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正为这声惊叫神魂不定之时,院中的林渊已健步冲至产房门前,不由分说推门便进,正与屋里冲出来的人撞个满怀!顾月皎满头汗水,柔软的鬓发被汗水洇湿贴在脸颊上,她的神情又惊又怕,见了林渊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回过神来又用力将他推出房间。“快请太医进来!”闻声赶来的白徐氏立时恼怒,“女子生产岂可让男子入内?你便是存心想毁瑞怡名节!”顾月皎却是真急了,几步跨出门外扯了老御医的袖子就住房间里走。白徐氏自然拦着,顾月皎急道:“孩子不好了!只在外间,不会进内间去的!”白徐氏顿时一惊,一把攥住顾月皎的手腕,咬牙切齿地道:“你说清楚!本来好好的,怎么你进去孩子便不好了?”此时老夫人由白瑞宁扶着也出了上房,见状怒道:“什么时候了,快让御医进去看看孩子!”林渊还想往里闯,这回却被竹姑姑死死拽着,“小祖宗,你这会安生点吧,别冲撞了血房!”林渊见顾月皎都急成那样子,心里怎么能安稳?可老夫人不让他进,他只能忍下心中焦急问道:“怡儿怎么样?”顾月皎趁乱将御医推进房去,回头与他道:“妹妹有些脱力了,不过没有大碍。”林渊刚放了一半的心,便听屋内又是一声惨叫!胡婆子连滚带爬地出来,“死、死了!”老夫人抬脚便踢到她身上,怒斥:“说什么诨话!”顾月皎的身子晃了晃,旁边的醉冬连忙扶着她,她面色无比苍白,“怎么会?刚刚还见睁了眼……”胡婆子涕泪横流,“不是大姐儿,二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位哥儿,刚刚产出,却是、却是……是个死胎!”白瑞怡怀胎十月肚子奇大,早有御医断出她怀的是双胎,只是看样子,实在是凶险至极!老夫人再不能等,推开众人便进了房去,白瑞宁陪在老夫人身边,自然也进了产房,随后林庞氏白徐氏等人也跟进来,林渊面色早已铁青,竹姑姑见状再不拦着,也让林渊进了产房。产房由珠鲛纱帘隔为内外二室,此时纱帘低垂,看不清内室动静,却也因此感觉到了内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老夫人不去管内室里的事,先探看由大红锦被包着、暂时置于嵌宝八仙桌上的孩子。孩子小小的一个,蜷在被子里,几乎被软棉的锦被淹没,白瑞宁扶着老夫人到了近前,明显感觉到老夫人身上一抖, 再看那孩子面色青紫口唇发白,哪还有什么生机可在?难怪刚刚顾月皎那般失态惊叫!“这是脐带勒的。”两个御医皆是面色凝重,一个伸手进被子里探了探孩子的心口,摇头道:“只剩心口一点热气,就算救回来也活不大,凭白的遭罪。”林老夫人面色煞白,林渊赶到桌前看着刚刚出生的女儿,神情阴郁得几乎滴水。他的唇角紧紧抿着,抵在桌上的手用力攥起,指节泛白,又带着微微的颤抖。“救!不管活多大,一定要救!”他的眼睛通红,“我林渊的女儿是要当做珠宝呵护的,怎能没见这世界一眼就……”毫无预警地,从来都嘻嘻哈哈的七尺男儿竟掉下泪来。老夫人不忍再看,示意御医即时施救,又向那胡婆子厉声道:“另一个呢?”胡婆子立即奔入内室,顾月皎也跟了进去,不想才进去,又蹬蹬几步倒退出来,面色极骇!“抱回去!”顾月皎恍过神来厉喝一声,胡婆子抱着一个锦被囊,站在纱帐里一时不知该是进是退。老夫人喝道:“抱出来!”顾月皎急忙回身,“母亲不能看!”她声音凄厉双目圆睁,神情便如见到恶鬼一般恐怖,林老夫人从来都是见她美丽大方的,如何见过她这样?不免吓了一跳,心里却愈加发沉,再喝一声,“抱出来!”这边竹姑姑见势不妙,忙将外间的丫头婆子打发出去,只让自家人留在房内。胡婆子战战兢兢地出来,双手抖个不停,白瑞宁只看到她怀中锦被里包着一个黑乎乎的物什,胡婆子便脚下一绊,锦被脱手而出,摔到老夫人和白瑞宁的脚下。白瑞宁条件反射地低头看着那散开的锦被,一眼之下,使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克制与胆量,才没有当场惊叫出声!那锦被里包的哪里是个人?黑乎乎的头身不分,五官长得极为分散!双臂高举,腹下却只有一条蜷缩的小腿,身如黑墨,比那画中夜叉更为丑恶,就像自地狱中爬来复仇的凶灵恶鬼!白瑞宁虽极尽克制自己,却也仅是没有喊出那一声,那东西就在她的脚旁,她双腿发软想动一动都是奢望!身边的老夫人倒是沉着一些,却也是额冒虚汗脸色惨白,两个人相互倚着,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她在扶着老夫人,还是老夫人在扶着她!白徐氏早已吓傻了,站在那不知该做何反应,林庞氏皱着眉头后让几步,再不看地上的东西。林渊则浑浑噩噩的,呆立许久才朝那东西走了两步。竹姑姑抓过一把备产用的棉布盖在那怪胎身上,回头就狠抽了胡婆子一个嘴巴!“二夫人只生了大姐儿一个孩子,如今大姐儿性命垂危,你这老货还敢危言耸听!”胡婆子被抽得怔了一会,反应过来,抬手便左右开弓地抽自己嘴巴,“是我该死!是我胡说!二夫人只生了大姐儿一个!是我被鬼附了体,被油蒙了心……”众人听到“被鬼附体”之时齐齐地打了个冷战,竹姑姑已上前抱起那凶胎,掩好了出去,召来管事娘子厉声道:“今天院子里的人一个也不许放出府去,生老病死都在宅子里待着!事情但凡传出一句,所有人都绞了舌头!”白瑞宁有感竹姑姑的雷厉风行,可脚还是软得厉害,不得不扶着老夫人坐到绣墩上。老夫人呆呆怔怔地看着小脸青紫的大姐,突地激动起来,“一定让她活着!”老御医忙道:“老夫人保重,老朽必尽全力!”另一位稍显年轻的太医轻叹了一声,显然是不赞成再救的,诚如他刚刚所说,孩子被脐带勒得时间太长,就算救回来,对智力行动也有损伤,并且绝活不过三岁,救回来,也是凭白的让孩子受罪。想比起来,他对另一个孩子显然更好奇。这位太医的目光始终注视着竹姑姑怀里的孩子,直到竹姑姑出去这才收回视线。他的举动被老夫人察觉,老夫人回缓了一会,情绪已不似刚刚那样激动。“杨御医可是看出了什么?”老夫人问。那杨御医面色一滞,颇为自责地垂下眼帘,一旁的老御医也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朝他轻轻摇了摇头。老夫人见状更为心疑,“到底什么事?若两位御医不愿相告,老身唯有再求皇后娘娘另派御医前来验看!”杨御医左右为难,看着老御医道:“老师……”老御医想了想,面色十分犹豫。老夫人轻拍桌案,“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说不得的?”老御医叹了一声,“那孩子……早年我在外行医的时候,曾见过有孕妇为求得男而服用一些药物,其实男胎女胎在受孕之时已然确定,岂是外力可改?有些服用了药物的孕妇,便多会产下不健康的孩子。”一番话说罢,白徐氏疯了一般冲到老御医面前,竟给了老御医一个耳光!“你这满嘴喷粪的老不死!”一旁的杨御医连忙阻拦,拉扯间将白徐氏推倒在地,杨御医怒道:“我与老师食朝庭俸禄,都是品级在身的朝庭命官,岂容你如此作贱!”白徐氏怒不可遏,“你们诬我女儿失德,看我怎么撕烂你们的嘴!”杨御医听说是产妇的母亲,不由也为揭露了这事有些心虚,但他确信自己看到的是事实,尤其前几日才从医书上看到病例,还为此特别请教了数名饱学御医,都与老师所说相符。“我与老师在宫中为皇上皇后看诊,如今是受了皇后娘娘之命来照看你的女儿,老师不过据情实说,却得你如此对待,回宫后我必向娘娘陈情,还老师一个公道!”杨御医气愤不已,“你若不信我们所说,大可遍请宫中御医,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定论!依我看来,大姐儿本不致如此,全因病胎手脚俱张缠住了脐带,大姐儿出生时才遭了如此凶险!否则我与老师入林府半月,日日监看二夫人的胎,俱能感觉到胎动,明明是健康之象,为何会突然如此!”白徐氏呆若木鸡,老夫人胸口急剧起伏,疾声问道:“之前为何没能察觉死胎?”杨御医愧道:“说来惭愧,双胎本就难诊,加之胎儿体位常有改变,若一胎活跃,有时难免会有所混淆,不过……之前与老师确认过,两胎均是活胎,不过老夫人刚刚也见到了,那样的病胎,稍受外力便活不得,许是在生产过程中才死去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