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浅玉到底是女孩子,她比自家两个哥哥多少要细心一些。她瞧着刘翠香一脸为难的神色,便笑着帮腔解释说:“我大约知道婶子的意思了,是不是说,昨天的夜里,成亲的人家,一直闹到天明啊。这当媒人当的真不尽职,这后半夜按理是不能继续闹腾的,难怪两家人要捉着媒人一块上公堂。”这个夏日,叶浅玉跟着阮芷从头至尾做成几桩亲事,她稍微了解一对新人成亲要走的程序。做为官媒,在新人成亲的那夜,她们一直要候着新人房门合上才能离开。一般这种时已近半夜时分,主人家当家理事的妇人,便会欢喜奉上一个大大的红包给媒人,顺带会叫马车送她们归家。叶浅玉把自已对成亲这一天一夜的理解,细细的解说给叶怀茗兄弟听。刘翠香在一旁听着她的话,她的眼里浮现出好笑的神情。等到叶怀茗兄弟望着她一脸求证神情时,她笑着说:“囡囡没有说错什么。”但是至于叶浅玉说对了多少,她无法清楚明白讲解给三个不知事的孩子听,反正孩子们终有一天会长大,他们终会懂得这些世俗常情。叶家的院子里面,叶大田兄弟赶了回来,大家围在一块说话,叶大田叹息说:“这两家的人,都是够能闹腾的人。我们回来的这一路上,人人都说着这桩奇事。听说媒人在昨夜离开之前,两家人都相当的亲近,而且是新房内一片安宁。结果一个时辰后,两家人汇拢到新房里面。一个晚上,娘家人守在新房里面,夫家人守在新房外。幸甚,这天气不冷,两家人候到天明时,没有一人伤风。两家人凑在一块说话,越说越气极便合伙去找媒人算帐。”叶老夫人听后摇头说:“成亲后,两人处得好不好,媒人无法一手包办代替。这两家人相过面,互相谈妥婚娶大事,媒人不过是作两家的中间人,帮着递一些不好说的话,这下决定的人,还是这两家的人。这事走到哪里去,媒人都出不了大错。”叶大田瞧一眼叶老夫人,又望着轻轻点头的阮芷,他低声说:“这次的事情,听着还真要怨媒人两边相帮,两边隐瞒,结果到最后事发,两边都饶不了她。”叶家人的神色明显轻松起来,打听到媒人的身份,知道那是一个一直未曾上过户的私媒后,他们反而有心情说一些闲话。纪家和叶家两家为官媒多年,一直以来官方会把一些私媒人的管理,交一些到他们的手上,两家每年都要管好门下十个私媒。如果是他们两家门下私媒牵涉到今日这样的事情,谁的门下谁就要跟着受重罚。叶纪两家已经互通过气,知道与两家没有关系时,两家人心里都放松不已。“大田,大田。”纪老太太在隔院叫了两声,叶大田连忙站起来凑到院墙边应答起来,笑着问:“伯母,你有事吗?我过去,你慢慢说。”那边纪老太太笑起来说:“大田,你伯父叫你们一家人过来说话,顺带说说今天的事情。”叶大田回头望向叶老爷夫妻,见到他们两人点头后,他笑着说:“好,伯母,我们马上就过来了。”叶老夫人瞧一眼立在原处的神色有些为难的阮芷,她低声说:“那三个小的在家里,你随便叫一人来屋檐下守着兴哥儿。”阮芷轻轻点头,低声说:“母亲,我知道轻重,我去跟弟妹招呼一声,再叫南儿出来守着兴哥儿。”叶家屋檐下面,叶怀南守着睡在屋檐下小床里面的叶家兴。厨房里面,叶怀茗烧着火,而叶浅玉已帮着在理菜,刘翠香瞧着两个孩子用心帮忙,一脸欣慰的笑意说:“今天煮好晚饭后,我在火里面埋上一些蓍块,晚上,你们就不用吃别的点心。”叶浅玉一脸欢喜的神色望着刘翠香,她最爱吃这样的烤食,可惜阮芷却不许她多吃。叶怀茗同样是满脸的欢喜,他笑着说:“二伯母,我和囡囡分吃一个,大伯母不喜欢她吃多烤食,怕她上火。”刘翠香笑瞧一眼垂头的叶浅玉,她笑着说:“一人一个吧,二伯母煮一些清凉茶给你们喝,你大伯母会许囡囡吃一个蓍。”叶浅玉笑靥如花的瞧着刘翠香,她欢喜的点头说:“大婶,我会喝清凉茶,我还想下一次大婶子再烤蓍给我们吃。”叶怀茗瞧着叶浅玉欢喜的模样,他笑着说:“嘻嘻,这样最好,我本来也舍不得要分一半给你吃的,只是担心你吃得多,大伯母会说你不乖。”叶家厨房欢乐融洽,纪家这边同样是气氛轻松,他们听着刚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的纪六里,说着在公堂审问的事。说那媒人三言两语已说得听众都同情她。昨天成亲的男子,一条腿在年少时不幸折了,在亲事上面,一直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老大难。他们家的人,去年打听到这个媒人,知道她做媒相当的有本事。男方寻到媒人这处,说对女家的家世要求不高,相貌要求不高,唯一要求女子会为人处事。媒人听了男方的要求,一直未曾为他打听到合适的人选。而成亲的女子,她一侧脸的下部,天生长有一块淡红色如指印大小的胎迹,着实影响到容貌整齐,这个女子家世不高,为人处事样样皆好,就差在相貌这一块,因此在姻缘上面同样有些难度。女方家在今年春天找着这个媒人,她家对男方的要求同样不高,媒人帮着女方相看了好几家男方,可惜个个男子都嫌弃她脸上的红印子。男方家里时时催媒人,女方这边是年纪不饶人,也等不起媒人继续折腾下去。媒人给两家催得烦躁起来,反而觉得这一对男女是天生的一对,她把双方实际情况,说给对方家里人听,谁知一方嫌弃另一方腿不行,而另一方觉得女方容貌有碍,这姻缘自是无法成事。这对男女只能继续相亲下去,又继续的耽误下去。直到前不久,媒人想了一个法子,先让这对年轻男女在一个茶楼见了一面,这两人一见钟情,双双含羞应承这桩良缘。一院子的人,如同听讲书一样的听着纪六里讲下去,听他笑着说:“这两人成亲前,两家人在茶楼见过两次,随后他们又在路上相遇过两次,每次那个男子都是坐着车内,而那个女子站在车下面,拿着扇子半遮面。男方喜欢女子为人大方知事,女方觉得男子为人踏实,两家人乐意,又觉得他们年纪渐大,耽误不起,这婚事过程走得快。成亲时,两家人都欢喜,新人拜堂时,新郎拖着腿进进出出,女方娘家人见后,未曾有一人说过闲话。新人进房后,掀了红盖头,喝了交杯酒,新郎出去陪客,回来大家闹腾新房,媒人松了一口气,欢喜的接了主人给的红包,走了。结果几盏茶的功夫,新房里的新人尖叫起来,男子叫着说‘你的脸’,女子叫着说‘你的腿’。女方家有跟来的人,男方家有未走的亲友,大家全涌进新房,双方瞧着一对新人,两相一见证,人多,话多,一句挤一句,轮不到两个当事人有机会说话。女方家的人守住新娘在房里,男方给家人护着新房外,全等着天明,两家到整齐,叫来媒人,一块来辩出一个黑白出来。”纪老太太和叶老夫人都是经过事的老人们,她们听后都瞠目结舌,这种阴差阳错的事情,是难得一见的奇事。纪六里瞧大家都听得有兴趣,他讲解得更加仔细起来,说新郎一家的人,开始都没有人,识破女子脸上的红印,实在是新娘子满脸红色脂粉,把那胎记隐匿住了。而新娘一家人没有想到新郎腿的事情,是因为听说新郎家备这喜事时,家里有人摔伤过,新娘家的人,以为摔的就是新郎本人,所以新郎才会拖着腿拜堂成亲。院子里的人,感叹不已,觉得这两家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说不定能成就一桩好姻缘。纪六里瞧一眼院子里人的神情,他嘻嘻哈哈的笑着说:“平日里,大家都说大哥会说话,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可我今日见到这位媒人,才是真正的会说话的人,她能当场把两个仇人变成前世的恩人,她说这一对男女是前世有缘,今世一定能成就美满的姻缘,要不怎么会一个年少时伤了腿,而另一个脸上有指印。那都是因为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是前世两人的约定,这一世相认的见证。”“啊”院子里的人,全微微的张大嘴巴瞧着说话的纪六里,听着他笑着说:“我看那两个当事人有谱,而两家人神情都松动起来,再说媒人也认罚。后来官家单独见了两家人,我们候在外边,见到两家人欢欢喜喜的一块出来,还听他们说是未过三日大喜之吉,今晚明晚可以继续闹上一闹,赶走昨晚的晦气,迎来热闹的喜气。”纪老太太听得笑起来说:“成了,也好,皆大欢喜。她媒人是做到头了,不成了,她可以换成别的营生做,她有做牙人的本事。”叶老夫人感叹的说:“她功利心太重,加上这两家都逼她。幸好,这次没有出大事情,两方愿意退一步,要不,这事会牵累到我们这一行所有的人。唉,媒人这一行,就是要实话实说,不能替男女双方隐瞒实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