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告诉我们,大概十年前,有一天晚上,村子里游荡的亡灵忽然全都在往山上的某个地方集中,他跟去一看,原本布缚虎阵的地方,不知被谁,用竹笋摆了个困龙阵,看起来,那人法力尚浅,阵也根本没什么威力,当时他以为,可能是哪个刚刚学成的小法师,为了练习而摆阵,念了引领咒语后,看到引来这么多亡灵,吓得落荒而逃了,也就没有理会。困龙阵与缚虎阵一样,同属封印类阵法,他天天在这山上来来回回,不时的看到,自然心里很不舒服,再加上看那天被引进阵的亡灵没一个出来的,就进去把阵眼给拔了。没想到的是,阵眼刚拔出来,阵里就是一阵波动,好像又有一个什么阵法被启动了,而且,里面的亡灵一个也没有出来。他研究了很久,横竖就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发现,这样一个初级阵法,并没有因为失了阵眼而被破,反而呈现出一种将破未破的奇怪状态。他不放心,一直守在阵边不敢离开。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晚,他渐渐失去了耐心,就在转身想走的时候,阵里忽然涌出一股力量,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那时村里发生的变故,他自然是不知道的,只知道这力量涌出来的时候,恰好是晚上十二点,持续一刻钟之后,力量就渐渐弱下来,直到消失。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了,虽然跌跌撞撞,却是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阵边。白虎看到他,认得是山下村里的村民,见他身上的魂魄已经浮出一半,觉得事情不妙,慌忙伸手搭救,但还是晚了,那人的一魂一魄,像遇到吸尘器的灰尘,瞬间就被吸进阵里,没了声息。他也曾试过要寻回丢失的魂魄,但试了好几个方法,都是毫无回应。无奈,只好让那失了一魂一魄的人疯疯癫癫地回去了。之后,这个阵每到整点都会有力量涌出,持续一刻钟,就再度平静下来,如此循环,一直到早上三点。听到这里,沈天晖下意识地抬腕看表:“快四点了,看来,我们正巧赶上最后一波。”“我知道山下的老头有些本事。但是,不管他怎么防范,总有疏忽的时候,那些上来的人,若是我刚好赶到,虽能捡回一条命,也都会丢掉一魂一魄,若是我来不及赶到……”白虎似乎有些不忍再说下去。“怎样?”玄麒迫不及待地问。白虎重重叹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魂都看不到,彻彻底底地消失。”大家一时都没了声音。在一片安静的房间里,就听到妙妙突然大叫一声,“噌”地跳到巫炀身上。巫炀正在想着什么,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样,猝不及防间,脸色大变,看起来,竟然是吓了一大跳。“滚!”他用两只手指捏起妙妙脖子上的皮,把她丢到地上。妙妙一副非常着急的样子,仰头对着巫炀又叫几声,转头跳到我身上。“姐姐,给我弄件衣服。”她的声音随即在脑中响起。我想,妙妙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对我们来说有价值的事,便让白虎拿件他的上衣来。白虎可能平时都习惯**上身,听说要上衣,到窗边的木箱里翻了很久,才拿了件皱巴巴的衣服出来。妙妙也不管,叼了衣服就跑到房子外面去了,几分钟后,变成人的她,穿着件几乎是连衣裙的上衣,光着脚走进来。“你们说的那个阵,我好像听说过。”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们都没想到。巫炀刚才皱着的眉头还没有松开,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不要胡闹!”妙妙坐到玄麒身边,信誓旦旦地说:“我真的听说过,听妈妈说的。”巫炀没有说话,沈天晖则示意她说下去。妙妙转着滚圆的大眼珠想了很久。巫炀开始不耐烦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让我好好想想啊。”妙妙白了他一眼,“这还是小时候,妈妈教我阵法的时候说的。”然后,她清了清喉咙道:“这个阵,是非常非常古老的一种阵法,到底是谁发明的,已经无从考证了。从外表上看,和困龙阵非常接近,但是,两者的作用却是天差地别,截然不同……”“说重点。”巫炀觉得前奏太长,打断了她。妙妙又白他一眼,才说:“这个阵的特点,就是刚才这位巧匠说的,午夜十二点启动,一刻钟后力量释放完毕,然后每隔半个时辰循环一次,总共是三到四次。但究竟是三次,还是四次,就要看布阵的人的法力了。”“这么说的话,布这里的阵的人,是个高手啰?”玄麒问。妙妙点头:“嗯,他的道行,至少要在千年左右。”“这阵有什么用?”沈天晖问道。“说到这阵的用处啊——”妙妙看大家的目光焦点都在自己身上,不禁摆出副说书先生的样子,拉长了声调,卖起关子来。“快说!”巫炀忍不住的一声低吼,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妙妙脖子一缩,快速而含糊地说:“噬魂。”“什么?”我没听清,看看其他人,应该也都没有听清。“噬魂。”妙妙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在力量所能涉及的范围内,不管生魂还是亡灵,都会被这个阵引过去,然后,被吞噬——但是,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吃掉,而是,为布阵的人所用。”“不对啊,猫妖小姐。”白虎在旁边沉默很久,开口了,“你说,这个阵和困龙阵很像,可是,山上的阵,确确实实是困龙阵,我绝不会看错的。”“不,妙妙说的没错。”我想到了阵里的力量冲出前,竹笋改变过位置,“三点的时候,我看到竹笋动过。”白虎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难以置信:“不可能,我一直盯着那个阵,竹笋绝对没有动过,也不会动!”“你最好还是相信她。”巫炀悠悠地说,“她就是狼族使者口中的青鸾。”白虎一愣,还是不信:“她不过是个人类小姑娘,哪里能有什么宝物。”“巧匠,是真的。”沈天晖笑了起来,“你还记得老爷子叫你造的那把匕首吗?就是专门给这个小姑娘用的。”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急忙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断了的匕首,托在手里,递到白虎面前,他一看匕首断了,略略一惊,拿起来细细端详着。“能修好吗?”我问他。“嗯……”他微微点头,“但是没有材料了,你看,我给你镶一点东西上去接起来,好不好?”我当然不会不同意:“全听你的,只要能修好。”“让我看看,镶点什么好呢……”他嘴里念念有词,向房子外走去。我也想跟去,却被沈天晖拉住。“让他去吧。”他说,“每到考虑要用什么材料、怎么做的时候,他都会全神贯注,对外界充耳不闻,若这个时候有人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转回身的时候,巫炀正低着头,自言自语着:“噬魂……生魂……亡灵……要这么多魂魄,有什么用呢……”“吃呗。”玄麒凑过去,半开玩笑地接口道。巫炀瞥了他一眼:“修行到了千年,吃人类的魂魄已经没用了,这时最好的补品,是其他妖怪的内丹。”“吃自己的同类?不就等于人吃人?”玄麒不大相信。“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巫炀淡淡地说,“所以,这家伙要这些魂魄,不会是用来吃的。”然后,我们又猜测了几种可能性,但都被一一否决,一直到天色放亮,也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来。“青鸾小姐,你看,用这个好不好?”突然,白虎兴奋地冲了进来。只见他手里举着一个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头颅,样子很像狸猫,但毛色却是白的。“这是什么?”我从没见过这种动物。“天狗!”沈天晖轻呼道,“巧匠,难道你打算用天狗牙?”白虎嘿嘿一笑:“天狗牙既坚固,又是辟邪佳品,而且,之前真是不好意思,险些伤了你们,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最合适。”玄麒好奇地凑过来看,问天狗是什么。“天狗啊,就像傒囊一样,是很早以前就有的精怪。”沈天晖解释说,“就是传说中二郎神的哮天犬。拥有一件用它们的牙做的饰品、武器之类,可以说是很多法师、除魔师一辈子的梦想。”接着,玄麒说了一句让所有人为之侧目的话:“那一定可以卖很多钱吧。”沈天晖笑起来:“我给你钱,多少都可以,你去买买看——不需要成品,只要一枚天狗牙。”转而又对白虎说:“这东西可以说是你压箱底的宝贝,未免也太贵重了。”“再好的东西,不能发挥它的价值,和废物也没什么差别。”白虎并不以为然,“之所以一直放着没用,并不是舍不得,而是找不到适合它的归宿。”由衷的感激,让我一时无法说出任何感谢的话。然后,白虎从我手指上取了些血去,说给他三天时间,匕首就能恢复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