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无可原谅

密涅瓦停在一片废墟上，庞大的舰体掩盖了一大片的区域。密涅瓦的舰身看来虽然糟糕透顶——到处都焦黑一片，依然还存在于某些地方的鲜亮色彩，也还是让它看起来比周遭好许多。此刻，四周的城区，还有不少的地方仍然在燃烧。烧焦或者烧坏的东西，发出着“噼啪”的声响，落到了地上。“太惨了……”舰长塔莉娅和她的副官阿瑟站在这只剩下了焦土的大地上，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声。不是不知晓，他们也造成过类似的罪。尤尼乌斯7是少部分人所为，中子干扰器，却确实造成了无数人的流离失所。可是那个时候，他们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也不希望整个地球落入核战争的悲惨境地。那是无可奈何的事。但现在……人类难道说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吸取教训吗？这样彻底的屠杀，除了死亡和仇恨不会带来任何东西的屠杀，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照明灯被四面架设，让这个尚且冒着黑烟的城市染上了一丝亮色。但大街小巷都有成堆的尸体，被送进救难所的伤者更是难以计数。幸存者被活埋在瓦砾堆下；蜷缩在残破景象中的孩子在一夜间成了孤儿；哀恸的母亲紧抱着孩子的尸体……——被那架巨型MS焚毁的这座城市，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增援部队已经连夜展开救援工作，但现在看来，人手根本不足。密涅瓦同样伤痕累累需要修理，这一战下来，更是几乎打垮了密涅瓦的全部战斗力。驾驶员卧床的卧床，精神出问题的精神出问题……但是塔莉娅还是让轻伤的欧奇斯领着几个人试图多帮上一点忙。“地球军实在太乱来了！”塔莉娅忍不住继续抱怨。尽管他们两个此刻都应该在密涅瓦上处理密涅瓦的修理工作。“是啊……”一向粗线条的阿瑟也显得满脸沉重。四周的废墟中零星的站起了一些侥幸逃过大难的人群，但是那又如何呢？他们失去了一切，除了泪水，什么也不剩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嚎啕着从不远处走过，看来不过4、5岁，小小的身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断的呼喊着他的爸爸妈妈……当然，无人回应。倒是随着这个孩子的哭泣，四周陆陆续续的响起了或者压抑的，或者绝望的，或者迷茫的，或者哀恸的哭泣声，高低起伏不已。多少个孩子失去了父母？多少个父母失去了孩子？多少人失去了家园？多少人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剩下？又有多少人，被埋在了这片焦土之中，身躯也残破得再找不到？只化作了这世界上飘散的冤魂？阿瑟再忍不住，他虽然外表成熟，却确实只是一个18岁的青年而已。走上前，他将那个孩子抱在了手中，细心安抚，但是，那孩子却丝毫也不领他的情，只是一味的放声哭嚎……他的年龄，什么也不懂，却隐约也明白了，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一切可以依靠的东西。“他受伤了。”塔莉娅耶忍不住走上了前，提醒自己粗心的副官——这孩子的膝盖、手臂都受伤了啊！阿瑟这才恍然大悟，慌慌张张的用一种别扭的姿势抱着孩子到了一边临时建立起来的医疗点中。人手太少，遭难者太多，有什么好说的呢？塔莉娅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当初不惜和迪兰达尔分手也想要得到的孩子，还有孩子的父亲。——就算是他，如果真的失去了那孩子，也要痛苦不已的吧？塔莉娅想。她自己就不知道，若失去了这个孩子，自己会痛苦到怎样的地步。会不会疯掉？会不会觉得了无生意？虽然常年征战在外，但她求的，难道不就是在后方的孩子的平安吗？下达这样的命令的人，他们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心？为什么，要弄成这样？**真也在茫然的看着这一切，看着来来往往的士兵在救援。他的脉冲已经被回收，自己却连驾驶员的服装也没有换下来。直布罗陀的援军把因为驾驶舱破碎而重伤史黛拉带走了。现在她是俘虏。但他根本连看都不敢去看。他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难道，期待她真的被治好吗？玛尤……忽然间，他想了起来，拼命的朝刚才妹妹遇难的地方奔去。可是那里，已经是一片焦土瓦砾，再无其他。“这个地方，不可能有活人了。也没有生命反应的征兆。”被他拉来的扎夫特士兵看到他一身红衣，没有反抗，却最终，给了他这么一个无情的答案。真怔怔的站在那儿。不知道该不该去动那累得老高的碎石堆。因为他根本就不敢想象，不敢让自己去面对，在挖开这些东西以后，底下的场景是怎样的惨烈。这是谁的错？为什么会这样？这样的念头，再次纠缠不休的，在他的脑袋里面转动了起来。**拉克丝走下密涅瓦的时候，看见的，也是这样的惨状。而纵使是经过了罗德尼亚实验室的考验，看到这满地的焦土，心也还是颤抖了起来。在四周走了走，更是觉得凄凉到了极点。还在燃烧着的三座半的城市成了废墟。经济上的损失自不必言。然而最重要的，是在那废墟之下无数的冤魂，至今也不能核对出一个具体的数字。和记忆中动画里那寥寥闪过的画面不同，亲眼看见，才能明白这份冲击……身躯被炮火肢解，支离破碎；姓名被掩盖在了战火之中，无可追寻；在破碎的建筑物上，到处都是看不出完整肉块的残破血肉，染血的衣物也不过是零星的布片而已……偶尔出现被掩盖了半个身躯的死者、身体残破的死者……恐怖残破的躯体，脸上的绝望和扭曲，那些因为不甘而睁大的双眼……还有生还者的哭泣。蓬头垢面的，用自己的全部身心在哭泣。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这份悲哀将一直持续到他们生命的终结。死者的悲哀，生者的无力。苍白着脸色，紧紧的握住了拳，任由指甲陷进了肉里。此刻，基拉不在她的身边，她第一次自己，亲眼面对这样的悲惨，于是终于知道，在这个浑身发冷的时候有一个依靠，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但她不过是看着，不过是看着而已。基拉也会好起来。在这里，有多少人，永远的失去了他们的所有依靠？这样的悲惨……为什么，会这样的悲惨？史黛拉•鲁西耶。她造成的这惨状。当然在她背后的LOGOS更加最大恶极，但这一切，终究是她亲手造成的。毫不留情、毫无怜悯。他们这样的人，看见了这一切，也不免觉得心惊胆颤，为什么，她就可以毫不犹豫的一手造成这样的地狱？**纵使是没有得到那么多这方面的资料，拉克丝也在那个世界听说过无数的评论。是啊，她无知。从小的教育就是杀戮，她根本就没有生命可贵的概念。在她的眼里，也没有军人与平民的区别。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一个很单纯的生命。她只是害怕死亡，或者说害怕自身的存在消失。害怕那种虚无所以恐惧。然而，就因为这样，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吗？当她看见那些奔逃的无辜的平民的时候，完全想不到他们其实没有任何的伤害她的力量，想不到那些生命在她的手中消失了，也就同样要归于一片虚无？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她为了自身的存在，毫不犹豫的抹杀了别人的存在。或者仅仅是为了自身，也有可能还要包括一两个她重视的人的存在。不计那些军队，也还有百万以上的平民……难道说，可怜可悲就做什么都能被原谅？难道说，“被利用”可以作为所有罪恶脱罪的借口？难道说，无知，单纯，就能做为杀戮，乃至于屠杀的理由？**拉克丝知道其实就杀戮这一点而言她没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因为她的命令死亡的人绝对不少。可是想到，因为“怕死”这样的理由就去屠戮百万人还是平民，她自己，就说什么也做不到。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底线——就算她是一个黑心的政治家，也应该有一个底线。——虽然我不比你高尚，却也无法原谅。下达命令的是LOGOS，但是开枪的是她。她或许单纯，但是并非没有思考能力。就算是一把刀，当刀身染上了这么多的鲜血，也会被冠以“凶器”之名吧？何况那还是一个人。用一句“工具”就能够轻易的揭过去么？她是工具没错，但是她屠杀却是她自己的意愿！至少她自身的意志并没有否定这种做法！于是，拉克丝想起了那首《深海的孤独》，动画里，这是史黛拉的角色歌，一首曲调与词，都优美而哀伤的歌。曾经，在她还不是“拉克丝”的时候，她也很喜欢这首歌。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在看见这一切的时候，终于明白，自己的为什么不愿意“盗版”这首歌。明明觉得，seed的歌，在这个seed的世界里歌唱，是很适合的。——在动画里面，许许多多的画面不过是一闪而过，那百万平民没有史黛拉的可爱的容貌，没有她那么多的戏份，没有对他们的心理剖析……什么都没有。偶尔的画面一闪而逝，也不过是一两个人的命运终结。大部分的人，不过是包含在了那一个数字之中，连“路人甲”都算不上。所以……史黛拉，你有一首《深海的孤独》为你送行，那又有什么歌，能够为你手下的百万冤魂陪葬？你能在世间留下一个优美的最后形象。被你埋葬的百万家庭，那些破碎的肢体和失去的家园，又该如何悲惨踟蹰的走下去？那个时候……人人都看见了你的悲哀你的可怜。又有谁能看见，此刻尚且弥漫于天空的黑烟中，那百万冤魂的哀号？难道你悲惨可怜，就可以将一样的悲哀绝望，加诸到他人身上？难道没有“戏份”，不是这战争中的主角，这些生命就可以如此的被忽视？对于屏幕前无关的人来说或者确实是如此。然而现实呢？现在想起那些为前世见到的那些为她开脱的话语，纵使在这个世界还没有看见，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拉克丝就不免想起来，愤恨起来。——那些可以说“原谅”的话语，只是因为自己不在这悲剧之中，才能说出的凉薄之语。很多人，他们往往忘记，这个世界上最多的，就是这样随时会因为时代的战乱而死亡的人——甚至他们自己往往也是。只不过，那个世界还在和平之中而已。眼前这些死去的人，哭泣的人，一样是活生生的。也许他们没有那么悲惨的过去，那么，难道就应该迎来这样悲惨的结局？她几乎毁了这些人的一切。所以，怎么不恨？凭什么不恨？为什么不能恨？只是他们没有力量。而就算是知道，还有更加值得恨的人，也不等于，那个人可以原谅。*不……这是现实，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没有必要去思考的。在现实中也不会出现。而且……拉克丝还是硬生生的，中止了自己蔓延下去的思绪。说到底，第一次看见这样悲惨的场景，这么直直的面对了……便不免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而失态。何况，本来就情绪不稳。但是，不能这样下去的。生气、愤怒、仇恨，是一回事，但是，任由这些负面感情占据理智，是另一回事。这些仇恨将召唤战争，而战争也会再次召唤仇恨。如此循环反复的战争连锁，造就的，便是今日这样的悲剧。也是明天的……——不让世界变成那个样子，难道不是早就如此发过誓？虽然不可以转头。这战火下的悲剧，这一幕，为了不让自己变成那样的人，为了不让这个世界再这样的悲哀绝望下去，必须要牢牢的记住。一点点的，牢牢的记住。然而……不能再让那些因为眼前的场景而产生的负面情绪蔓延下去了。如果，连她这个只是“看见”的人也这样的话……也许只有直接面对这一切，感受这一切，才能理解，为何战火会如此的扩大吧！影像，或者其它的什么，永远都不如亲眼见到，或者更进一步，亲身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