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质自上船后便不再言语,不同于上船前的嘻嘻闹闹,现在安静的她竟让我有些恐慌。她知道我瞒了她,她知道我说皇父来找我也是说谎,我想她更应该知道带她走是七哥的意思。想同她快意江湖,是真的,可我也知道,时机不对。“陆修。”她自身后唤我,我还身看她。“颜筝可以同你走,可是昭质不能。”她说的云淡风轻,我并没有走上前去。我看着她一笑,允她走罢,任谁也牵不住她。回身不再看她,许久的静谧后,是船夫惊慌的声音“那位姑娘跳下船了。”“让她走吧。”我似乎在自言自语,转了身,风大了,回到船舱,竟嗅到了胭脂的味道。船舱里还有女人?一掀帘幕,竟愣了神。“你——”我迟疑了。“我是颜筝。”袭雯看着我。笑着一点头。“从今起。我就是颜筝了。”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万般情绪百转千回。我看着她此刻满怀期冀地眼神。“我不能带你走。”那目光瞬间凉了。她抿唇一笑。笑地凄凉。“我不能带你走。”我依然笑。“我有妻袭雯。”我从未承认过自己地妻室。对于袭雯。我借她那个位置。她并不是有心嫁我。只是赌气七哥。我亦不是有心娶她,只是随了她的任性。可我不得不承认,她像元妃,那个我曾唤做母亲的人。当日她纵身撞向七哥寝殿的廊柱,我陡然入梦,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母妃。我恨母妃,恨她的一身刚烈,恨她的遽然离去。彷佛前一日,她还在窗边一句句领着我念楚辞,后一日,战报传来,她绝然的松开牵我的手,纵身一跳,玄明殿从此为她而封。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仇恨能让她抛开世间的一切,包括我。太妃们说母妃是傻,皇后说母妃是忠,而我的皇父只说母妃太过刚烈。母妃活着的时候常说自己是困于金笼之中。她在做皇父的女人前,曾是敌国的皇后,以善舞而名扬天下。那是注定破碎的江山,而一个弱国皇后的命运,也不过是短暂的华丽。母妃并不喜欢我,因为我不是她希冀而出的生命。在我出生之前,她育有儿女,我也一直知道母妃前殿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宫衣并不是为我制备,母妃还在幻想吧。那个男人,那个被母妃视为夫君的男人,为母妃打了十年的仗。母妃是他的尊严,他誓死夺回的尊严。天佑十一年的秋天,皇父一举覆灭那个王朝,大将带回了敌国君主的首级。皇父在玄明殿大摆宴席,三天三夜的酒醉金迷,三天三夜的丝竹环绕,三天三夜,皇帝命母妃以舞助兴。母妃在玄明殿云袖长摆,彩缎悬空,裙袂飞扬,众人如痴如醉。最后一个俯身,母妃的目光停驻于我身上,她第一次对我展露笑颜,也是唯一的一次,那笑容太美,刺痛我的双目。那是转瞬即逝的流华,母妃纵身一跃,完成了她人世间最后一跳。丝竹奏乐,觥筹相碰,嘤嘤私语,关乎声音的一切霎时停驻,只留下那一瞬的静寂无声。皇父下令,当日随舞的舞娘全部处死,看到元妃起舞的一百一十位宫婢一并殉葬。皇父以敌国皇后之名为母妃置丧,母妃的尸首得以和那个男人合葬。只是玄明殿从此再没有了声息。此刻,我轻握起袭雯的手,好七嫂,你留袭雯陪我的心意,我领了。也许,我心中也在期盼,有一个女人能为我抛去繁华,纵身与我相守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