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饿鬼

回到酒店的房间，是早上三点刚过。魂魄回去的方法，竟然出奇的简单，只需要和身体重合就行了。起来的时候，觉得头晕目眩，肢体僵硬，巫炀说，这是正常反应，睡一觉就会好的。我们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躺下了，这一觉，又是睡到晚上十点多。玄麒还没有醒，我觉得很饿，翻翻包，只找到几块饼干，忽然想到酒店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就打算去看看有没有吃的。出门时，叫了玄麒一声，他砸吧着嘴，没理我，翻个身继续睡。如果有吃的，给他打包一点带回来吧。我是这么想的。路过沈天晖的房间也顺便敲了下门，没人应，看来，打包的又要多带一份了。酒店的位置，并不十分kao近市中心，可能，是为了到鬼门关方便，所以特意选在这里的。这么晚了，除了大堂里的灯和门外的霓虹灯，基本上没什么灯光了，而外面除了偶尔经过的一两辆车，几乎看不到人。我问过前台的小姐，她说咖啡厅是由另一扇门进去的，需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好在刚才的几块饼干还有点用，这会儿不再饿得火烧火燎，也就信步走出去，想正好可以呼吸一下夏夜里清新的空气。才出大堂的门，扑鼻而来一股青草的香气，面前不远处有片草丛，灯光下能看到不少蠓虫在上面飞舞，蛙鸣声此起彼伏，我深深吸口气，不想，有只扑灯的大飞蛾突地擦着脸飞过，略略一惊，随即不自觉地笑出来——这样的气息，真让人身心舒畅。按照前台小姐的指点，左转拐入一条小道，眼前一下子一片漆黑，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才看清这是一条幽静的小路，地上铺着鹅卵石，路边也是草丛，大概没有修整过，长得乱糟糟的，有膝盖那么高。“好饿……”正在边走边四处打量的时候，忽然听到有声音低低地传来，似乎是在右边。我停下仔细听，但等了很久，也没有再听到什么。“好饿……”才抬脚，声音又传来了，这次清楚了些，好像是个孩子，在叫饿。右边的这一大片草丛，长得郁郁葱葱，里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有什么。“饿啊……饿……”真的是孩子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叫着。难道是谁家走失的小孩？我想，或者，是被遗弃在这里的？“饿……”听起来，这孩子已经相当虚弱了。我急忙往草丛里走，想至少先把他带出来，然后再报警也来得及。草丛深处的草已经长到大腿般高了，地上有很多土块、石头，踩下去，一个不小心，人就是一歪，好几次都差点摔倒。这时，孩子已经不叫了，我没法确定具体位置，只好凭感觉，向着大概的方向走去。“你在哪里？”又走了一会儿，我尝试着叫了声，等回音的时候，猛地觉得四周静得可怕，蛙鸣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连蟋蟀也噤了声。回头四顾间，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身后，酒店的灯光已经完全消失，四面八方都是草，被微风吹得轻轻摇摆，抬头看到漆黑的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只有一轮粉红的圆月高挂着，硕大而妖异。我不禁暗自叹息，照这样的情形看起来，又要遇到稀奇古怪的妖魔鬼怪了。只是，现在没了匕首，不知道等巫炀或沈天晖赶到的时候，我是不是还能活着。“饿呀……”这次，声音是在我身边响起的。反正已经落在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套里，也就不怎么害怕了，索性过去看个明白也好。想着，便向那个方向走去，哪知才走了几步，脚下冷不丁被一绊，倒下的时候，稀里哗啦地压倒了一大片草。定定神，向脚边看去，发现那里用枯枝和干草垒着个类似鸟窝的东西，而鸟窝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死死瞪着我。我一惊，手脚并用，忙不迭地向后退“饿……”声音正是从眼睛那里发出来的。之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蹒跚地走了出来。借着月光，看到它的个头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差不多，也确实长着一张孩子的脸。又向我kao近了些，它的整个身体就暴lou在了月光里。脸下面的脖子虽然很细，也还算正常，但再往下，就完全可以说是可怕了——它的肚子足足有头的三四倍大，如同一面鼓，腿细得好像干枯的树枝，颤颤巍巍的几乎撑不住圆滚滚的肚子，手上脚上的指甲长而黑亮。“饿啊……”它叫着，突然朝着我扑过来。一缩脚，这一口便咬在了鞋上，它猛一甩头，“嘶”的一声，鞋面被撕下一小块来，我只觉得脚上一疼，大概是划破了。幸好穿的是运动鞋，如果是凉鞋，不知道脚会被咬成什么样子。它显然并不喜欢鞋子的味道，嚼了两口后，“噗”地吐出来，目光灼灼地继续盯着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后退，它跟着我，也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我发现它的步伐并不很灵活，就想转身逃走。没成想，才刚刚转身，就感到背后有东西扑来，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它带着呼呼的风声，没入了草丛。我一愣，急忙向着自认为是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没多久，听到身后的草丛里“悉悉索索”的，肯定是它追来了，而且速度还不慢。我心里愈加慌乱，一脚踩在块石头上，一扭就跪到了地上，脚踝立刻钻心地疼起来。“饿……”草丛里倏地窜出样东西，不用细看也知道是什么。我闭上眼，一手握拳，用最大的力气挥出去，那东西竟然被我打中了。感觉打到的地方皮肤粗糙、干涩，但相当绵软。只听到“嗷”的一声怪叫，它退了好几步，捂着肚子，痛苦地蹲着。原来打到的是肚子。我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见它暂时没功夫理会我，便急忙起身，一瘸一拐地又跑起来，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叫声，听起来满怀委屈。我顾不得去想这是什么意思，一心只想着快点跑回到酒店旁边的那条小路上，哪怕，看到酒店的灯光也好。又过了一会儿，仿佛回应般，一声低沉的咆哮响起，这次的听起来，满是愤怒。不好了。刹那间，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回头，除了大片的草，什么都没有看到，天上有云飘过，遮得月光忽明忽暗，我紧绷着神经，生怕有什么东西会从背后跳出来。眼角忽然瞥到有亮光，定睛看时，云恰好将月亮遮住，只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鲜红的火球在上下舞动。什么东西？有人来救我了吗？刚想呼救，月亮慢慢从云里lou了出来，随着月光亮起，我看到一个和刚才的“小孩”体型一样的东西，只是更大，几乎高我一个头，长着一张女人的脸，那个火球，正是从它嘴里吐出来的。它披散着长发，用同样亮晶晶的眼睛，从发丝间恶狠狠地瞪着我。声音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我骇得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女人”手里抱着刚才追我的“小孩”，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我猛的清醒过来，转身尽最大努力跑着，可是，地上的高低不平使得脚更疼，我咬牙忍着，拼命想加快速度。或许是因为身体大的关系，“女人”追的速度不如“小孩”快，动作也不是很灵活，我尽管行动有些不便，但不顾一切地一会儿向这边闪，一会儿往那边躲，竟然也和它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没有让它再kao近。“女人”见追不到，身上的“小孩”又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似乎更愤怒了，一甩手给了“小孩”一个巴掌，然后将它驮到背上，一矮身，竟腾空而起向我扑来。我脚下又踩到一块石头，没来得及反应就一屁股坐到地上，疼的几乎要流出眼泪，不知是巧，还是不巧，也正是因为踩到这块石头，让我堪堪躲过了扑过来的“女人”。脚大概已经肿起来了，热辣辣的疼得更厉害，刚才全凭着意志力在硬挺着跑，现在一旦坐下来，腿竟然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转个身向后蹭了一点，看到“女人”就站在面前，微张着嘴，lou出一口细密的利齿，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说时迟，那时快，它俯身向我狠狠咬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了下，朝旁边一滚，没有被咬到要害。它抬起头，牙齿上沾着一点血迹，牙缝里还卡着些碎布。我这才意识到右手手臂很疼，低头一看，衣袖已经没了，跟衣袖一起被扯掉的，还有一小块皮肉。它tian了tian嘴唇，似乎在回味血和皮肉的味道。而此时此刻，比疼痛更甚的，是一阵一阵袭来的彻骨的寒意，我觉得，原本只到手腕的冰冷感觉，像无数蚂蚁在爬一样，迅速向手臂蔓延，在到达肩膀的时候，我的意识开始恍惚起来。“女人”仿佛也看出了我的变化，将背后的“小孩”放下，似乎，是准备好了要享用一顿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