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风魂实在是一脸好奇,李白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可知道当一个画者明明看到这世上最美丽的景色,却无法把它画出来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风魂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当我遇到一个珍珑棋局,而明知道它有破解的办法,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时,会是怎样的苦闷。”李白道:“可是那种坐立不安,食不知味,不管在做什么事,脑中除了那个棋局再无其它事物,甚至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只觉得一日不把它破解掉,人生便再无其它意义?”风魂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我现在也是这种感觉。”李白叹道,“那一日,我受王母娘娘之邀去赴瑶池宴会,却在翠山脚下见到飞琼仙子一人在那,漫山红叶飘落,而这一向活泼易怒的仙子却独自站在那儿,沉思不语,就仿佛天地虽大,她却独自落在一副画中,与他人隔绝。我以前从不曾在她的脸上见到那种似欢似喜、却又似幽似怨的神情,那一瞬间,我想用自己的才学将当时的情景吟在诗中,却只觉再美好的诗句也无法描述那一瞬间的美丽。”风魂想起在落花林中所看到的那副画面,不禁点了点头。当时的许飞琼正是带着那种空山灵雨、幽娴落寞的神情,在那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种表情竟会出现在这动不动就爱拔剑瞪眼的婉丽仙子身上。然而更奇妙的是,明明那种表情与自己所熟知的许飞琼有着落差,但在当时的那一刹那,他竟觉得那副情景竟是无比的美妙动人。无论是谁,看到当时的许飞琼,都无法不去心动。李白道:“就是在那之后,不管我想做什么样的诗,脑中都会现出当时的那番画面,只觉得如果不能将那样的美丽化成诗句,那还谈什么诗才?称什么诗仙?”风魂能够理解他的心情。这就像一个数学家遇到自己解不开的题时一样,随着那种苦闷越积越多,难免会对自己的水平开始产生怀疑。这种情况在围棋中也会出现,就算是超一流的国手,有时也会因为无法赢下一局明明应该赢下来的棋而生出挫折,而这种挫折感又影响到下一局棋,结果却是越输越多,再也无法翻身。江庵因为被收去彩笔而才情不再的故事虽然只是一个传说,但才华深具的某个人却只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彻底堕落、靡萎不振的例子,却也并不少见。“不过。”风魂小声地问,“我听到的版本好像不是这样子的,好像有人说你之所以被赶下天庭是因为你对飞琼她……咳咳……”“对她怎样?”李白哂道,“难道我还敢调戏她不成?我李太白是什么人?调戏瑶池仙子这种事……好吧,我其实也是做过的。但你得明白,她是什么人?她可是许飞琼啊,我要真的有那胆子去调戏她,现在早就被她一剑劈到不知哪条沟里去了。”风魂很认同地点着头。李白又道:“我也就是因为时时想着要把那天所看到的情景吟入诗中,所以那些日子脑子里有点像塞了浆糊,时时刻刻都是她的身影。王母娘娘让我作诗,我句句不离她,玉帝让我整理文档,我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上面写满了许飞琼这三个字,甚至在天上与其他仙女花前月下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提起飞琼仙子……”“……”你还不如直接去调戏她算了。李白仰天长叹:“你别看仙界里每一个都是修身养性的得道之人,其实大家全都无聊得很,尤其是那些瑶池女仙中,三姑六婆还真有不少,这种事一传开,那自然是变出无数个版本,飞琼仙子大约是忍无可忍了,跑来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连王母娘娘也发起火,让玉帝把我赶下天庭,唉,你说我冤不冤啊……”冤你个大头鬼!风魂现在觉是这家伙纯粹就是自作自受,之所以还没有被我们的飞琼仙子劈到不知哪条沟里,那只是他命好而已。“不过我自己好像也好不到哪去。”他自嘲地想,“那首‘晓入瑶台露气清,座中唯有许飞琼’明明是这个家伙所作,我却把它用来讨飞琼欢心,幸好飞琼一直没有理会这个家伙,否则万一被她知道真相,被劈到不知哪条沟里去的多半就会是我了。”这样想着的时候,另一边的红线和隐娘已站起身子,许飞琼更是瞬间掠了过来:“风魂……”风魂见她神情凝重,正自愕然,李白却也睁大眼睛看向天空。一团苍白的煞气正翻涌着落了下来。“这是西方承金之气。”李白跳了起来,“这人多半是来找你们的。”“谁?”风魂看着那团白色煞气,惊疑地问。“别问我。”李白捂着肚子溜走,“我诗兴大发,要去吟诗,呵呵、呵呵……”一下就没影了。吟诗还用捂肚子么?风魂没好气地想。这时红线与隐娘也掠到了风魂身边,而那团煞气也降到了风魂等人面前,煞气之上乘着一个头戴金冠,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虽然这人的形貌看去与普通人无异,然而那阴沉的面容和仅仅是立在那里便让人无法逼视的霸气和威严,让风魂知道这人的来历绝对不同寻常。他正自疑惑,许飞琼已扯着他跪倒在地,道:“许飞琼拜见天皇陛下。”风魂脑中轰地一响。他竟是六御大帝中的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六御大帝是三界中身份仅次于玉帝的六位天尊,而太极天皇大帝本身便是得道于数万年前的金仙,又是仙界一任天帝的长子,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的兄长,其手下五极战神、八大元帅也俱是天界的著名神将。如此尊贵的一位金仙,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许飞琼虽是瑶池女仙,不归西皇管辖,然而天界之上同样也是等级森严,遇到六御大帝,自然得先拜再说。风魂虽然与其座下的北极战神符奚斤起过冲突,却也知道眼前这位金仙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以自己目前的本事,对方要杀他,简直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也只好先与许飞琼一同拜倒。红线和隐娘见师父拜了,自然也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身份尊贵,赶紧也随着师父一同跪下。太极天皇淡淡地扫了其他人一眼,然后便看着风魂,道:“你就是得木公亲授太乙天书的风魂?”风魂心想:“他果然是来找我的。”于是答道:“正是。”太极天皇冷冷地道:“你随我来。”说完,太极天皇便负着双手,慢慢往远处踱去。风魂与许飞琼对望一眼,这才独自起身跟在太极天皇身后,红线和隐娘见这人态度不好,担心师父安危想要跟去,却被许飞琼阻住。许飞琼虽然也有些担心,但她在仙界待得久了,知道太极天皇若真要取风魂性命,大可以派出座下的五极战神和八大元帅,绝没有必要亲自跑到人间来对付一个凡人。风魂跟着太极天皇沿着湖边走了一段。太极天皇立在那里,也没有看他,只是冷冷说道:“本尊今日来找你,是想向你借一样东西。”风魂苦笑了一下:“陛下想要的,可是在下的青龙之圭?”“你放心好了,本尊只借用三个月,三个月后自会还你。”太极天皇道,“本尊从不轻易欠他人人情,你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本尊定会帮你。”太极天皇随意地看了风魂一眼:“就算你想继木公之位成为东皇,本尊亦可助你。”风魂不由动容,同时在心中快速转念。青龙之圭虽是芷馨的东西,但到底有何用处,他不但一无所知,反而差点为了它死在符奚斤手中,也算是怀壁其罪了。符奚斤用的手段是抢,自己当然没有任由他宰割的道理,而这一次,太极天皇以大帝之尊亲身前来借用,且许下三个月后定会交还的允诺,自己又何必为了一块身外之物去得罪这位得道不知多少万年、手下战将无数的金仙?何况对方若是一心要抢,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办法,现在借给他三个月,不但让太极天皇欠了自己一份人情,而且以后符奚斤再也没有理由来抢自己的青龙之圭,倒也省下了不少麻烦。想到这里,他恭恭敬敬地取出青龙之圭,捧了上去。眼前这位毕竟是整个仙界屈指可数的几位金仙之一,态度还是谦谨一些的好。太极天皇随手一拂,青龙之圭飞入他的手中。太极天皇看着青龙之圭沉默片刻后,随手一抛,自有一名神将从空气中现身出来,将它接去。再次将双手负后,太极天皇看着风魂,淡淡道:“你可有什么要求?”风魂微微一笑:“可以的话,希望陛下能告诉我,这青龙之圭的来历,它又到底有何用处,能让陛下亲身至此?”太极天皇讶道:“就是这样?你可知道本尊从不随便对人许下承诺,既已说了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就一定会做的。还是说,你不信本尊有办法助你成为东皇?”“陛下金口玉言,我岂敢不信?”风魂道,“只是此时此刻,我确实也想不出有什么事需要请陛下帮忙。至于东皇之位,我对自己的能力亦是心知肚明,权力越大,危险也越重。我自忖还没有资格成为六御大帝之一,是以对东皇之位,也就不敢贪图。”太极天皇目光如电:“是现在不敢,还是以后也不敢?”风魂微笑道:“将来之事,谁又说得清楚?”太极天皇注视着他,眼中慢慢地露出笑意:“你倒也聪明,知道自己若是在这种时候被人摆在东皇之位上,那就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死在东瀛神道的谋杀暗算之下,要么只能成为天庭的傀儡,自己什么事也做不了。只是这东皇之位空悬在那里,也不可能一直拖下去,等你敢于去争的时候,你就不担心它早已成为伊奘诺尊的囊中之物?”风魂道:“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自然也不会再去多想。只是不知对陛下您来说,又更希望由谁来继承太一东皇之位?”两人的目光一个交替,风魂重新低下头去。太极天皇的脸上流露出淡淡嘲弄:“伊奘诺尊狼子野心,他的日本神道势力本就在一步步壮大,本尊自然不会希望东方苍天也落在他的手中。只是他毕竟是帝俊之子,仙界中向着他的人亦有不少,而天庭对本尊的顾忌,只怕比对伊奘诺尊还更重一些。不客气地说,你如果现在就去争,至少还有一丝希望,若再拖下去,等伊奘诺尊慢慢地侵蚀掉整个苍天,到那时,便连玉皇也只能默认他的东皇身份。”其实风魂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无法跟日本神道对抗,只是一个月夜见尊,便差点在王屋山要了他的命。由于木公本就是上一任天帝,因此虽然东皇之位空悬,天庭仍可以暂时代管东方苍天,然而一旦新的东皇确定下来,除非那新任东皇提出请求,否则天庭就没有理由继续派兵镇守在苍天。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成为东皇,结果会变成怎样?仙界固然看重道统,却也同样看重个人修为和实力,他若继续靠别人来帮他守护苍天,那就算成为东皇,也将毫无意义,不过是个被人供在那里的泥菩萨而已,但要是不靠别人,以他现在的能力,又凭什么来在伊奘诺尊的狼视下守住苍天?虽然如此,但太极天皇说的也没有错,此刻不争,将来只怕连争的希望也没有。现在他之所以能够成为东皇之位的候选人,只是因为天庭需要有人来跟伊奘诺尊打对台,才将他摆在台面上。再过一些时日,等伊奘诺尊将他的势力慢慢地渗进苍天,又让人不断在天庭替他说话,而风魂却只能什么事也不做地四处游荡,此消彼长,结果自是不言而喻。风魂抬起头,见太极天皇看着自己的神情间带着一丝欣赏的意味,心中一动,拜道:“还请陛下给风魂一些指点。”太极天皇在天界中的声名并不是太好,这点风魂虽然早就知道,但此时此刻,除了向对方请教,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不管怎么说,太极天皇能够证得金仙,在一万多年前便成为四御大帝之一,绝不是没有道理的,问题只在于他肯不肯帮自己。“伊奘诺尊固然声势更大,但你也有你的优势。”太极天皇转身看向湖面,沉声着,“首先,你是木公的传人,如果由你来继承东皇之位,东方苍天原有的神将和仙官自然都能接受,只看青兽战将钟化和焰华仙子何月华公开奉你为少主,便知道木公在返虚之前必定有所安排,否则,就算你得了太乙真传,他们也没有理由去奉一个未证仙根的凡人为主。他二人身为太乙救苦天尊的座前使者,若非是得到木公离去前的嘱咐,又怎会如此凑巧地在这种时刻站出来说话?”风魂道:“他们只是认我为大荒境之主……”太极天皇笑道:“东皇之位关系重大,他们不过是天界正神,哪有议论的资格?自然只能奉你为大荒境之主,而不敢直接奉你为东皇。然而当年帝俊历五哀而死,漫天仙神望大荒境而拜,请木公出来主持天界,虽然木公现在已经离去,大荒境在众仙心目中的地位仍是与其它仙境不同,若说大荒境之主不是东方苍天之主,那岂非是个笑话?大荒境对于苍天,就跟瑶池对于太微天一样,昊天金母只要一日拥有瑶池,那自然便是拥有整个太微天,谁又敢对此生出异议?所以,问题并不在于你成了大荒境之主后,是否能成为东皇,而仅仅在于……”太极天皇霍然转身,盯着他喝问道:“在于你这小子何德何能,又有何实力?你若是以为有钟化和焰华仙子等苍天战神助你,便可以让你安安稳稳守住大荒境,那你就错了。实话告诉你,且不说木公已走了三百多年,他原有的部属早已分的分散的散,便是在以前,东方苍天的实力亦是在九野天中最弱的,这并非是因为木公能力不足,而是因为,只要有木公一人在那,漫天神佛,又有谁敢去觑视东方苍天?若是换了他人,东方苍天早就被人吞并了,这天界纷争,可是比你所知道的,更要凶险万分。”风魂咬一咬牙,道:“只要给我一些时间!”太极天皇盯着他,良久之后,眼中才慢慢露出笑意:“看来你对自己倒是颇有自信,只可惜,你没有这个时间。你知道钟化和焰华仙子为何如此焦急?皆因东瀛神道的势力已经在逐步渗进东方苍天,伊奘诺尊虽然不敢公然起兵,却想通过这种渗透造成既定事实,而天庭也无法时时关注苍天上的事。等你强到足于让人信服,只怕已是来不及了。”风魂知道太极天皇必定已有办法,于是抬头道:“还请陛下指点,风魂日后必不敢忘。”太极天皇淡淡道:“你借我青龙之圭,我给你一点意见,这只是一个公平交易罢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其实你现在虽然还没有镇守大荒境的本事,却可以请人帮你……”风魂心中咯噔一响。他本以为对方会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但若只是请外人介入,那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办法。如果请太极天皇又或是玄天真武大帝、昊天金母等东方苍天之外的金仙出兵助他,那自然可以令东瀛神道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然后呢?然后自己成为这些金仙的傀儡,把东方苍天让给他们?那自己还不如放弃成为东皇的念头,就这样在人间到处云游算了,既自由自在,也没有那么多危险。居其位却无法谋其政,这样的皇帝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下场。太极天皇道:“我说的这人,你却也认识。”风魂苦笑了一下,已经认定,太极天皇多半会说他自己,让太极天皇以助他保护大荒境的名义出兵,自然便什么事都解决了……对太极天皇来说。太极天皇却微微一笑:“那便是你的女徒弟……寒池仙子灵凝!”风魂失声道:“什么?”二部太乙白玉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