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马车行驶近了神武门，马六儿突然慌张地探头进来道：“爷，不好了，那门上的侍卫是认得万家财的，我见过他。”老十也是一慌神儿，顿时没了主意，此时已经距宫门这么近，停下显然是不行了，可是这若是认出来，别说我不好过，就连老十都会被拖累，眼见着那侍卫距离越来越近，我咬咬牙，豁出去了，我二话不说便往手上倒了些水，抹了一把鞋底，屏住呼吸，往脸上使劲乱涂，老十和马六儿都看呆了。“那侍卫叫什么？”我一面抹，一面问马六儿。“海、海察。”马六儿一面瞪着眼睛吃惊，一面结结巴巴地回答。刚涂抹好，就见侍卫来掀帘子查，见到坐在外沿的马六儿和老十都是该请安的请安，该问好的问好，看到我的时候，那侍卫差点吓得尖叫，我涂了一脸鞋泥，又歪嘴斜眼的，也算是够吓人的了，我理解他。“海察大哥，您别被我吓着，火炭撒我脸上了，主子护着我不让我声张，带我出去。你可千万得替我瞒着，小万子感激不尽。”我连忙把腰牌给他看，一面哑着嗓子说，顺手悄悄给他塞了把碎银子，反正太监本来声音就半男半女，所以我也不必故意压粗了嗓子。“小万子，你放心，这事儿我定替你瞒着。”那海察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一脸惋惜地慷慨说道，把银子私收了，一面合了帘子，自己回头道：“放行。”听着车轱辘声辘辘地压出去，我这才觉得脸上恶心，泥巴和水，一股恶臭熏得我几欲作呕，但想想人家赵敏一大美女都被青翼蝠王抹了一把鞋底泥，就忍了下来。一抬眼，才发现老十一脸惊愕地看着我，我心里暗叹口气，看来这还一个没缓过来的呢……“干吗？”我被他盯得别扭起来，便凶巴巴地问。“你、你这是跟谁学的？”老十说了半天才说出来，不过我总不能说：跟金庸学的。于是我便笑道：“唉，这招儿虽然恶心，但也是个脱身之计，哪里还用学。这招也只对那些老实人有用。”“啧、啧。”老十咂吧这嘴伸出一根手指头从我脸上抹了一下，闻了闻，皱眉笑道：“也就你能想出这种法子了。”“唉，还说呢，快给我找个地方让我洗洗，我快吐了。”眼下我可没心思跟老十开玩笑了，闻着阵阵泥土就水味儿，我是真的快吐了。好不容易到了京师繁华地，脱掉太监服饰，我遮遮掩掩地躲在马六儿身后跟着老十进了一家茶馆儿，我一见到清水，疯了般地冲过去洗脸。洗了大约七、八遍，仍然觉得脏，便又向店家讨了些洗脸用的香露，外面没有宫里的银杏露，所以我就多用了两瓶香露这才觉得自己脸上稍稍干净了一些，唉，这就是出宫的代价啊。回到马车上，因为时间有限，还没等老十说要去那儿，我便先开口了：“我要去隽玉坊。”我直觉猜测这隽玉坊必在京师，便随口说道，若是不在那便罢了，若是在，那就好玩了。半天老十没说话，我看过去，吓了一跳。如果我现在有ph比色卡的话，一定特神气，因为老十的脸色先从白色变为黄色，又从黄色变为红色，满脸的尴尬，更勾起我对那个什么隽玉坊的兴趣。“你怎么知道隽玉坊的？”老十急促地问，显得极为紧张，瞪圆了眼睛瞅着我，仿佛心事被窥探了。我心下好笑，他终究还是一个小孩子啊。“我昨儿做梦梦见一个人跟我说我近日有大凶，必须去隽玉坊才能化解。”我正色说，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撒谎说的比平时说话还流利，那你现在看看我就知道了。我猜测古人都是比较封建迷信的，更何况我坚信老十绝对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那便去隽玉坊吧！”老十听了果然顺从我的意思，跟驾车的马六儿说。“爷……”马六儿听了，疑惑地说道。“去隽玉坊。”老十坚定地说。我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十，看见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内疚起来，他竟然这么在意我的安全，连我瞎编的大凶他都信，唉，真是感动，不过眼下先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吧，这欠你的以后慢慢补偿。京师到底是繁华地，不论古今。两边的店铺先略过不提，光小摊子上的东西就让我眼花缭乱了，珍珠水粉、胭脂玉钗、风味小吃、布匹古董，这些人还真是不怕冷，一个个吆喝声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我挑着帘子看的不亦乐乎，老十却不说话。下了马车，便看见车水马龙，我只是兴奋得四处乱跑，老十也不言语，和马六儿两个人跟在我后面跑，正兴奋着，突然一个脏陋少年从路边猛地撞出来，疯了一般地跑，恰巧是往我这个方向跑，周边的人都往两边撤，而我哪里见过这个阵式，只是愣愣地站着，只听老十大喊一句“小心！”我自己已倒在地上了。那少年从我身上爬起来，摸了摸怀里，眉头一皱，细细看了我一眼，正要开口，就听远处叫喊声：“小叫化子！把东西拿回来，否则叫爷抓住你了，非打断你的腿不可！”接着一大帮人提着桌子腿儿、棍子都凶神恶煞地冲过来，那少年又瞪了我一眼，便径自跑了过去，老十已是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拉住我把我拽到路边，担忧地问：“有没有什么事儿？那个混小子！”“没什么……”我还是愣愣地，他们这是在干吗呢啊？“爷，格……呃，夕公子，奴才去问了，是有人被偷了，这不，是刚才那个叫化子偷的。”马六儿打听清楚了回来应道。“喂，那个小子，就说你呢！”突然一个粗粗的嗓音传了过来，并且有人狠狠推了推我的肩膀。我和老十惊愕回头，只看见方才凶神恶煞追过去的一帮人正向我们靠近，“那小子是你的同伙吧，说，他给你什么东西了？”领头的人满脸横肉，眼睛贼光闪闪。他上下打量我一番，他见我瞪着他并不言语，便拿桌子腿推了推我的肩膀，“长得倒挺嫩的，可就别以为我不敢打你！”“你打一个试试！”老十一个跨步挡到我面前，怒气冲冲道。老十这么一亮相，倒实在有些气势，那领头的退了一步，充满疑惑地看着老十，显然不知道这么个年轻后生凭什么这么嚣张。老十趁这个间隙给马六儿使了个眼色，马六儿略一点头，便凑到那个领头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个领头人脸色一变，忙退到一边，老十就拽着我大摇大摆地走出人群。待我们走得远了，我忧心忡忡问马六儿：“怎么？你透露咱身份了？”“回格……哦，夕公子的话，没有。”马六儿恭恭敬敬道。我听他唤我作“夕公子”，顿时来了兴致，便不再追问，冲老十笑道：“快去隽玉坊吧，瞧这坏事儿都已经来了。”我说着便径自走起来。老十一听，脸上立马又不自在起来，我也只作看不见，我问了路，便索性自己带路，让老十、马六儿跟着了，但越往那隽玉坊走，我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儿的楼大多是两层建筑，四处吊着大红灯笼，门面也是十分的花哨，四处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再想想这隽玉坊的名字，我怎么觉得我自己走到某个烟花巷来了似的……“啊哟！这位小爷长得可真俊，我们这儿新来了个姑娘倒和您是绝配！”我正自怀疑着，就见一个穿红戴绿胖胖的女人拉住我的胳膊，我回头一细看，妈呀，这是人类吗？粗粗的两条八字眉下面一双牛眼一样大的眼睛，可偏偏放眼看过去全是眼白，只有小小一点儿瞳仁，已是够吓人了，偏偏她还长着朝天鼻，一张大嘴涂得满是胭脂红，典型的血盆大口么……“行了！我们不去，别死拽着不放了！”老十从我身后站出来，一巴掌打落那女人攀着我的手，气势勃勃地，倒把那女人吓了一跳，我一回头看过去，却发现老十脸上还真是有那么一丝威严，毕竟是皇族贵胄嘛。老十一把抓住我的手拉着我走在他身后，一脸严肃说道：“这儿不是姑娘该来的，快点办完事儿走人！”我被他说的一缩脖儿，不敢出声儿，不过也确实是被方才那个女人给吓着了，便任由老十牵着我替我开道儿。本来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渐渐地两旁楼阁上姑娘们的一些话让我突然醒悟了。“两个都不错，怎么原来是有……那个癖好……嘻嘻，就是可惜咯！”一个嘴边带媒婆痣的女子摇着扇子一脸感慨地盯着我们对身边的女子说。“这小相公长得这么秀气，十之八九是个戏子，你可不知道，现在这戏子身后都有个什么有地位的人撑着呢，倒比咱们还浪呢。”另一名女子用扇子遮着嘴说“悄悄话”。几个女子都笑得花枝乱颤。两个男人手牵手在大街上走，似乎是不大对劲儿啊，可这女子说的话也太过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