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让人把腌的小菜装了两盘子上来,都没用筷子,捏了一根就放进嘴里:“嗯,好吃……”她吃东西的样子和以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弯弯的。糟的小鱼都是只有手指头长短的,这样细的小鱼收拾起来相当费事,以前在于江的时候玉林看着又林带着仆妇们收拾,忙一下午,收获才不过一盆。至于后成怎么配料怎么腌制,那倒不重要。“姐姐你也吃。”“做的时候我就尝了不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吃。”玉林笑着说:“那就都便宜我了。”她吃她的,对门外面站的两个妈妈并不顾忌。又林轻声问:“那是王府里的人?”“唔,”玉林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她把一整条鱼叼嘴里,鱼尾巴稍还露面外面,看起来活象一只馋急了的猫。鱼很小,骨头都糟得酥软了,吃起来香而不腻。看玉林的气色神情,婚后的日子应该过得很舒心。在王府就算她是郡主,可是王府里肯定规矩很大,王妃又不是她的亲娘,王爷就算有心关照,可王爷也不能天天待在后院儿里。玉林需要面对的那些人未必对她友善。朱家就这么点儿人,这么点儿家产,就闹得人心浮动,各房之间勾心斗角面和心不和,王府那肯定更复杂凶险百倍。现在玉林一嫁,杨重光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全家就他一个人。玉林嫁进来就是当家主母,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看别人脸色,更不用应付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宏王爷这个女婿当真是选得用心良苦。以玉林的身份,要是嫁的门第太低了,王府的面子也挂不住。门第高了,那麻烦就多了,玉林的身世少不得被诟病挑剔,还要服侍婆婆……心里这么想着,又林还是要问:“这些天……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妹夫待你怎么样?”玉林抿着嘴笑:“他挺好的——和以前想象不一样。小时候见着他的时候,觉得这个人特别傲气,一定很难相处。现在觉得他人还挺好的,进宫回来的路上他还给我讲笑话呢。”杨重光讲笑话,又林想象了一下,嗯……想象不出来。又林对他的最初印象也是很傲气,那时候他还寄人篱下,除了那身傲骨,称得上是一无所有。近些年觉得好些了,从上书院,觉得他的笑容就比以前要多,人也不象以前那样沉默。后来跟蒋夫人去了安州,再来京城,整个人更是变了不少。人情世故也通达,往来应酬也应裕自如。至于他和石琼玉之间的事,那都已经过去了。“姐,我姐夫待你好不好?”“他待我我挺好的呀。”玉林轻声问:“可我怎么听说,他还有个纠结不清的表妹?”又林觉得好笑:“你都打哪儿听说的?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你姐夫没有那个心。现在他表妹也已经跟着舅母一家回阳陵老家去了,大舅母肯定会很快张罗着给她另寻户人家,你快别信那些人胡说。”玉林这才勉强点头:“好吧,算他老实。可是前几天你们府上又出什么事儿了?就是我成亲那天,听说你那大嫂让人到你们院子去偷东西?”这事儿说起来就复杂多了。又林没想到这事儿也传到玉林这儿来了。究竟是朱家的下人嘴太碎,还是玉林的耳报神太灵通?“外头都是怎么说的?”“还能怎么说?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多半都是说你大嫂的不是,没敢怎么说你。”“大嫂管着家难免得罪人,那些人自然不会盼着她好。其实不是她差的人,是那婆子自己想偷盗东西,只是因为大嫂那些天总想寻我的岔子,我才和她撕破脸对了几句。她知道我不是软柿子,从那往后就收敛多了。”玉林东打听西打听,唯恐又林受了气。用过饭,玉林领着又林在宅子转了一圈儿。这宅子比朱家的宅子还宽敞,花园也更考究,种了不少名贵的花卉,看得出来养护的很是精心。又林不方便多待,玉林送她走时很舍不得,一直送着又林上了车,看样子恨不得也跟着上车随她回去。又林拍着她的手安慰她:“我过几日再来。”玉林忙说:“说话可得算数。”又林笑了:“一定来的,放心吧。”“还有,把我外甥也一起带来啊。”玉林嘟着嘴,那种娇憨明媚的风情让又林都差点看直了眼:“我这当姨**还没见过外甥呢。”“好,下次我一定带他来。”又林这边进门,白芷迎上来,一边服侍又林更衣一边回话:“奶奶刚出去,钱嫂子就来了,送了这个月铺子的账本来。”“她说了什么吗?”“钱嫂子说咱们铺子隔壁那铺面也要往外租赁,咱们现在买卖做得红火,要是把旁边也盘下来,倒是更方便。”又林想了想:“过了晌午让钱嫂子再来一趟。”“是。”白芷应了,替又林把钗子取下来收进盒子里:“三少奶奶来了一回,说是想问您借本书看。我说您出去了,她就走了。”又林点了下头:“借书?”一听到借书二字,又林就想起围城里有名的借书——还书那男女间心照不宣的桥段。其实书只是个借口。韩氏没事冲她借什么书?一来韩氏本来就不是看书的人,二来,现在她那里丹菊有了身孕,她操心还操不完呢,哪有看书的闲情逸志。“说要借什么书了吗?”“没有,您不在,我们也不懂,三少奶奶就走了。”白芷想了想,说:“奶奶,我多说句话——三少奶奶那儿,咱们还是别多理会她了。毕竟……要是有什么事儿,也攀扯不到咱们身上。”就算白芷不这么说,又林也没打算和韩氏过多来往。两人妯娌几年,韩氏可不是那么大度宽容的人。退一步说,哪个女人能容忍别人在自己之前就生下丈夫的孩子?是个女孩儿还好,不过放在身边养着,将来多破费一副嫁妆打发出去也就算了。但如果是庶长子,那麻烦就大了。牵扯到将来家业、承嗣许多麻烦。吃过了端午节的粽子,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连着一个多月一滴雨都没下。大太太和老太太轮着病了一场,大太太病不重,用又林的话说,就是偶尔病一病,让儿子媳妇嘘寒问暖端汤送药的,她心里才舒坦。似乎不这样,就找不着当母亲、当婆婆的威严一样。这也是一种找存在感的方法。再说人上了年纪,行事颠三倒四的也难免,老小孩老小孩——虽然大太太这小孩太不可爱了一些。病中脾气大,事儿又多,放着一院子的丫鬟仆妇,非得把儿媳妇支使得团团转,就不能让她闲着。朱老太太是脾胃虚,天气热,老太太又年事已高了,太医交待以后吃食上要格外精心。不过朱老太太也摆起谱,正儿八经的养起病来,还让孙媳妇儿媳妇来伺候。风水轮流转,大太太才刚尽情的使唤过媳妇,又得在老太太跟前扮孝顺了。只一天下来她就吃不消了,哪怕什么都不用她做,就看看药,问问安,大太太都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于是借口病体未愈缩了回去,只让媳妇去伺候。看屋里没别人了,老太太冲又林挤了挤眼:“又没旁人,你坐下吧。”又林笑笑,也不客气的坐下了。老太太这是有心让她松快,要不然的话她这会儿还得在大太太那儿站班。媳妇给婆婆伺疾可是天经地义的。老太太平时的性格可不是爱张扬铺排的,这回是故意让大太太吃吃苦头,别不拿媳妇当人看。“我这些天看你总是心事重重的,到底为什么啊?”又林轻声说:“上次我父亲来京,说祖母的身体……不大好了。”老太太点点头,心中了然。她在于江时和李老太太常在一处,交情着实不错,又做了亲家,当然也十分关心。“你也别想得太多了。你祖母身子一向还算硬朗,宿疾好好调养着,应该没有大碍。”虽然知道朱老太太只是安慰,又林也觉得心里好受些。“等过些天,让贤哥儿告个假,陪你回去一趟。”又林抬起头来,脸上的惊讶掩都掩不住:“这可不妥……”“有什么不妥的,百善孝为先,我想贤哥儿自己也是这个意思。他呆的那地方,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你先别胡思乱想的,别回头把自己身子熬坏了,让原哥儿可指望谁去。”又林心中感激,正好汤药端了进来,她服侍老太太喝药。“想想当时在于江,冬天也没京城这么冷,夏天也没这么酷热,更要紧的是没这么多烦心的事儿,日子过得多自在。唔,我还记得和你祖母一起到庙里小住,吃斋,消暑……”又林也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思乡的愁绪被老太太的话全勾了起来。————————————————从明天起,三场喜酒。。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