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楚客大早上出门上朝前,先是收到文学馆那边传来大书楼死人一事,心急火燎地待要往王府赶,就被遗玉派去报信的孙得来拦下,将李泰天不亮就被皇上派侍卫请进宫的事告诉他。杜楚客一个头两个大,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当即掉头就进宫,在小黄门传了免朝一事的口谕后,便去了御书房求见。这大早上的,李世民刚处理完李佑被杀未遂一事,便接到了文学馆那边传来的消息,这头杜楚客就找了过来,两件事都关乎李泰,身为王府长史,李世民自然诏见了他,在他开口之前,先将昨夜李佑遇袭一事说明。杜楚客当时就险没将一双眼珠子瞪出来,当着面色欠佳的皇帝的面呆站了好一会儿,才低呼一声,“噗通”一声跪在龙案前:“皇上明鉴,一夜之间连发两案,事有巧合但也未免太过,恕臣直言,这分明是有人想要陷害魏王”李世民如何不知事情蹊跷,单说刑部传过来的消息,过劳猝死是大有先例,可也没听说过有二十八人一齐过劳死的,但事情摆在那里,二十八具尸体无伤无毒,过劳死虽然有些牵强,可也成了唯一能够解释这种现象的原因。而李佑那桩就更是蹊跷了,三更半夜一个皇子撇了侍卫独自到黑灯瞎火的地方赴约,最后被推下水差点连命都丢了,结果人在昏迷之前就是一口咬死了“李泰害我”,且眼下被太医下了猛药,醒过来还不知会不会变成傻子什么都忘记。面对这怪异的两桩案子,李世民没在杜楚客面前表示出丝毫态度,只在他替李泰喊冤之后,绷着脸道:“李泰已被朕暂禁在琼林殿内,文学馆的事交由刑部去查,杜卿就代他从旁协助吧。”杜楚客心里明白,文学馆那案子说大不大,这二十八人说是猝死就同凶案无关,李泰也不用负刑律责任,可说小又着实不小,既不是凶杀案,那事后李泰摊上个好大喜功的臭名声,再耽搁了坤元录的编撰那是板上钉钉的了。相比较下,李佑这件案子亦是棘手,如果找不出什么证据来那天晚上是谁把李佑约到雁影桥上的,又是谁的人把李佑推下水的,但凭李佑昏迷前的那一句“李泰害我”,李泰扯上谋兄害弟的罪名,这满朝文武盯着,他就是不死也会脱层皮。要知道,太子不争气,剩下一位皇后嫡子还年小,成年的皇子们不都是眼巴巴地瞅着那东宫的位置,但能有实力竞争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李谙被贬,李佑虽比不上李恪成气,但最近同吴王李恪走的很近,为防两人联手,难免会让李泰生了除掉他的心思。于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杜楚客再急也是无济于事,他嘴上同李世民说着李泰冤枉,心里实则吃不准,李佑遇袭一事,究竟是不是李泰支使人做的。“臣、臣尊陛下谕令。”李泰被禁在宫里,他鞭长莫及,还是先到文学馆去看看吧。李恪从宫中出来,直接转到去了平康坊,从侧门进了院子上了楼,门一关,没有外人,方才露出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来。沈曼云端了茶过来,看他进宫前还高兴的脸眼下这般古怪,不由轻声问道:“殿下,事情不顺吗?”李恪接过茶仰头灌了几口,点点头,又摇摇头,面色复杂道,“不,该说是太顺了。”顺到事情朝着他意料之外的方向去了,却又该死地合他心意。李佑竟然莫名其妙地坠江了,他昏迷前竟然还指认了李泰做凶手“哈,哈哈......”捏着杯子,李恪难以自制地痴笑起来,尽管他不知当中出了什么差错,他都没有理由不高兴不是吗?“李泰啊李泰,本王看你这回如何翻身。”刑部“这么说,是魏王为了赶紧坤元录编撰进程,所以强令文人们日夜不休地在大书楼中写作。”厅堂中,负责审问的刑部侍总结道,下手的主簿唰唰地在纸上记录着。“老夫再说一遍,王爷没有强迫我等赶紧坤元录进程,连夜编撰全是大家自愿的”下面站的老学士年纪一把,听了他话,气的胡子都要歪掉,横眉竖眼地大声吼道。“周学士,”那官员眼中精光一闪,神色同样不大好看,板着一张脸孔道,“公堂之上还请慎言,昨夜文学馆一死二十八人,仵作验尸之后,确认死者尸身无毒无伤,皆是劳死之状,如若不然,那你告诉本官,他们是如何死的?”那老学士脸色涨红,被他一句话问到,哼哧半晌答不上话,官员见状,摇头一叹,便敲了敲醒木,道:“送周学士到后堂休息,请郑学士上堂问话。”“是。”半盏茶后,堂下之人又换,那官员将先前问话重复一遍,对方一一答解之后,才再次总结道:“这么说,魏王为了赶紧坤元录编撰进程,强令文人们日夜不休地在大书楼中写作。”“不是王爷没有......”方才一幕再次上演,所别只有人不同而已。就在参与修编的学士和一些文人被提到刑部问话时候,遗玉已将大书楼摸了个遍,她医学不精却通,比起那些普通人,是十分肯定这大书楼死人一事是件凶案,若要毫发无伤地致人性命,也只有毒可以做到。书楼里是留下不少痕迹,吃剩下的点心,喝剩下的茶水,她都当场用特殊方法验证过,糟心的是没有发现任何毒药残留的痕迹,案发现场干净地出乎人想象。从四楼下来,走到一楼,能隐约听见门外齐铮同哪些官差说话声音,遗玉径直穿过排排书架,走到西窗下面,趴在窗边踮脚往下看,果见到斜对面临时搭建的凉棚,就让平霞去搬了一张案几来,试了试高度,便踩着窗栏翻身跳了出去,外头地势低,落地不稳变成四脚着地,腰酸背疼的她当即就拧巴了小脸,平霞是吓地紧跟着她也跳了出来,一边给她拍打身上土灰,再看她时的神情愈发古怪了。“你在这里待着,若有人过来,你就大声叫我,”遗玉拍了拍手掌,便朝那丈远的凉棚走去,刚进几步,一股腐臭的气味便迎面袭来,她握拳抵住鼻子,侧头不舒服地皱了下眉,却没犹豫一手撩开了那遮蔽的帘子,难闻的气味薰地她眯了下眼睛,手掌在面前挥了几下才勉强适应,再一转头,便见到这棚内当中一条过道,左右拜访两排的尸体,数一数,正是二十八具。她早点没吃,见到这些蒙着灰布的尸首胃里难免翻腾,默念着前阵子抄的头疼的道德经,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身边,蹲下身去。“得罪了。”普沙罗城气候暖湿,毒舌虫蚁最多,当地人虽有多年流传下来的药对,可也不是万能,因信蛮人信鬼主,每个月都有大量的白蛮贫民因请不动鬼主而死于非命,这便让遗玉在机缘巧合之下,摸了不少尸体,这是前话,此时暂不多提。却说房乔散朝后,独自去了文学馆,果然在侧门寻到了长孙无忌的表甥高德安,这位年纪轻轻的高公子非是高士廉一脉,而是高志贤堂兄所出,现在刑部任差,多半是有历练的意思。房乔和这年轻人寒暄了几句,便示出玉勾,没意外被放行进去,只是他前脚刚刚踏进门槛,后面就听一声唤:“留步。”扭头望去,就见两丈远外走来一位年轻公子,墨发玉冠,皓齿秀颜,一双明眸清澈地望过来,开口是同样干净如人的声音:“不是说封禁,为何你能入内?”房乔正觉此人眼熟,寻思之际,高德安先是不满道,“这是我们刑部的大人,自然能进去。”“哦?”那年轻公子浅浅一笑,眸似有流光划过,扫过高家公子,落在房乔身上,“本王是不知中书令房大人何时改在刑部任职。”高德安少年心性,被当众揭穿了谎话先是窘红了脸,而房乔的注意力却在对方的自称上,同他对望片刻,神色自然地抬手一揖,道:“见过韩王。”这认得房乔而房乔不认得的年轻人,正是近日归京的韩王李元嘉,大清早就因李佑一事被诏进宫中,刚出宫就到文学馆来,却不知是何故。李元嘉点头回礼,便几步走来,抬手一指馆内,道,“本王听说这里死了人,房大人想必是因此而来,一道吧。”说罢,便先身进到馆内,房乔伸手拍了拍待要阻拦的高德安,交待了他两句,便跟了上去,两人行出数丈,李元嘉方才一停脚,回头道:“本王头一次来文学馆,烦劳房大人带路。”“王爷客气,”房乔揣摩着这据说是四处游山玩水拒回京城的王爷因何会在这里出现,李元嘉则留意着馆内景致,两人走到大书楼前,都未有几句交谈。而那头齐铮正在天花乱坠的同几个守门的官差闲扯,不知这死人楼前又有来人。(先发,晚点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