姨母呢,她那么疼你,必不会见你没个着落的。你要是得了空,就回来瞧瞧我,咱们说说话。我也能帮你排解排解,出出主意。”“嗯,好。”于佩芸心里总算稍微踏实了点儿:“那我这就走了,杨姐姐你自己多保重。”于佩芸和那个婆子出了门,那个婆子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经意地问:“那位杨奶奶是本姓杨,还是冠的夫姓?”于佩芸也心不在焉地说:“是夫姓。”“她原来姓什么?”这个于佩芸压根儿没问过。她和杨奶奶在一块儿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说,她在诉苦,杨奶奶不大提起自己的事。她本来姓什么,闺名叫什么,家乡是哪里的,为什么成了杨姓商人的外室,这些于佩芸都不知道,她也根本不关心。另一边,钱嫂子正在跟胡妈妈回话。她是看着于佩芸被张家接走的,并且又打听了些事才回来的。胡妈妈是见过张夫人的,于佩芸被张夫人接去,可以说是移走了她们一大块心病。“她和那附近的人交往不多,就是和隔邻的女人常来往。”胡妈妈问:“那人什么来路?”钱嫂子露出鄙薄的神情:“不是什么正经女人,是个商人的外室。整天打扮得妖里妖气,不是打酒就是买肉,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我看她不会给那女人出什么好主意,肯定没少出馊点子。那种女人……”“你见过她没有?”“只远远看见过一次,描眉画眼的。她也不大出门……”“那个男人呢?”“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人,我家那口子打听过,他自己也没有店,不过是赊货来寄放着卖,寅吃卯粮,不过是个空壳子。”胡妈妈嗯了一声,也没再把这人放在心上。张夫人出手替她们除了这个心腹大患,少爷和少奶奶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各种不顺……键盘送去修了,拿了个旧键盘在凑和用。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