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星被“爬虫类”三个字深深地刺激到。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叫一声,跃起一人多高,双手前伸,向巫炀扑过去。连我们都能看出,这只是试探性的一击,巫炀侧了侧身,轻松躲过。之后,昴星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下一步的行动并不着急,站在原地,眼珠滴溜溜地乱转:“先等一等,让我问你些事,然后我们再打。”“我凭什么回答你?”巫炀冷冷地说。昴星略想了想,道:“你答了,我便将天狗和狐狸还给你。”“那,真是多谢了。”巫炀嘴上说着客套话,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怎么样?”昴星又问。“阁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巫炀笑笑,“不过,不必了。只要你一死,他们一样会安然无恙。”“谁会死,不到最后是不会知道的。”昴星这次倒不生气了,“你看,刚刚跟化蛇打,花了这么多力气,为什么不趁现在休息一会儿呢?”巫炀不言语了,片刻后,可能觉得这样也好,又或许是想听听昴星到底要问什么,终于轻轻一点头。“这女人身上,究竟有什么?”昴星的这个问题,想必憋了很久了。而听到他这么说,我们不由得都是一愣。“你不知道?”就连巫炀也颇感意外。“知道还问你干嘛。”昴星撇撇嘴角,“是什么好东西?”“你爷爷没有告诉你?”巫炀再次确认道。昴星有些不耐烦起来:“没有,没有。你说不说?不说就算了,动手吧。”“你就这么想知道?”这次,换巫炀不着急了。“要说快说,爽气点。”看来,昴星也不喜欢被吊胃口。“你爷爷信不过你,所以才不肯告诉你。”巫炀双手环胸,又笑起来。“胡说!”想必两人的关系应该真的是非常亲近,不然,昴星听到自己不受大刑官的信任,反应也不会这么大。“有点不对啊。”话说到这儿,沈天晖不知有什么事没想通。“什么不对?”玄麒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过来。“他是蛊兽,照道理来说。不应该和饲主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沈天晖看着对巫炀直叫“挑拨离间”的昴星,“他的行为举止完完全全是个独立的妖,已经是非比寻常,现在看起来,居然只是‘听话’,而不是‘受控制’,这……可真奇怪。”“有什么区别吗?”玄麒没有明白。“意思是说,昴星有自己的思想。”我倒是听懂了。沈天晖点点头,朝昴星一抬下巴:“对。若真是和蛊类似,就应该听从饲主的指令行动,你看他,根本是个乖孩子,哪一点像是受了控制?”“难道,这其实不是蛊兽?”玄麒猜测道。沈天晖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会。女丑是言灵师的祖师爷,对这类东西非常了解,断然不会看走眼。”顿了顿,又仿佛自言自语般说:“莫非,她在骗我们?可是,为什么呢?没道理啊。”我和玄麒对看一眼,根本想不出其中会有什么玄机。是蛊兽也好,不是蛊兽也好,总之,他已经挡在我们面前,为了完成“爷爷”交给的任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时,昴星看巫炀说话始终在兜圈子,似乎不像是要告诉他实情的样子,终于彻底失去了耐性:“罢了,不肯说就不肯说吧,反正,爷爷一定要的东西,我帮他拿到就是了,他总会告诉我是什么的。”说完,活动了下四肢关节和脖子,双脚慢慢腾空,浮在了离地半米多高的地方。巫炀面色一凛,甩开乌羽鞭,率先出手,目标正是昴星的双眼。昴星一点也不慌张,举起两只手掌,交叠着挡在面前。在所有人的预想中,乌羽鞭的力量所向披靡,黯火更是可以焚尽一切,两者融合,威力肯定更为骇人,可是,这一击到了昴星那儿。他闪都不闪,竟一下抓住了鞭梢。我大惊,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玄麒和沈天晖也是差不多的反应。“仅此而已吗?”昴星得意地笑了,“想取我性命,这点本事可是不够的。”巫炀不动声色,手上又是一甩,在鞭子上xian起一个波浪,黯火也燃得更旺。这毕竟不是凡火,饶是昴星皮再厚,本事再大,也不能长时间地接触,便正好趁此机会松开手,往后退一些,积蓄好力量,猛地朝巫炀扑去。巫炀似乎有些忌惮昴星的双手,没有硬接,而是身形骤然拔高,躲了开来。“我们找机会去把贪狼和流霞救出来吧。”玄麒看两人忙于打斗,可能一时半会儿顾不到我们,就小声说道。“不行。”不想,这提议立刻被沈天晖否决,“雨一直没停。下得有些蹊跷,出了结界,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确实,雨丝始终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样子,细而密,已将我们全身上下都淋湿,因为有结界的保护,除了稍有些冷,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若是放在平时,这点点雨根本不算什么。但如今所在的地方,并不能算是真正的人间,为什么会下雨,雨水里带着些什么,都不很清楚,贸贸然出去,的确不是明智之举。玄麒想了想,觉得也对,可又很不甘心,不断往流霞和贪狼处张望:“那怎么办?就这样看着,什么都不做?”“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再次痛恨起自己的没用。沈天晖轻轻叹口气:“是啊,这里是妖族的地盘,我们几个人类,能活着就很不错了,还能做什么呢?”人妖殊途,我脑中霎时掠过之前听到的这句话。看看半空中打得难分难舍的巫炀和昴星,再看看躺在地上,满身是伤的流霞和贪狼,突然第一次觉得,他们真的是另一个世界里的生物,而我,就偏偏卷到了这纷乱复杂的事件中,难以自拔。遗天珠啊遗天珠,你不是有灵性的补天遗石吗?为什么选了我这么一个凡夫俗子?若附在贪狼或流霞眼中,哪怕是妙妙,巫炀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了。想到这,直觉得身心疲惫——索性,狠狠心,听流霞的,自我了断吧,那样,一切都会结束,我也可以得到解拖。正在自暴自弃的时候,脖子上一下热起来,几秒内就滚烫滚烫的,疼得我“嘶嘶”地往回吸气,下意识地抬头看巫炀。却发现他根本是心无旁骛。“你是在胡思乱想吧?”沈天晖拍了拍我的肩膀,仿佛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他,无言以对。“很疼吧?”沈天晖笑笑,指了指乌日印的地方。我还是呆呆的,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了解。“白天,流霞来找你,大致说些什么,巫炀其实猜到了一二。”沈天晖接着道,“在家里等着出发的时候,他用心言都对我说了。即使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伤害亲手印上乌日印的人,这是踆乌族一个几乎人尽皆知的原则,巫炀一定会找到既能取出遗天珠,又能保你周全的方法,你不用担心。”“如果找不到呢?”我开始钻牛角尖。“如果找不到……”沈天晖又是一笑,“退一万步,即使哪天真的到了非那样不可的时候,抱着现在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结果?”是啊,结果。我一愣,这样自杀,是陷入不断重复死亡的循环,万劫不复。沈天晖看了我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想,大家都不愿那一刻真的来临,就算走投无路,也希望你至少还有来世,可以做个幸福的凡人,若你现在放弃了,妙妙岂不是白白牺牲?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努力也都白费了,巫炀大可以一开始就杀了你,那时,也不过得个不遵守诺言的评价罢了。”提到妙妙,我心里一动,她笑着叫姐姐,她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本事,她变成猫在家里追逐玩具老鼠,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尤其是临走前,那不顾一切的全力一挡,还有万分不舍地叮嘱千万要小心。“好端端的,又说这些干什么?”玄麒扁扁嘴,有些难过,有些不解,“青鸾,你怎么了?沈天晖,你什么意思?”“没什么,没什么。”我急忙抢着回答。“我们在讨论乌日印的妙处。”沈天晖别有深意地说,“它可以完整地保护好青鸾的身、心、灵。”“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还有什么好讨论的?”玄麒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抬头又全神贯注地观战去了。“如果昴星是蛊兽,那就是快要结束了,再坚持一下吧。”沈天晖压低了声音,“如果他不是,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记得巫炀以前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再次听到,依然觉得如醍醐灌顶。我长出一口气,朝沈天晖感激地笑笑,人好像卸下了什么,一下变得轻松了——说一点不怕死,那是假的,任何生物都有求生的本能,会有那样的想法,只是因为被形形色色的怪物弄得心力交瘁,实在觉得有点不堪重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