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静的地下溶洞里,惨叫声、咆哮声、牙齿的叩击声交织在一起,并在空旷的山体里不断重复着,即便是石人听了,恐也会闭目掩耳,不忍听闻。因为,即便是地狱,亦不过惨烈如此。当胖子扯下吸附在墨非命身上的最后一片鬼魂的躯体并咽下肚后,墨非命身上残存的如一堆烂窝瓜一样的五个鬼魂脑袋上的黑色高帽子也颓然掉下,露出了五个充满稚气的少年的脸庞。只是,五个本应是阳光、快乐的脸庞,却笼罩着一层灰色的阴霾,而且,五名少年的眼中,充满了嗜杀、冷血的神情,让人一睹之后,总感觉如芒在背,通体流冷汗。胖子毫无怜悯地将五个少年的脑袋拢在手里,就像玩一堆篮球一样,双手用力一合,五个脑袋在相互的挤压中化为一缕缕灰尘,从此魂飞魄散,成了阴阳两界匆匆而过的尘埃。我看着拍拍手、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完全无动于衷的胖子,突然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难道,墨非命使用某种邪术唤醒了胖子体内的魔性,是胖子完全丧失了心智,彻底沦为受墨非命操纵的傀儡杀手?一想到这里,我的冷汗顺着后背刷刷的流了下来,难道,在失去了黎叔、林菲儿又生死不明之后,我还要经历再失去胖子这个生死哥们的厄运?不,我绝不接受这个不啻于世界末日的结果,哪怕它是命运的安排,我也要倒转乾坤,改变命运的轨迹。不知不觉,我已是泪流满面。不过,看到流泪的我,胖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用一双毫无生气的灰色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时,满身是血的墨非命好像又恢复了生气,当他看到胖子看着我发愣以后,再次发出了类似刚才的那种奇怪的音调。一听到那种音调,胖子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立即气势汹汹地朝我走了过来,并张开刚刚吞噬了五个鬼魂的大嘴,伸出刚刚将五个鬼魂脑袋碾为齑粉的熊掌,僵硬、却是杀气逼人地朝我走来。那双原本留露着玩世不恭与兄弟情深交融的眼睛,此时已如顽石一样冰冷无生气,在他的眼里,我分明看到了一种阴狠的、毫无人性可言的熟悉眼神,一种只有经常吞吃死尸的野狗才会具备的地狱使者的眼神。妈的,真该死,我怎么会忘了胖子刚刚摄取了墨邪子这个老王八蛋的魂魄,难怪墨非命会控制住胖子的心神,原来他是利用通灵心术驭使自己那个混蛋爹的魂魄在胖子体内作祟,进而达到控制胖子心神的卑劣目的。可是,尽管我想明白了胖子突然发疯的原因所在,但并不能阻止胖子继续被墨非命控制,更无法避开胖子的杀手。我绝对不忍心用五雷油池火符咒或柏木钉去伤害胖子,然而,已经被墨邪子的邪灵蒙蔽了心智的胖子却对我痛施杀手,紧紧地扼住了我的脖子,掐得我是眼珠子外凸、舌头外伸、额头上青筋直蹦,胸腔里因缺氧而发热刺痛,我感觉自己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我徒劳地用肘部猛磕胖子的手腕,希望能迫使胖子松手,但此时如泥塑一样的胖子力道惊世骇俗,根本就没有反应。墨非命看着兄弟相残的我和胖子,尽管全身依旧在流血,却很是开心地走了过来,并用那一只独眼看向我:“小子,你不是伶牙俐齿吗,这会儿咋瘪茄子了,咋样,被自己兄弟弄死的滋味不好受吧,那你也可以弄死这个胖子啊,只要你能下得去手,哈哈”墨非命看着濒临死亡的我,发出了极为开心的狂笑,同时将手慢慢地伸向我后背的背包,他是要取走里面的神箭,而且还故意在我眼前慢慢地伸手去取,为的就是要从心理上对我进行折磨,让我临死前还要亲眼看到这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当一个生性残忍好杀、几乎灭绝人性的家伙尽情地折磨、虐杀自己手中的猎物的时候,他的心情一定极好。墨非命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看着我睚眦欲裂地盯着他,却毫无还手之力的悲愤与无奈,墨非命不禁仰天狂笑,似乎这样才算报了刚才五个黑衣少年被我侧反的一箭之仇。同时,他的手已经伸进我的背包,开始摸索神箭。这世界上有种人很可悲,一种是不知道什么叫乐极生悲的得瑟人,一种是不知道什么叫记吃不记打的没脑子人,很不幸,墨非命这两者兼而有之,所以注定了他的人生总是以喜剧开头,以悲剧结尾。就在墨非命一边欣赏着我一点点被掐死的惨象,一边欣喜若狂地伸手取神箭的时候,正玩命掐我脖子的胖子明显的一抖,然后一个劲道十足的反背拳就抡到了墨非命的脸上,毫无防备的墨非命就像一张卫生纸一样被平平地击了出去。虽然我不知道胖子这一记在拳击比赛中属于严重犯规的反背拳使了多大劲儿,但仅从墨非命落地时发出的“咔咔”的声音判断,这孙子身上肯定是有骨折的地方。胖子在击飞墨非命后,一把薅住我的衣领,问了句:“小同学,你没事儿吧?”我怔怔地看着眼神已经恢复生气、但却多了一丝让人汗毛倒竖的妩媚的胖子,说了句连我自己都暗竖大拇指的牛逼话:“哥,你行行好,直接弄死我的了。”我觉得我说出这句貌似神经短路的话实在是太正常了,您想啊,自打出了墓室以后,这死胖子不管是中计也好,被动也罢,真算得上反复无常、忽敌忽友,我真的已经是承受不了这种跟做过山车似的神经娱乐游戏了,太他妈刺激了,刺激得我都要脑出血了,我日。胖子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冷丁冒出句:“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小同学,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就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懂吗?”我懂你奶奶个腿啊,你他妈这说得都是什么咕嘟乱炖啊、难道这死胖子的脑袋真的中了病毒、变得神经质啦?哎呦,不对呀,这一嘴大碴子加大葱味的东北话的胖子啥时候学会满嘴跑京片子啦?一念及此,我猛然想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遂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胖子,都有点口吃了:“你、你是徐羽菁的那、那一魄?”死胖子很伪娘、很浪地用眼皮夹了我一下:“呵呵,看来小飞没少和你说我的事儿啊,这个小力笨儿,一张嘴就把不住边。”胖子,或者说是名为胖子、实为徐羽菁的灵魄的这句话一出口,我整个人都石化加稀碎了,我操,认识胖子也有些时日了,这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管胖子叫小飞,哎呀大哥,你还能再恶心、再酥麻、再雷疯一点儿吗?见我一副惊为天人(实际上我是彻底晕车了想吐的前兆)的表情,徐羽菁的虚荣心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转而一伸兰花指,一点正趴在地上接地气的墨非命:“嗨,说你呢,小子儿,你丫也忒孙子了吧,我听了半天,多少也听明白了,合着你把你爸爸生炼成一供你驱使的僵魈,为的就是祸害别人,你说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得嘞,那个老贼刚才还想和我犯照,但已经被我归楞得卑服的了。今儿个,我特替你那倒霉催的爹给你拿拿龙。”要说这京油子卫嘴子这话一点不假,别看眼前的这个徐羽菁只是留在胖子体内的一魄,但这嘴可着实够碎的,哎呦喂,那家伙说起来才溜呢,估计要是没界碑拦着,都能沿着大草原出溜到蒙古国境内去。我看徐羽菁一个人正说得兴头上,想拦又不敢拦,可我又实在不放心胖子的安危。不过,通过刚才听徐羽菁的单口相声,我也猜到了大概:墨非命通过神秘咒语激活了胖子体内的墨邪子的魂魄,使其控制了胖子的心智,进而才发生了胖子吞噬魂魄在先、差点掐死我在后的一系列反常举动。所幸徐羽菁及时压制住了墨邪子作祟的邪灵,才使胖子恢复了本性,也间接地救了我一命。可是,假使徐羽菁真的制服了墨邪子,那他们俩在胖子体内免不了一番恶战,不知作为主战场的胖子的肉身能否经得住这种摧残?踌躇再三,我还是将心中的疑问向徐羽菁提了出来。“放心,我已经将那个老僵魈(指墨邪子)困在了摄魂珠里,小飞这回是因祸得福,以后就有了吸之不尽的修炼元气了。”徐羽菁喜滋滋地看着我,我浑身一激灵,就跟刚尿完尿一样,这句徐羽菁版的、嗲声嗲气的“小飞”可太有杀伤力了。这当儿,旧伤又添新创的墨非命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当他听到徐羽菁已将墨邪子的魂魄困在摄魂珠里以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就像受伤的狼所发出的绝望的嚎叫:“你、你毁了我一甲子的修行,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