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德租界的一纸通行密令,我三人去往吉林的路途可谓是异常顺利。这一日,三人就抵达了辽吉交界的通辽县。通辽县地处大顶山麓,毗邻辽河,是辽东与吉林交会的隘口要道。远远望去,大顶山独峰参天,旁有四座小山相辅,气势岿然;而辽河又是辽东最大的河流,其水道绵延弯曲,形态多变。早在挖参之前,我在吉林就听说过辽河的大名。辽河起于蒙古境内的天芒山,经吉林的库克卓玛高峰直抵辽东诸县。迫于山形和地势的关系,辽河在吉林一段乃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涓涓细流。不过这河水自打下了库克卓玛峰,又转几道大弯之后,竟陡然变为波涛澎湃的湍流。我站在岸上的大石壁上,远远望着河水怒激长空的瀚景,心中不禁为中华河山的壮美所深深折服。抚松县位于吉林之东,若想到达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是直接翻过大顶山或其侧峰,由上至下直入吉林,此法行路快,但较为考验人的体力;其二是绕过大顶山,循辽河岸的小路缓行,但此法要多走三百余里冤枉路程。我三人犹豫不决,商议了许久,终于决定铤而走险采用前法。三人就地埋锅造了饭,攒足了一身的力气,互相搀扶着约走了三个时辰,终于一口气登上了大顶山旁的一座次峰。身处峰顶,凌空俯视,一股雄浑的气势扑面而来,直冲得人睁不开眼睛。安顿好了胡老三两人休息之后,我找了一个背风坡劈腿坐下,拿出水葫芦,一边喝水一边向下观察那炫美的景致。我所在的次峰正东是一大片四角形的黑灰色的平地,通辽县就建于那片平地之上。在它的正东面,有一片微微上倾的石头山,石头山底下正是辽河最为粗壮的支流,两者处于交缠合一的姿态;而我的西面,是另外三座次峰和大顶山的主峰,抬眼观看,五山几乎连成一线,端端整整地排列成一行;至于南侧,有狭长的密林一座,时值夏末秋初,正是长得郁郁葱葱的时候,远远望去,煞是惹人喜爱。不知其他人有没有过这种错觉: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注视得太久,就会引发视觉的一些异态。就比如你盯住一个字看得久了,这个字就愈来愈不像从前那个字。图画更是如此,观得太久了,图画本身就要散逸出许多其他的元素出来,或是你从它上面看出其他含义,或是勾起你一段陈年旧事。不知不觉地,我瞪着眼睛已瞅了有一刻钟,眼前的景物一次次变得模糊,再变回到清晰。恍惚之中,景物的轮廓居然与我脑中的残碎记忆建起了些许联系。但这种联系实在是太微弱了,无论怎么回忆就是无法窥得真面。那感觉,就像是你手里拿着肉对着一只花猫:你要走,花猫要来追你,待你返回身去迎它时,它又吓的跑了。冥思了许久,我还是想不出究竟在哪见到过。这时,胡老三已被洪屠户扶了起来,正要招手要我下山,我轻叹了一口气,抬屁股刚要随他们走,但就在我眼光离开眼前景色的一霎那,一个念头突然从脑中划过了,我终于想起来,原来这图画乃是《龙兴风水图志》中的一副样图。想到这里,我连忙冲胡老三他们摆了摆手,示意先别下山。之后掏出背囊里的《龙兴风水图志》将它翻开逐张观看。凭着些许记忆,片刻之后,我终于在《兴茂篇》找到了它。说到《兴茂篇》其本书转载16K文学网www.16K.CN实我不是很熟悉,因为《兴茂篇》不是《风水图志》的主要章节,而是讲风水学中子嗣、宗庙、家族内部的联系的一篇辅章,翻到那一页,我首先又把眼前的图像与这样图对了对,终于确认自己的判断无误。在此之后,我的目光被吸引到最顶部的五个豆大的黑字上:‘双龙泽水阵’。双龙泽水阵?我心中猛然惊了一下,何谓双龙?难道是我身边的五座山么?如果说将五座山连在一起去勉强称作一副龙脊勉强成立的话,那么第二条龙在哪?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我脑中萌生出来。此时洪屠户和胡老三已然走了过来,见我双眉紧缩,胡老三便开口问道:“知焉,你怎么了?刚才就见你坐着发愣,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莫非是想家了?”“三叔,您理会错了,我倒不是因为想家,发愣的原因是我觉得身下的山河很像一副风水图谱”“哦?不知道你还研究过风水”,胡老三显出一副很惊奇的模样。“其实也不是了”,我窘得摇了摇头,“其实在去年进京之时,我有幸遇见一位盗墓的绝世高人,云南之行我就是随他而去的,这一路上耳渎目染,潜移默化地就对这东西有些兴致”“那你手中的这本纸书又是什么呢?”“这个……”,我一下就顿住了。坦白讲我很为难,如果现在讲真话,将努尔哈赤寝宫的事情全盘托出,不仅洪屠户会对我隐藏《图志》的作法深有成见,而且秘密一旦传遍了江湖,全大清过的盗墓贼都要涌进大鸦山内挖掘。倘若真的如此,我这一生唯一一个梦想也要破灭了。想到这儿,我故作镇定,随便胡编了一个理由说:“这书……是那个老前辈留下的”“哦……”,胡老三听罢点了点头,又道:“那脚下的这风景在书中究竟是何种含义呢?大吉还是大凶?”“大吉也不是,大凶也不是”,我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法阵,书上标明叫做“双龙泽水阵”,应该是皇家内部的秘法,只是我现在不能确认,那第二条龙究竟在哪里。“那你的意思,我们身后纵横的五座山峰是一条龙脊?”“没错”,我答道。“那书中可否还有其他的注释?”,胡老三继续问。“这种在辅章内的东西一般是不会有明文注解的,即使有,也是在附表里……”,我边翻书页边嘟囔着,“诶?附表……我怎么忘了查附表了?”,我一下被自己的发言所点醒,急忙把《图志》翻到最后几页。我用手指顶着书页顺着倒叙一条条向上过滤,当看到倒数第二页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一条写着“双龙泽水阵”字样的注释,正文很短,仅有寥寥一行,其文述曰:“子嗣凡有忤逆者,实为王气不畅。龙泽于水,气经于地,捋顺地气,则应筑此法阵,广施洪恩,以厚泽之;若有大凶之象,再观后效”“子嗣忤逆?”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这阵法是为此而布的,这布阵人究竟是谁?不忠的子嗣又是何人呢,真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疑问一个接一个地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