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宁的眼泪停不下来,她抱着他,哭得几乎断了气。不过,她拒绝了他要她一同入宫的提议,捂着眼睛说:“我回家等你。”莫如意的目光软软的,捏了她的肩头一下,轻笑,“也好。”莫如意带着皇太孙跟着顺天府尹一同入宫,林老爷子等人自然也要进宫去,剩下一些家丁侍卫都围在太子府前,将这块废墟牢牢地把守起来。白瑞宁没有回林家,差昨夜与她会和的秋雨回去给老夫人等人送信,自己带着缘儿直奔了白家。白松石正在府中招待着昨夜上门的无思大师。一场大火烧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无思大师连夜赶来,对坐整晚,却是相顾无言。“昨夜之事到底是人为、还是势到?”白松石长长叹息,无法回答无思大师的问题。白瑞宁走进白松石的书房时,见到的就是他们对着叹息的样子。“我想知道,那三煞地将来会如何反噬阿离?”白瑞宁开门见山,白松石与无思大师对视一眼,均没有马上回答。白瑞宁也不催他们,自己到书案前拉开抽屉,又抬起抽屉底板,从下面拿出那本曾为白松石招来祸事的《葬经》。她翻开书,快速地翻着书页,直到找到“三煞罗桓地”的字样,才放慢速度耐心地看下去。不过书中言辞晦涩,又涉及许多风水术语,白瑞宁虽找对了地方,对意思的理解却也不多。白松石长叹,“我说给你听吧。三煞罗桓地之所以霸道,是因为地穴中煞气凝聚,葬入此地的人后代中必有一人飞黄腾达势不可挡,可此势之来源是葬入者本身、及其家人的运势,简单地说,林明秀的遗骨葬在那里,便把整个林家的运势转移到了如意身上,往后林家必然会日渐衰落,和如意有关的人也会逐一陨落,越亲近,越是避不过。如意自身也是如此,受此势影响越大,所遭反噬也会越强,所谓天煞孤星,他身边的人只有远离他才不会受他牵连,至于子嗣……”白松石摇摇头,“书中记载的几例,都无子嗣传承。”亲朋尽散、断子绝孙!这就是一世荣华的代价!“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看着沉默不语的白瑞宁,白松石疲惫而无奈,“我起初虽没去寻这地方,可心里总是技痒,也想见识见识这三煞绝地的威力,所以后来你找我,我便应了,可心里对这地方的威力还是不信,直到如意运势初现……我想你去劝劝他,将他母亲的遗骨起出,或许还来得及,他也能得到善终。”去劝他?这三个字在白瑞宁脑子里出现了仅一刹那,就被她全然否定。“他不会听的。”纵然他会听,他起出了林明秀的遗骨,可往后的日子,也不是他想过的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无思大师突然问道:“那三煞罗桓地之所在,是否只有白施主一人知道?”白松石点了点头。白瑞宁离开白府的时候,神色十分木然,等她回到林家,还没进门就听府中哭声一片,思及白松石所说的祸及家人之说,白瑞宁急忙赶进府去,便见林府白绫铺地,府中下人也全都换上了雪白的孝服!“是谁……”白瑞宁有一瞬间的脱力,多亏缘儿搀扶才没有倒下。“禀孙夫人,皇上下令朝中上下无论品级为太子服丧三日。”白瑞宁忙问:“老夫人可好?”下人道:“老夫人安好。”白瑞宁稍稍放了心,提了裙摆直奔葑菲园。葑菲园中,老太太神色凄然,林庞氏与白瑞怡陪伴左右,见了白瑞宁,林庞氏开口便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彻底未归?到底做什么去了?”白瑞宁心情不畅,无意理会林庞氏,可林庞氏竟像说上了瘾,“明知母亲在家惦记,有了消息也不知回来禀报,只差个丫头回来,你到底有没有将林家放在眼里?”白瑞宁心烦不已,“大舅母与其有心情在这里喝问我,不如去打探一下大舅舅的消息,他似乎昨夜也没有回来吧?”她这话一出,林庞氏立时紧张起来,“他怎么了?”白瑞宁摇摇头,“昨夜大舅舅到了太子府前,因太过担心太子,便想冲进火场救人……啧啧……”林庞氏的面孔顿时惨白一片,还想再问,白瑞宁却挥了挥手,“大舅母自己去太子府前看看吧。”林庞氏顿时懵了,连老太太都忘了回,踉踉跄跄地奔出门去。林庞氏走后,白瑞宁规矩地向老夫人行了礼,“外祖母放心,大舅舅开始是想进火场救人来着,不过被人拦下了,如今他随外公入宫去了。”老夫人本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今日受的打击太多,来不及问个究竟林庞氏就冲出去了,此时听白瑞宁这么一说,便放了心,转念又想起太子,顿时又是泪眼朦胧。白瑞怡在旁轻声相劝,目光却几次转到白瑞宁身上,她的眼中有惊讶、有赞许还有感叹,似乎直到此时才觉得,这个以前一直被她欺负着的长姐,真的变了许多。如果是现在的自己……白瑞怡自嘲一笑,她还哪有心思想这些,若非她的幼稚固执,非要在顾月皎面前一较高低,她岂会被人嫉妒?她的女儿岂会被人所害?至今她只要想起小平安,都会泪流满面夜不能寐,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个是她的女儿,除了她自己,又有谁会明白她的伤心?白瑞宁留在了老夫人这里,太子身亡是大事,说举国震动也不为过,今日嘉明帝必有旨意下达安抚臣子百姓,还有对皇太孙的安置问题,与其回去瞎猜,不如留在这里一起等消息。派出去打听的下人不断传消息回来,却多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只知道莫如意带着皇太孙进了清心殿,一上午也没出来。至于其他人就候在殿外,连皇后娘娘也不例外。皇帝对莫如意的信任似乎过了头……白瑞宁不确定这是不是也是那“运势”的作用,可运势再强,要如何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明明在不久之前,皇帝对莫如意还是心存怀疑的。而皇帝的病久治不愈,其间又是否另有隐情?关于这些,白瑞宁本不想问得太多,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所知太少,就连想帮他、想替他分忧,都无从下手。到了下午,又有消息传出,丽贵妃被太后一道圣旨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莫如意带禁卫军五百,直接围了建王府邸,建王则带数十亲随外逃不知所踪。据建王府豢养的私人护卫交待,建王对太子嫉恨已久,这次夺美之事更让建王心怀难舒,一次酒醉时曾放言要火烧太子府!事实上,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说了这样的话,建王也不得不逃,他不逃,落到莫如意手里,假的也成了真的,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可他现在逃了,结果也不会好,他与其外家蒋国公府全都成了反叛之臣,嘉明帝已下旨收回蒋家的兵权,又另派将军赶往北疆节制三军,更赐下尚方宝剑,如有抵抗,立斩不赦!其后两天,京中戒严,风声鹤唳,除去早夭的大皇子与四皇子,五六七八四位皇子人人自危,皆称病不出闭门谢客。这几位皇子出身普通,有两位在太子死后觉得看到曙光的,也在建王的遭遇前吓住了手脚,至于十皇子后的皇子们,则年纪太小,并没有参与到这场争斗中来。三日后,嘉明帝下旨,册立皇太孙为储君,朝中虽有一些反对的声音,可也迅速被林家和徐家联手压了下去,原本相互较劲、视对方为竞争对手的两家,此时紧密地合作在一起,至少在皇太孙长大成为之前,他们必须无分彼此。建王最终在距北疆驻军三十里外的地方被隐腾卫捉住。此时的蒋家仍在负隅顽抗,一心期待建王的到来,由他们拥立直接造反攻回京城。可他们等到的,是嘉明帝处死建王和丽贵妃的一条白绫、和一杯鸩酒。蒋家反了,在大雍围剿的军队面前,在大雍优待降军、自家人不杀自家人的呼喊声中,蒋家军队中一些将官带着手下兵勇直接逃回了大雍一方,有人带头之下,这些本为大雍勇士、却被蒋家利用扣上“反贼”罪名的兵勇纷纷反抗,蒋家之势顿十之去八,蒋家眼见大局无望,带着嫡系卫队连夜奔逃,隐于大雍最北端的极大山脉中。一个风头极盛,可与皇后太子一较高下的名门大族,在短短数月间陨落。可这并不是让大雍官员最为感叹唏嘘的,蒋家虽有余部残存,可已不足为患,经过极剧动荡的京城在平静了三个月后,又有人在这片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的深潭中投入一枚足以掀起巨派的石子。一道将莫如意归入宗牒的旨意自清心殿悄无声息地发下,短短两个时辰,已传遍了整个朝野。莫如意归姓为龙,封理政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