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时候没觉得麦秦氏有多重要,只是每天给她吃饱喝好,有时间陪她说说话就好。风风光光的下葬后,越来越觉得她很重要,没了她院子里空荡荡的。有好几天麦穗儿都不敢回来,喜郎会一进院门就去麦秦氏的屋门前喊声:“太奶奶。”。听得她心里难受,惹得麦苗儿眼泪汪汪。烧过三七纸,麦苗儿牵着喜郎说:“喜郎,跟大姨回家看看乐乐,她都会喊哥哥了,喊得很大声。”喜郎听说乐乐会叫哥哥了,一个劲儿的拽着麦穗儿回麦家,他知道麦穗儿怕他回家喊麦秦氏,保证:“娘,我知道太奶奶死了,就是一直会睡地底下,不会回来了。我们去给她看看屋子。太奶奶喜欢人多。”麦穗儿眼圈一红,说:“喜郎真乖,回家给太奶奶上柱香。”牵着喜郎的手,跟在麦长青麦嘉慈身后往回走。麦姜氏一双倒三角眼不时的看着麦嘉慈的背影往上翻、嘴里叽叽咕咕的咒骂着,佝偻的腰身不时的挺一挺。麦苗儿示意麦穗儿走慢一些,麦宝儿麦成坤上了坟之后就各自去忙了,麦长青走在前面跟麦嘉慈说了几句话,便回家了。麦嘉慈弯着比麦姜氏还弯曲的的腰咳嗽着往前走,脚步慢慢的移动,对于麦姜氏并不大声的谩骂声置若罔闻。他苍老的脸上无声的留着泪,此刻老泪纵横。那天商量麦秦氏的寿材寿衣,他低着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出去混了十几年,回来却变成了乞丐,连老娘的棺木钱都没有。却听麦穗儿说麦秦氏留下话来。要麦长青做证。不知道老娘留下了什么大义灭亲的嘱咐,想他多年来不管老的不管小的,老娘一定对他失望之极。说不定要将他赶出家门,脱离母子关系。他想好了。只要麦长青说完话,他便一头撞死在炕头上,就当是最后尽一次孝心,给老娘陪葬了。活着没好好孝顺,死了一定不离左右。可是麦长青说出的话让他打消了死的念头,也不敢去死,更恨不得钻进地缝儿。麦秦氏留下话来,她攒了一百多两银子。还有麦穗儿给她的棺材本儿,加起来几乎有二百两,这可是笔巨款。除去棺材钱寿衣钱请人帮忙的钱,剩下的全留给自己的大儿子麦嘉慈。不管麦嘉慈什么时候回来,都得为她守孝三年,将她的灵牌接回自己家。当时麦姜氏的三角眼都变成了圆眼睛,气呼呼地说:“不行,这么多年没回家,早都没这个家了。娘的灵牌接回来我没话说,麦嘉慈不能回家。他把这个家当什么了?”麦长青叹了口气:“家慈嘉的。不管他多少年没回家,他总是麦家的当家的。他这么多年没管家是他的不是。不过嫂子都没说什么,还将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影子留给了他。你还能说什么。这个家可是大哥嫂子留下来的。”有麦长青做主,麦嘉慈死皮赖脸的就住在了家里,守着麦秦氏的灵牌住在用麦青儿的彩礼返修的屋子里。虽说是每天一起睁开眼睛就听麦姜氏连续不断的唠叨声,总归是有个落身之处。而且家里子孙满堂。他觉得麦姜氏的唠叨就像在唱歌,听起来也是舒服的。喜郎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一个老头弯着腰,一个老婆婆弯着腰,一个在前前一个在后,像是戏台上的丑角,在后面学着戏台上的锣鼓声。双手拍打着说:“咚锵咚锵,咚咚锵。”一边配合的点着头。麦穗儿小声说:“姐。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人还是得有个老伴。你看看婶娘。虽然嘴里骂着,走路轻盈多了。脸上也多了光彩。”这一点麦苗儿也看了出来,她跟着说:“婶娘看起来天天骂,心里还时惦记着的,你看看她去地里干活儿,只要大伯不跟着,半道上就会折回来。回到家里一定要骂到大伯也跟着去才行。其实她是怕大伯又跑了。”麦穗儿瘪了瘪嘴:“他还能跑哪儿去,叶落归根。,只要有个落脚之处就不错了。还不亏的奶奶给他留了点银子,他手里有钱,儿子儿媳孙子才对他好一点。”麦苗儿说:“没看出来咱奶奶还挺聪明的,给大伯留了这么一手,也算是给大伯留了条后路。”麦秦氏留下的银子除去寿衣寿材,办丧事儿的花费,还有二百两,也就是基本没动。乡下墓地不用花钱,棺木用的是自己地里种的松木,寿衣她的已经走不动的女儿家派人送了过来,乡邻亲戚岁的份子钱加起来,竟然有几十两。办完事儿后麦嘉慈手里有了二百多两银子,他知道这是老娘的的良苦用心,老娘以前常常对他说:好男人的有几三个护身钱,好女人的有三升护身面。也就是说男人身上的有点钱,女人在家的随时有面。所以当麦长青将银子交给他的时候,他用心的收好,藏在了没人的地方,身上只留几两。虽然看在银子的份上,儿子儿媳对他还算恭敬,孙子也不停地叫他爷爷。已经让让他感恩不尽了,他是做过管家之人,也是见过银子之人。却从没觉得银子这么重要这么有用。他算了算帐,家里情况现在很不好,就兄弟留下的五亩地还算好,却因为只有麦姜氏一个女人家在耕种,收成并不好,一家子人也就凑合半年,还有几亩薄地,种点秋粮,也就凑合一两个月,一年算下来。除去交粮纳税换点零花钱,还差几乎四个月。他手里有二百多两银子,一两银子可以买一百斤白面,家里有大大小小六口人,魏小姐肚子里还有一个,一个月二百斤差不多了。如果买麦子的话,二两银子可以买二百六十斤。差不多够一家人吃一个月的了。还有喂鸡喂牲口的。如果再搭配点粗粮什么的,也许比这还少点。一个月算二两,一年下来也就是不到十两,再偶尔给老婆子儿媳妇儿孙子扯身衣服也就几两银子。二百两银子怎么也能撑上好几年,好几年是个很漫长的时间,说不定他就走了。能安安心心的在家里走完走后的路,也算是坏人有好报。麦穗儿带着喜郎随麦苗儿回到家里,已经会走的乐乐跌跌撞撞的就迎了过来,一头扑向喜郎,嘴里:“德德,得得”的叫。喜郎张开一双小胳膊,就将小小的乐乐抱了起来。存香站在门口笑嘻嘻的说:“三姐四姐,你看看这兄妹两,亲的似得。”麦穗儿笑了笑:“那可不是亲的。存香啊,你什么时候带着乐乐去看看她外奶奶外公。两个老人家估计想她都想疯了。”存香气呼呼地说:“他们想什么呀,他们就嫌弃乐乐是个女子,说好的老我们家里,到现在还没来。”存香爹娘说好了存香坐月子要来伺候她,顺便在女儿家住段时间,可是知道她生了女而后也没来,虽然麦宝儿经常会去看看,存香心里总归是不舒服。麦穗儿便说:“存香,自家老人就别计较了。你爹娘也是因为没儿子才觉得抬不起头的,现在看你也是女儿心里更难受。我们可是答应第二个儿子随你家姓的。”存香说:“四姐存香哪里敢跟爹娘计较,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我年纪还小,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他们怎么就不能来看看我。我们家现在有吃有喝,住得又宽敞,出门眼界又宽,哪里像我们娘家,巴掌大个地儿,爹娘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楚,针线活儿也做不成了。四姐你说说这是要他们来享福,他们怎么就不来呢。”原来是想接爹娘来享福,爹娘不领情。笑着说:“存香,这事儿你也别急,等我后天去都城结账,去请请婶子,大叔,他们听我的。”存香眯起一双眼睛说:“我就知道四姐最疼我了。咱们这不是有孝在身么。也不能去。”存香本来过段时间是会跟着麦宝儿去看爹娘的,就算爹娘不来,也不怎么惦记,可是麦秦氏过世了,她算是孙媳妇儿,有孝在身。百天之内是不能随便去外人家的,娘家也不行,会给人家带去晦气的。麦穗儿会意的说:“我知道,我们存香最孝顺了,要不我就说我家宝儿有福气。”麦苗儿平时话不多,听两人说话。闲不住就进了磨坊,抱起磨担转了起来。麦穗儿说:“姐。你别转了。我们有的是毛驴,等面快完了,用毛驴儿推。”麦苗儿说:“就一簸箕糜子面,用来做面扑的,我随手一推就成了。用么毛驴不划算。”麦穗儿刚想说说她,毛驴就是为人服务的,不存在划算不划算的问题。就听见隔壁传来麦姜氏尖利的声音:“麦嘉慈,给你做饭了吗,你就吃。”好久没听见麦姜氏这种尖利的声音了,几个人都竖起了耳朵。好半天才听到麦嘉慈带着咳声的微弱声音:“宝儿娘,我不吃了,你吃。”沉沉默了好一会儿,麦姜氏的尖利声音再次响起:“我说麦嘉慈,你还不吃了。你做给谁看啊,你不吃到时候你儿子又说我不给你吃,怎么还的我这老婆子喂你不成?”麦嘉慈可怜巴巴的说:“宝儿娘,我吃还是不吃啊?”“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麦苗儿听得蹙起了眉头,小声问:“穗儿存香,大伯到底是吃对还是不吃对。”(未完待续)R5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