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爷的目光在我们两个身上转了转,笑得有些暧昧:“你们……”“不是的!”我急忙否认,“他的目的,是我怀的这块璧,保我周全,也只是为了不让别人拿到。”“哦……”微微点头的太爷爷,看起来有些失望。“你们在这里啊。”门口传来伯父的声音,他恭敬地向太爷爷行了个礼,说:“米长老,这些孩子叨扰你了。”“没事没事。”太爷爷在我肩上轻拍一下,“都跟你们伯父去吧。”走出小屋的时候,十一点刚过,人群开始散了,大人们抱着睡着的、或是领着呵欠连天的孩子,陆续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彩灯也陆续被摘了下来。沈天晖故意走在最后,拉住我,轻声说先回去,等晚一点的时候再出发。回到房间,玄麒打开电视,胡乱调着频道。调了几下,他忽然叹口气说:“伯父从小就被丢到乡下,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也挺可怜。”想想,确实。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吧。家族拥有的不同寻常的眼睛,哪怕是没有遗传到,也无法置身事外。我隐约觉得,也许,爷爷生前在做的事,也是他的使命。伯父在外面敲了敲门,说晚了,早点睡吧。我应一声,起身去关了灯。看看手机,十一点半,不知道沈天晖说的晚一点,是什么时候。窗外,月光淡淡的。空气中夹杂着竹叶和泥土的气味,清新而湿润,耳边一片蛙鸣,偶尔,会传来一两声村妇的呼唤,想必是在叫还没有回家的孩子或丈夫,而每当人声一起,总有不知道谁家的狗,也跟着“汪汪”地凑热闹。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窗外的声音渐渐稀少,月光却愈发明亮了。忽然,吼声再次出现,悠长,但是仍然很轻。我们同时站起来,玄麒侧着头,仔细地听着。片刻后,他打开门往外走。门外赫然站着一个人,是伯父,他仿佛早就料到我们会出去似的,面无表情地说:“不要出门,更不要上山。”玄麒不大情愿地退后一步,明知故问道:“为什么?我们只是想去看看夜景。”“你们是听到了那个声音,想去看看吧?”伯父说。听了这话,不免一惊,原本以为只有我们能听见,想不到他也听见了。玄麒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是什么声音?”“所谓的山神。”伯父回头朝山上看了看,“从小,我就能听到,村里还有几个人,也都听得到,但是米长老总是说我们听错了,说那只是风吹过竹林的声音。”看来,尽管是普通的眼睛,但家族的遗传,还是或多或少地体现了出来。“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出去,尤其是十二点以后。”伯父接着说,“几年前,和我一样听得见的几个人中,有一个曾想在晚上上山看看究竟,可是,他一走出家门,就像发了疯一样,拼命往山上冲,我们趴在窗户边看到,觉得不对,但是谁也不敢出去把他拉回来。于是,这个人就这样失踪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是被野兽吃了,或是掉到山崖下面去了吗?”玄麒问。伯父摇头道:“如果是这样,至少会留下骸骨,但是他真的是失踪,像蒸发了一样,全村的人出去找了好几次,什么都找不到。所以,你们现在绝对不能出去,我会在这里看着的。”无奈,我们唯有退回房间。关好门,玄麒闷闷不乐地坐在**,嘟囔着:“这下好了,现在怎么办?”墙上老式挂钟的发条声“滋滋”地响起,随即敲了十二下。窗户忽然“砰”一声关上,之后,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房间,刚才窗外的种种声音,仿佛拔了电源的收音机,一瞬间,全都消失了。这次,又是什么?我紧张地想。玄麒则侧耳倾听着,过了很久才说:“好像有人朝这里来了。”窗外似乎有一点亮光,但依然寂静。过了一会儿,光线越来越亮,玄麒小心地趴到窗口,从窗户缝里看出去,之后回头,小声说:“差不多全村的人都出动了,正在朝这里来,走得很慢,不知道想干什么。”闻言,我也从窗户缝里往外看,只见有很多人,手里拿着手电筒,缓步朝我们的方向走来,很安静,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小心!”与喊声同时出现的,是门板撞在墙上的声音,我感到背后有东西快速逼近,下意识地一缩头,头顶掠过一阵凉风。回头,拿着镰刀的伯父鬼魅一般站在房间里。“突然闯进来的。”玄麒手足无措地看着我。而在他身后,我看到又有一个身影,手里拿着明晃晃的菜刀。“小心你后面!”我忍不住大叫,玄麒急忙往旁边一跳,菜刀正好擦过他的身体,cha在了床前的小木桌上。拿着菜刀的人,是伯母。这一下用力不小,菜刀在桌上cha得很深,她低着头,使劲往外拔,头发在脸上遮出一片阴影,看不到她的眼睛。伯父在第一下没有砍中之后,又举起镰刀冲过来。我与他一照面,发现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好似在梦游,不禁一愣,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镰刀的刀刃,带着呼呼风声,向我的头顶落下。腰间忽然被一条手臂箍着朝后一拉,接着便kao到了谁的胸口,镰刀堪堪擦过我的鼻尖,一秒后,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都是冷汗。然后,背后蓦地一空,眼前一黑,才发现那人已到我面前,转身一个漂亮的回旋踢,踢飞了再次被举起的镰刀。而镰刀还未落地,手刀已然斩落,伯父一窒,软绵绵地倒了下来。“你那边怎么样?”巫炀干净利落地做完这一切,转头问道。那边的沈天晖,正从后边架着胡乱挣扎的伯母,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红痕。巫炀“啧”一声,过去如法炮制,伯母便也软绵绵地倒了下来。“他们……”玄麒有点担心,看着地上的两个人。“没事。”巫炀说着,闪到大门边朝外张望。“怎么样?”沈天晖问道。巫炀摇摇头:“全来了,跑吧,到山上去。”话音才落,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就冲出门去。沈天晖回头对玄麒说了句“跟上”,也快速跑起来。人群好像猛地清醒过来一般,簇拥着追在我们身后。巫炀跑得很快,没多久,我已经觉得上气不接下气,腿也开始发软,好几次都被石头绊得险些摔倒,但是,我咬着牙,不断对自己说,千万不能倒,千万不能倒,一旦倒下,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手电筒的灯光,在面前的路面上投下许多光斑,晃得我眼花缭乱,人群中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杂乱的脚步声。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村民们追得很紧,手里拿着的武器五花八门——棍子,镰刀,菜刀,锄头,甚至,还有擀面杖。这些人大都是青壮男人,虽然脸看不清,但想必也是和伯父一样闭着眼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杀气。不多久,我们跑过了山脚下的石碑。巫炀忽然停下,朝山上看去。这时,觉得手上潮乎乎的,很热,低头看时才意识到,一路跑来,他始终没有放开我的手。心里猛地一阵悸动,原本就因为狂奔而不甚平稳的呼吸,更加急迫起来,而且,不知怎么的,头开始感到有些晕,耳边渐渐什么都听不到,只有心跳声,擂鼓一样,震得耳膜“咚咚”直响,我不敢稍动,僵硬地保持着姿势。恍惚间,觉得他的手指长而纤细,手心里长着的老茧,微微刺着我的皮肤。“快跑啊,别看了。”沈天晖和玄麒擦身而过,吓了我一大跳。再回头,发现人群也停下了,在离我们三五米远的地方愣愣地站着,月光照到他们脸上,能看到他们的眼睛确实是闭着的,而嘴唇都翕动着,喃喃地如梦呓般说着什么。“他们难道是不敢上山吗?”已经跑过去的玄麒,见人群没有追上来,又跑回来问。我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巫炀还在看着山上,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意思。“你能看到什么?”我轻轻地摇晃了下手,问他。“你们太爷爷说的那个阵,好像有点不对劲。”他被这样一晃,也意识到了还拉着我的手,头一别,不lou痕迹地松开了。“走吧,上去看看。”沈天晖已经站到上山的阶梯上,居高临下地冲我们一挥手。台阶是在山体上直接凿出来的,很窄,长满青苔,也很滑。举目望去,整座山都种满竹子,路边开着些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月光透过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间很安静,没有虫鸣鸟叫,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我们的脚步声。走了不过才几步,吼声再次响起,充满愤怒,也仿佛在警告我们,不要kao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