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捕头一家三口每次来吃饭,都是同样的菜式,百叶结烧肉、豉汁粉蒸肉、香煎五花肉和酱油鸡,再配上一大盆清炖排骨汤,总之这家人都是食肉动物,菜式不求花样翻新,也不求精致奇巧,只要有肉,越肥越好,崔小眠做的这四菜一汤他们百吃不厌。每一次,他们肯定能把所有的菜吃得连滴菜汤都不留,干干净净,崔小眠的成就感刷刷地往上涨。她一直想不明白,这一家人一边看着贺远,一边吃饭,竟然还能吃得这样香,如果换做是她,那肯定是食不下咽。听说贺大掌柜去桃花寺吃斋了,柳捕头和柳夫人显然有些失落,因此饭菜也就吃得更快一些,如风卷残云一般,不到片刻,便吃得碟干盘净,柳捕头又要了两个馒头,用馒头把四个盘子一个汤盆全都擦了一遍吃掉,一旁的小丫高兴了,这下子碗碟上的油腻都没了,肯定好洗了。柳大兴虽只是捕头,却是七品官,和知县大人平起平坐,可是生活却如此简朴,崔小眠绝对相信他是个清官。她去过柳捕头的家,里里外外的家务都是柳夫人一手抓,只有个老乳娘帮着做些洗洗涮涮的功夫。见他们吃饱喝足,崔小眠双手捧出一只小瓦罐,里面是她亲手做的牛肉辣酱。柳如月一见立刻眉开眼笑,小光头做的牛肉辣酱她最爱吃了,上次她见小丫吃得很香,便也拿个馒头醮着尝了尝,又香又辣还有点微麻,吃得她满口留香,口味了好久。柳夫人却一把拉过崔小眠,笑眯眯地问道:“小眠啊,你师父经常去桃花寺吗?他也喜欢吃斋?”崔小眠留意到柳夫人的话中有一个“也”字,莫非还有一个人也喜欢吃斋?虽然明知这个人不会是柳家三口这种食肉动物,可崔小眠还是问道:“师父常吃斋菜,可是桃花寺却不常去,柳捕头和柳婶婶也喜欢吃斋吗?”柳夫人笑道:“婶婶自从嫁到柳家,就没有吃过斋菜了,倒是年轻时常常陪我家阿姐去吃。”原来柳夫人还有一位阿姐,那个吃斋的人莫非就是这位阿姐?“婶婶的阿姐一定也像婶婶一样和善,师父说过喜欢吃斋的人都和善。”这两句话如果是成年人说的,那就是奉承,可是用小光头那透着风儿,奶声奶气的声音讲出来,就让人从心里舒服。柳夫人果然受用,含着笑摸摸崔小眠的光脑袋,眼睛却有些失神,似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她不但和善,还是位绝代佳人,可惜......”“夫人,我们该回去了!”柳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柳捕头打断了,显然柳捕头不希望夫人继续说下去。柳夫人这才似如梦方醒,笑着附和道:“是啊,天色不早,该回去了。”送走柳家三口,崔小眠的小心思便开始琢磨上了。柳夫人说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她的阿姐,那位又和善又爱吃斋的绝代佳人。“小掌柜,你快去吃饭吧,这些我来收拾。”小丫看到崔小眠站在柳家三口坐过的桌椅前发呆,以为她要帮着收拾碗碟呢。“小丫,你明日帮我打听一下,柳夫人娘家姓啥?”“不用打听,整个桃花城的人都知道,小丫当然也知道,柳夫人姓苏,她是五柳镇苏秀才的二闺女。”姓苏?姓苏!柳捕头是桃花城的二号人物,关于他的八卦当然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况且五柳镇距桃花城并不远,柳夫人的身世当然也就不是秘密,更何况又是出身堂堂正正的读书人家。原来柳夫人的娘家便姓苏,那她的阿姐当然也是姓苏了,柳捕头和柳夫人一定是感觉贺远长得像自家阿姐,怀疑他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外甥!柳夫人相貌清秀,却并非千娇百媚的美人,崔小眠想像不出,她那位绝代佳人的阿姐是如何的美丽。“小丫,柳夫人是苏秀才的二闺女,那他家的大闺女呢?”“大闺女?”正在擦桌子的小丫抬起头,想了想,又摇摇头,“没听说苏秀才家的大闺女嫁到哪儿了,就连这个人也没人提起过。”崔小眠没有再问,她心里还惦记着贺远去桃花寺吓唬六婶婶的事,以贺远那身飞檐走壁的本事,到香客住的寮房里放个小物件儿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崔小眠不用担心他会失手,她只是迫切得想知道六婶婶看到那小人儿后的样子。不过也只能凭想像,等到六婶婶发现小人儿时,贺远估计已经回来了。想到这里,崔小眠连忙跑进厨房,她答应了要给贺远煮宵夜呢,这厮虽说饿死最好,但毕竟这次帮她一个大忙,所以还要继续养肥。拿了只干净砂锅,放进大米和糯米,加水放到火上慢慢熬着,又找了一口锅,将一块瘦肉放入加了料酒和生姜的清水里煮到断生,晾凉后用手顺着肉的纹理撕成肉沫,这还是妈妈教给她的,妈妈说煮皮蛋瘦肉粥时,用手撕出的肉比用刀切碎的更入味更有嚼头。可惜妈妈从未喝过她煮的粥,崔小眠一边撕着肉,一边想着妈妈,不知不觉,已经撕了小半碗肉沫儿。皮蛋剥了壳儿,用棉线绞成碎丁儿,同肉沫儿一起倒入已经煮好的粥里,加了盐,再洒上几粒葱花儿,一锅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便煮好了。崔小眠把粥放到灶上温着,便指挥着小丫和大牛加柴卤肉,这每晚卤肉的工作,兄妹两个早已驾轻就熟,汤汁是小掌柜一早卤好的,他们只需把肉洗净褪毛,再用卤料腌好,棉绳绑好下锅卤熟便可,简单省事,卤肉的汤汁日煮夜煮,越煮越香,越煮越浓,舀上一勺拌面吃,香得连舌头都恨不得一口吞下去。直到两只大铁锅里的卤肉全都做好,劳累一天的大牛和小丫也去回房睡觉了,贺远才回来。这人果然是翻墙进来的,像只轻巧的狸猫。他和崔小眠住的正房里全是一片漆黑,只有厨房里透出淡淡的烛光,一股肉香随着夜风飘了过来,他吸吸鼻子,笑了。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