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陈安平像是给孙瑜在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到目前为止我们,不,应该说人类在经济上的经验大多数来自于资本主义时代,从亚当•斯密开始,即使是马克思也没有告诉大家社会主义经济应该怎么搞,我们所有的参照物只有列宁和斯大林领导下的苏联,重工业迅速地积累巩固了国家的独立地位,但是国民经济如何搞这是一个大问题。”陈安平把目光看向了孙瑜,“你觉得我们后世的经验对于眼前应该如何参照?”“其实我觉得286同志干得不错,而且何新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采用莱茵模式,配合李斯特的贸易保护主义,然后再加上保持公有制经济在社会经济的主体地位,这样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了。”孙瑜咬了咬嘴唇,“这是学过政治经济学和稍微了解了一点中国历史的人都能够想到的吧?”“想到倒是不难,关键是如何实现。”陈安平抿着嘴说道,“眼下和十二年之后不同,即使是十二年之后,思想的转变也是一个很困难的过程。286同志不得不以最实用的态度抛弃掉任何意识形态上的争论。你看看眼下的国际环境,苏联和美国双方相对,你所提的东西偏向任何一边都是大问题,当然所谓的独立自主也是一个大问题,因为没有任何经验,所以这就导致了两个极端的教条主义了。”陈安平若有所思地说道,“与其说使他们思想禁锢,不如说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所供选择的思想不多,由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尚且没有建立起来,因此彼此敌对的两派所寻找自己的思想理论体系不得不各自上溯,极左派在物质条件不足的情况下思想已经进入了共产主义;右派把已经提炼出来的经济原理作为遏制计划经济政策的手段和方法,不然那个人为什么要写《希腊城邦制度》和《从理想主义到经验主义》等著作?”“所以,虽然你已经意识到了中国成功的方式和方法,但是你不要认为你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完全照抄这种方式方法就可以成功。”陈安平沉重地说道,“我们最好的起点就是所有的土地都是集体和国家的,因此大规模的城建建设可以依靠土地增值来获得财政反馈。”孙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自己难道没有计划?”他有些怀疑,“我记得一直以来你不是都负责后勤和经济工作的吗?要说你没有一个总体的计划,我一点都不相信。”陈安平耸了耸肩膀,“我当然有一个整体的计划,但是计划是一回事,实现是另外一回事。”他皱了皱眉头,“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我现在所处的地位,想着怎么保全自己的地位尚且困难,还怎么会想着提出那么惹人眼的计划呢?虽然我心中知道这绝对是为了国家好的。”他紧紧盯着孙瑜,“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几乎都要放弃了,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有了转机。”“嗯?”孙瑜愕然了。“现在你需要你写一些东西,”他说道,将一张纸递了过来。孙瑜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张大了嘴巴,“怎么可能,这种题目!”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面来回地走,“《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在286同志的领导下,党的宣传干部们花了一年半时间起草完成,你让我写这个题目,我根本不可能胜任。”“这不是让你写一个拿出来给全党统一思想的东西,”陈安平冷静地说道,“这是一个只给最高层的领导们所看的一个参考的东西。这个东西所要说明的是自建国以来我们国家所发生的种种运动的历史必然性和偶然性,发生的根本原因,分析社会的矛盾和党内思想的矛盾,以便于给最高领导人发动新的运动做一个参考。”陈安平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老实话,这个东西是要配合我的经济计划的,按照新的经济计划进行实行,社会又要面临新变化和发展,新的阶层和新的力量的出现将会极大地改变社会的面貌,与此同时,也会改变党内的力量,对于深受过于前进的社会主义思想熏陶的我们的干部,他们会有什么样子的疑虑和反应这很不好说,有些东西你是知道的,改革的难度有多大,要在改革的时候保持不左不右不翻船,要求很高,更何况现在的国际环境还很艰难。”孙瑜扬眉撇嘴,“我写了有用吗?”他问道,“按照我的思想写出来可是两面都不讨好。”“你要相信我们的领导人的度量。”陈安平说道,“更何况你身为未来人,从历史的高度看待问题这样的立场他们会重视的。”“路线和权力的斗争最后以极端的方式表现出来,我很不赞同,叛徒、内奸这些帽子和提法是不是可以放弃?”孙瑜眯了眯眼问道。“我同样这样觉得,”陈安平说道,“如果放弃这种方式的话,我就安心多了。”“纪律检查委员会应该中央的领导下,发挥更多的作用才对。”孙瑜若有所思地说道。“要克服派系是很难得。”陈安平继续叹了一口气,“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况且在眼下的情况下,并不是日后的和平发展的好环境,如果不依靠运动式的力量,很多东西完全没法做。因为正常的人力物力资源都不够。”孙瑜陷入了思考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好吧,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他眯了眯眼睛,看着有些惊喜的陈安平,“但是你要先给我一个提纲。”陈安平有一种被看穿了的不好意思,“你明白了啊!”“废话,”孙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宣传工作,从左从右都可以,这样看你的立场。”“我的立场肯定是站在最广大的劳动群众的一边了。”陈安平坚定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成了统治阶级的叛徒?”“嗯?”“你是要为党说话还是为人民说话?”“哈哈哈,”陈安平笑了起来,“你还有心思开这样的冷笑话?”他拍了拍椅子的把手,“我的提纲已经写好了,”他将一张纸递了过来,“你看了之后最好自己抄一遍,然后把原件烧掉。”孙瑜接过了那张纸。“我的意见是,”陈安平清了清嗓子,“按照生产大队,或者生产队为基础,扩大农村小工业的水准,广泛建立起基础小工厂,生产化肥、五金,开放农副产业。”孙瑜点了点头,听陈安平继续说下去。“首先构建小循环市场,然后在此基础上,由大型的国有企业介入构建更大的大循环市场,”陈安平有些兴奋起来,“小市场向大市场提供足够的原料和基础物资,大市场向小市场回馈成品。这种设计的小型村乡集体工业虽然小,但是也必须完全地依靠社员全体,可以适当地引入劳动激励机制,增加生产积极性。”“资源不足决定了这个不可能全面铺开,”孙瑜眯了眯眼,“按照你的做法肯定是先有一个试点,这算是变相地鼓励市场经济和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吗?”“呀,被你看出来了。”陈安平眯了眯眼睛,“城市青年上山下乡,实际上也可以解决这个农村人才缺乏的痼疾,这算是变相的村官政策了。”孙瑜点了点头,“这要好好想想怎么写才能够阐明清楚了。”“不需要写得太明白,”陈安平说道,“最高领导读懂了里面的意思之后,自然会有秀才们帮你润色的。”“我当然不怀疑。”孙瑜撇了撇嘴。“这里面有一个很困难的东西就是如何确定一个所谓的由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而又不能够将它写得太明白太具体,”陈安平皱了皱眉,“提出了这个说法就可以从左右的思想中割裂出来成为独立的东西了,但是写得太具体了又会进一步禁锢大家的思维,我们就不方便操作了。”“你别以为到时候左右都不会批判你,”孙瑜瞥了陈安平一眼,“他们会用实质上的修正主义,实质上的资本主义揭露你的。”“这倒也是,”陈安平点了点头,“反正你把四项基本原则写上去,但是我有些担心这些东西通不过,不过到时候再想办法吧!”“那一条通不过?”孙瑜扳着手指开始开始回忆四项基本原则的内容。陈安平白了他一眼,“第三条通不过。”“嗯?”孙瑜偏了偏头。“第八次大会上刚刚把这个从党章中删掉。”陈安平解释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有些事情做了是利国利民,但是就是做不了的原因。”“我会好好写的,”孙瑜说道,“但是我提醒你,”他顿了一下之后说道,“我在这里所写的东西你不要指望是保密的。”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窗外。陈安平自然也理解孙瑜的意思,“别担心,”他说道,“我们共产党人不屑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我们会公开宣布:我们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才能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