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完‘活命穴’的由来之后,燕叔话锋一转,将事情引入了正题。“刚才我和你们说过,西洋的消信儿埋伏是一套绝学,它不讲那么多相生相克原理,而是直接按‘能量守恒’的原则转化能量,把事先储存在卡簧里的力道释放出来。这些力量根据外部的排列组合再触发其他的机关形成连锁反应,构成了一整套的体系。按照我的理解,二百年以前的李韦精通正逆五行和机关埋伏,又极爱耍小聪明,喜欢捉弄人,所以他在建阵出口时,一定会仗着自己对机械机关的熟悉,在‘五’和‘七’这两个字上大做文章,跟吴三桂手下的人打迷魂阵。明面儿上是修筑防贼工事,实际上确是在给自己的逃生做准备。李韦虽然是这套建筑的总管,掌握着设计和建筑的决定权,但他在吴三桂面前也不敢胡来,更不敢让人看出他有逃生的意图,所以他必须得把锁死的机关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机关本身,被人当作是实现机关功能的一部分。其实不仅是吴三桂的寝陵,很多大规模的陵墓在设计的时候都有设计者有意隐藏的后门,只要符合了之前的设定,那么出入陵墓就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为了这事,我还特意和华莱士工程师探讨过。按照他的记载和调查,到目前为止,最保险的隐藏后门方法就是利用排列组合去进行筛选。拿这座虚阵入口来讲,他若是以‘五行’和‘七业’做为挡箭牌,他就很可能把这里到入口的距离等分为十二份,以‘左五右七’或‘右五左七’的规律作为锁死法阵的条件……”“燕叔,‘左五右七’和‘右五左七’是啥意思?不会又是你们能行业的专门词吧?”,我问道。“这个不是”,燕叔摇了摇头,“‘左五右七’就是在你所走的十二步里,左脚一共迈出五步,右脚要迈出七步,而‘右五左七’恰好反之。你们想想,这种走法是不是很别扭?一般人只要脚没毛病的,谁不是左脚走一步,右脚走一步这样的交替行进?这样的话,脚底下的机关就被触发了。所以在验收消信儿的时候,表面上消信儿会将所有在上面走动的人暗算掉,实际却能放过李韦这样的知情之人。”我闻听了燕叔的话,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这个清初的能工巧匠来,又不自觉地对西洋那些更为奇妙的八宝螺丝浮想联翩。“现在我们所剩的只有确认锁死埋伏的走法到底是那种排列而已”,燕叔继续说道,“所以我是这么想的,我先去以‘左五右七’的步法试探一下。按照最坏的打算:即使猜错了,凭着这么多年轻功的功底,我也不至于丢掉性命,顶多会负点伤而已。但这次试探得来的结果就很珍贵了,你们只要以我相反的步法进阵,就十有八九不会出事。”“嗯……”,我和梦蓉不住地点头,我不禁又开始佩服起燕叔的头脑来。“不过,老叔,我有点儿不放心,这里最危险的就属你”,梦蓉补充道。“没事儿,你是我通过严格的选拔才选中的,我眼巴巴地看见,即使是不懂事的公鸡你都能控制住,更何况是我这样的一个大活人了?别担心,孩子,我要是真受了伤,你就给我下个‘糊涂蛊’,让我忘记疼痛,怎么的也得把墓探完再说”“哦……”,梦蓉点了点头。燕叔见我俩没有异议,便将短衫的底襟掖进腰带里,裤腿用绳拴紧了藏于鞋中,周身上下紧陈利落,抬胳膊抬腿没有半点崩挂之处,又将身上的百宝囊和装手枪的皮匣子卸下来交给我,只取了三只柳叶飞镖别在了腰带上。我见状问道:“燕叔,放着用得惯惯的枪不带,您怎么倒使上了飞镖啊?”“在关键时候用老毛子的东西,我这心里总感觉着没底。用枪的话搞不好会有臭子儿,会卡壳,可使用飞镖,只要你这双手还在,就不用担心出现这些意外”“对劲儿”,我点头应道。“行了,我现在就去破那虚阵。你俩在旁边看好了,若是我平安过去了,那就代表消信儿埋伏被我锁死了,你们大可径直地朝前通过。但如果我遭受了意外,知焉,你就要承担起重新探墓的重任,以相反的步法进去。听懂了没?”“听懂了,您就放心吧”“好嘞”,燕叔一身短衣襟小打扮,抬腿就登上了面前的通道。我和梦蓉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睛紧紧盯着燕叔的脚不敢眨眼。燕叔第一步迈的是右脚,之后是左脚,之后又是右脚。当迈到第四步的时候,他以左脚为轴,使身体前倾,又将右脚向前蹭了一步——那姿势很难看,就像一只刚出生的螃蟹学步,旁边的山风还在呼呼地吹着,把这个寂静的山林衬托得更加寂静和诡异。四步路走过去之后,燕叔的周围并没有像我事先想的那样万箭齐发,而是依旧安静得出奇。我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按照以前评书里的情节,在这样的环境里,愈是安静就愈是隐藏着更大的危机。燕叔摆住了刚才的姿势,把头上的汗往肩膀上蹭了蹭,缓了口气继续往前挪步。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第五步只能迈出左脚,我在心里默默记着:燕叔一共迈了两次左脚,三次右脚。就在燕叔刚要伸脚迈出第六步的时候,他脚下的土地突然发出了“咔嚓”一声巨响,我以为燕叔的脚步出了错,吓得赶紧用胳膊把眼睛挡上。眼睛虽然被挡上了,可我那耳朵并没堵着,我低着头等了半天也没发现外面有异样的动静,就勉强壮着胆,透过自己手指缝儿向燕叔的方向观瞧,只见燕叔仍站着原处纹丝不动,仿佛老僧入定了一般。“燕叔……燕叔……”,我壮着胆轻声呼唤道。燕叔没有说话。“燕叔……”,我索性把声音稍稍扩大。这回燕叔动了,但却是伸出手来和我摆了摆。我心中犯浑儿,这是咋了?怎么整的神神叨叨的?我满脸疑惑地把脸转向梦蓉,哪知道梦蓉也像燕叔一般岿然不动,而且还用胳膊肘轻?了我一下,用手和我做了一个消声状。我哪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就要开口发问,梦蓉赶紧对我摇了摇头,用眼睛斜了斜旁边儿的树冠。我慢慢的把头转过半圈儿,循着梦蓉所指的方向观看,只见身后的大槐树上正孤零零站着一只模样奇怪的小鸟,通体浑黑,此刻正紧紧盯着底下的动作。“喳喳喳……”,那小鸟耐不住寂寞,竟开始叫了起来。这……这不是燕叔之前说的那种喳喳鸟么?我们也不是穿山派弟子,干嘛要被它吓得不敢动弹呢?我长出了一口气,就要捡石头去赶那小鸟。“别动,知焉”,燕叔两腿叉着,尽量压低了声音和我说道。“燕叔,这不就是您之前所说的防穿山派的小鸟么?咱是发丘派的,干嘛怕它呀”,我也回了一句。“小点儿声,这种鸟儿是群居的。一旦被惊动了就要把全林子的同伴全都召唤过来,到时候……”,还没等我们说完,只见那小鸟把脖子一支楞,毛一抖,两腿一伸就要飞走,燕叔手疾眼快,停住话,掏出别在腰带上的柳叶飞镖瞄也没瞄就扔了出去,我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那鸟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声也没吭一声,像个铅坠儿似的直挺挺从树上栽了下来。三人见状全都长出一口气,继续把注意力投回到走阵的步法上来。我碰了碰身边的梦蓉问道:“妹子,刚才是怎地了?咋突然咔嚓一声,我还以为燕叔走错了呢”“我也不知道啊,但那声响确实就是从老叔脚底下出来的,我也以为出事儿了呢”,梦蓉答道。“行了,你俩就别在那咒我了,好好地在那瞅着吧”,燕叔接了一句,“对了,我刚才走了几步来着?”“左脚两步,右脚三步”,我抢着答道。“不对呀,我怎么记着左右脚都走了三步呢?”,燕叔答道。我一看燕叔的脚底,他的姿势确实已经变了,为了射杀那只小鸟,他不可能再保持那种螃蟹学步的姿势,但是另一个疑团也在我心中同时产生了:人在情急之下是依靠自己的本能办事的,既然是本能,当然就不能经过脑子思考,既然这样,燕叔又怎么能肯定他总共走了六步呢?看着我满脸的疑云,燕叔也有点儿慌了,一时间站在原处不知是进是退。林中的气氛显得非常紧张又稍带着点儿诡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