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探春封郡主

这日林如海下衙回来，黛玉便忙拿了新研究出的点心过去献宝。林如海把官服换下，净了手脸，跟黛玉坐在圆桌旁，拈了两块吃了，点头赞道：“果然是与别的不同，到夏天荷花开时也可一试。”黛玉拍手笑道：“父亲跟我想的一样。”林如海啜了口茶，看黛玉依旧稚嫩的脸庞，心中微叹，明年宝贝女儿就要嫁去别人家了，到时这偌大的睿国公府只剩下自己一人……已是换了妇人打扮的留蓝进来回道：“贾府有人来报喜了，说是他们家三姑娘封了郡主娘娘，要请我们姑娘明日过府一聚。”林如海挥挥手道：“知道了。”留蓝跟黛玉笑了笑便退下了。黛玉奇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就封了郡主，难道是要让探春妹妹去和亲吗？”林如海道：“这是今日才下的圣旨，有爵之家的姑娘得封皇室郡主，自然是有其他用处的。”心中暗赞黛玉反应敏捷，窥一斑而知全豹，殊不知黛玉早在上辈子就知道和亲的事了。虽然黛玉知道探春胸怀大志，但是远嫁藩国终究不如自己国家好，若是探春不愿，想来还是有法子帮帮她的。可是现在一下子就说已是封了郡主，和亲的旨意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下了，黛玉也无可奈何了。林如海见黛玉低了头，恐她因小姐妹和亲而伤心，便笑道：“金陵的林义前几日送信来，说是这回置办的摆设古玩并绫罗绸缎已经送来了，算算时间，大约明日后日就该到了，你要是想送人的话，尽可挑一些送去。”黛玉听了一笑，道：“既是父亲允了，那我就多送些出去，你可不要心疼啊。”林如海见黛玉说笑，知她没有伤心，也放了心，笑道：“横竖这都是你的嫁妆，你爱送谁便送谁罢。”父女两个说笑一回不知不觉就到了饭时，黛玉陪林如海用过晚饭便回了涵碧楼。水晶正吩咐小丫头去厨房要水，见黛玉回来便伺候她换了外衫，珊瑚沏了茶送过来道：“姑娘，府里都在传贾家的三姑娘封了郡主娘娘，到底是不是真的？”黛玉正欲回答，抬头一看，屋里的大小丫鬟都在齐刷刷的望着自己，忍不住一笑，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古人诚不我欺也，便把杯子放下道：“自然是真的。”看珊瑚一脸惊奇的样子又不禁笑道：“又不是没见过的——就是封了郡主也没有多长出一个鼻子来。”珊瑚闻言把惊讶的表情收回去，不好意思道：“三姑娘真是好命，竟会封了郡主娘娘。”郝嬷嬷听了微微摇头，径自去忙了。余下的丫鬟们都支棱着耳朵想要听内幕消息。只是这里面的内幕可不像是她们所想象的那么美好，黛玉不欲多说，站起身来上楼去了。水晶珊瑚忙跟上，余下的丫鬟不能上楼服侍，只得失望的互看一眼，各自去了。探春这个郡主虽然是特赐的，但是郡主毕竟是亲王和太子的女儿才能有的封号，且皇室颜面不可轻忽大意。黛玉到贾府后发现探春已经不是跟惜春一起住在王夫人院里了，府中另辟了一个独院给她，又有新增的丫鬟并宫里派出来伺候郡主的宫女，这些人应该都是以后跟着去和亲的人。黛玉去跟贾母请了安，便会同惜春一起去看探春。刚到了院子门前就被人拦下了，黛玉不以为意，若是真正的郡主只怕礼数更是繁琐，便安静的等着去通报。忽听惜春冷笑道：“她也算是求仁得仁，只是不知以后如何。”惜春向来看淡世情，是个冷面冷心的，这话初听像是嘲讽，其实却是关心。黛玉微微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福缘，便是你看上去不好，却说不定她觉得是好的，随心，随性，随缘便是。”惜春面上冷嘲之色渐渐换做了迷茫，不再说话。一时有宫女出来请黛玉和惜春进去，探春如今是郡主，按规矩需得磕头行礼，好在大家都是姊妹，黛玉和惜春还未行礼时就被探春叫起了。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已经装饰一新，想来贾府的人早就知道这件事，房间也预备了一段时间了。探春穿戴华丽坐在上首，身边伺候的都是宫女打扮的女子，个个貌美如花，却不见探春以前的大丫鬟侍书的影子。探春见黛玉像是寻人的样子，想她是在寻侍书，便笑道：“你是寻侍书吗？我准了她的假，让她回家几日。”黛玉心中喟叹，看来探春已经做好准备和亲了，不知等待她的命运又是什么。刚说了会儿话就有一个站在探春身后的宫女细声细语上前禀道：“郡主该歇息一会儿了。”探春顿了顿，道：“你若是站累了就自己歇息去罢，不必提醒我，我想歇息时自会去歇息。”那宫女昨日刚来，本以为探春一直不大说话，定是个好性儿，没想到竟连宫里出来的宫女都不给面子，一时涨红了脸，道：“我……我……奴婢只是按规矩……”探春看她秀气精致的小脸生气起来更显美艳，又悄悄怯怯的，心中冷笑，道：“你既是来伺候我的，自然是照着我的规矩来，好不好的我如今也是郡主，说句话仍旧把你哪来的送哪去想是也不难，端看你们听不听话了！”杏仁眼一扫，颇有几分气势。几个宫女闻言都忙低了头不语。黛玉初次见到探春发威，果然有气魄，也欣慰许多，若是个小白兔性子，只怕还未去和亲就已被宫女拿捏在手心里了。这几个宫女只怕都是犯官家眷没为宫奴的，长得颇有一番姿色，这回得以跟着郡主和亲，都当脱离了苦海，有那心大的就看不起探春的庶出身份，想要用宫里规矩拿捏住探春，没想到探春却不是一般好性儿的姑娘，丝毫不吃这一套。探春看几个宫女老实了，便向黛玉笑道：“让林姐姐笑话了，将到饭时了，不如咱们去老太太那里？”至晚间黛玉方回林府去，刚进二门就有嬷嬷迎上来道：“老爷在等着姑娘用晚饭呢，已是打发人来二门看好几回了，幸好姑娘这会子回来了，不然非得去贾府接你去不可。”黛玉听说便加快了脚步往松荫堂走去，那嬷嬷又一路唠叨道：“今儿从通州码头送来十几车东西，都好好的装了箱子里，老爷吩咐都送去库房，等着姑娘明儿去看呢。”黛玉笑道：“这么快就到了，那我明日去看看。”这般大张旗鼓的置办嫁妆，着实有违林家的低调作风，只是林如海只得一个宝贝女儿，把心都掏出来给她也是愿意的，又哪里会在乎这些？虽说以后整个林府都是黛玉的，但是该置办的嫁妆还是要置办，别人有的都要有，别人没有的也都要有，总之就是什么好就要什么。黛玉去了松荫堂，晚饭刚刚摆上桌，黛玉往铜盆里净了手便坐在林如海下首。虽然黛玉已经在贾府用过了晚饭，不过还是动了筷子陪林如海吃饭。一时饭毕，林如海便带着黛玉去了隔壁书房。书房早已亮起数盏灯，黛玉一进屋就一眼看见书桌上摆着一个绘了花纹的呆白玻璃半地瓶，上面隐隐有金线闪耀光芒，花卉纹路清晰美丽，在灯盏的照耀下更显玲珑剔透美轮美奂。这时节虽有玻璃器皿，但大多成色不好，能烧制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再加上上面的花纹又不像是一起烧造上去的。黛玉情不自禁走上前去仔细看，这玻璃半地瓶上的花纹居然是后烧制上去的珐琅花卉，上面又有金线，却是一个掐丝珐琅的玻璃半地瓶！林家不说富甲天下，也是差不了多少了，这世上但凡可以用钱买到的东西没有黛玉得不到的，偏黛玉又是个清心寡欲的性子，极少对外物有执念，这回见了这半地瓶却是极欢喜的。本朝画珐琅的物件一向只有铜胎的制品，虽好看却不免笨重，浓墨重彩的东西黛玉不大喜欢，虽然有“一件景泰蓝，十件官窑器”之说，不过黛玉从没在屋里摆过珐琅器皿。画珐琅的物件从铜胎发展到填白瓷胎，再到玻璃胎，真真是一个不小的跨越。林如海见黛玉将那半地瓶看了又看，显是极为喜爱，笑道：“这是宫里造办处新打造出的花样，长公主得了几件，想着说不定你会喜欢，就送来一个给你把玩。”黛玉粲然一笑，道：“那我明日要好好选了回礼送回去。”林如海看黛玉着实喜欢，道：“你若是喜欢，我就寻了工匠去金陵专做这个，待你出嫁时就能用上了。”黛玉想的却不是嫁妆的事，本朝很少有皇室专有却不准民间使用的东西，只是说是如此说法，做这些稀罕物件儿的工匠本就不多，大多又被皇家或豪门延揽，做出的东西虽然艺术性很高，但是在市场上是买不到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