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雪夜捉奸

刚刚过了十一月份就飘起了立冬以来第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仿佛无数小小的白色箭矢般从高高的天穹上疾射而下，快到地面时却又被疾风刮得失去准头，四下里横飞乱走起来，打在脸上，麻酥酥地发痒。还有的雪粒从没有拉严的围巾缝隙间飘进去，凉凉的化在颈间的皮肤上。要是放在平时，不等别人逗她，简丹自己就会咯咯地笑出声来。雪总是能够带给她许多只属于童年的欢乐，她没法不喜欢它们。可是现在，她只是扑打了一下胸前的雪粒，紧紧围巾，又继续向前走去。进了小区大门，向右拐，第三栋楼二单元三楼。熟悉的路线，亲切的心情，留下了多少难忘的记忆。而今天，是最后一次了。简丹停住脚步，她满怀依恋地注视着暮色中的纷飞白雪，心中充满怅惘。一步步沿阶而上。门开了，又立刻关上。于也凡的吻如同外面的雪花那样密密地盖覆下来。他把她顶在门上，急切而贪婪地吻着她。每一次都是这样，不管曾经下过怎样的决心，只要一看到这个男人，听到他的声音，甚至只是嗅到他领间散发的气息，那种贴心贴肺的熟悉感就会让简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离开这个男人；就会觉得，他带给她年轻生命中从未经历过的痛苦、烦恼和迷乱，其实都和欢乐一样珍贵，同等重要，与附着在皮肤上的烙印具有同等的性质，除了把它们连皮带肉一起剜下来，是没有办法不留痕迹地去除的。而今天，她即将进行这最痛苦的心灵手术。简丹想起刚才还在不断坚定着的决心，彻底分手的决心，可是现在它就像残留在衣上发间的雪花，一瞬间就在温暖的室内消失了曾经存在的痕迹。可是，这种关系是再也不能够持续下去了。两个人都同样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而且默默地达成了共识。如果说简丹的决心更多是来自于对这种背光状态的羞耻和排拒的话，那么，对于也凡这个中年男人来说，对于婚外情后果的严重性则是认识和掂量得更为清楚的。一个女孩子，尤其是对一个模样还不错的年轻女孩来说，即使事发身败名裂，总还是有男人要她的。事过境迁之后，过去的一切都会被淡忘。而男人就不一样了。男人的生命根基在于事业，没有它的支撑，即便貌比潘安又如何，至多不过做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罢了。而桃色新闻在中国，不，乃至全世界，都杀伤力惊人到足以葬送一个男人的事业前程。克林顿贵为一国之尊，不是也被沾在莱温斯基衣服上的某种**搞得狼狈不堪吗？这仅仅是外忧，而内患……，于也凡干脆不敢去做这个设想。孙丽敏豁得出，做得到的性格就在那次蜜月旅行中他已经充分领教。当时在昆明的街头上，两人因为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吵起架来，她一怒而去。他也不去追，心想一个年轻女人出门在外多是怯生，还不是跑到商场胡买一气等气消了自然乖乖回旅馆等他。附带地他又联想起钱钟书老先生小说里的一句妙论，女人和母鸡一样，出门就迷路。想到这里，他呵呵笑出声来，一肚子的气也消了大半，趁此机会悠悠闲闲地找了家饭馆自斟自饮，乐得一身轻松。等他晚上逛累了回到旅馆，这才发现孙丽敏的行李衣物都不见了。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遍寻无获，料想她必是提前打道回府了，赶忙买了返程车票追回去。谁知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回去不但扑了个空，而且一个星期之后人还是杳无音讯。那真是苦不堪言的一段日子，丈母娘成天哭哭啼啼地向他要人，两个小舅子撸起袖子声称如果姐姐有个三长两短他于也凡也不要想再过他的好日子了。弄得于也凡焦头烂额，就差上公安局报案了。正当他觉得撑持不住的时候，孙丽敏却平安到家了，说是自个去张家界玩了一趟，容光焕发的，看起来精神很不错的样子。从那件事之后于也凡就对他的老婆产生了新的认识，有了忌惮之心。他总觉得她不是那种让男人起心的爱恋怜惜，甘愿为之赴汤蹈火而不辞的女人。她太强了，也太硬了一些，有时候晚上亲热时把她紧紧搂住都下意识地怕把自己给硌了。而在于也凡的认识中，一个真正的女人，应该是有能力让男人爱娇到恨不能把她给捏扁了，揉碎了，然后重新嵌入自己的胸膛。但捏扁揉碎用手抚平仍然是柔情千尺可绕指……相对来说，简丹就比较接近他的理想。虽说年少识浅，还未得女人之神髓。但就好比一泓泼泼溅溅流淌而下的山溪，倒映着两岸翠色，浸染了植物的芬芳。洗之神清，饮之沁心，就是单拿眼看一看，也觉清凉悦目……如果简丹不是这样的女孩，他大概也不会这样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吧？至于孙丽敏，他不认为她发现了什么。不是都说偷情者的配偶是最后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吗？可是有时候她轻描淡写、不温不火的一句调侃却能够让他寻思半天，于也凡总希望自己是在做贼心虚。不管怎么说，提心吊胆的日子并不好过。那是一种自己亮在明处，而暗地里却有莫测的什么东西在悄然窥伺的感觉。明明是没有结果的事情，于也凡正在得失之间权衡，没想到简丹先提出了断，他也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明明正中下怀，但这样一来，却又觉得心不甘情不愿起来。但事已至此，虽然于也凡极为留恋简丹的青春可爱，但他还是提醒自己不能感情用事。一段婚外情适可而止，能够全身而退，应该是他于也凡沾足了便宜，人不能太贪心了。老婆明天就回来了，他恳求简丹再来最后一次，毕竟他对简丹年轻身体的喜爱和留恋是真切的。他语调沉痛地说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但就是分手也总得有个仪式吧，毕竟一场缘分，就权当留个纪念吧？也许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像每次的幽会一样，两个人搂抱着旋转着一下子就摔在质地优良的床垫上，又一起被弹了起来。简丹年轻的纤巧的身体从厚重的冬装中显露出来，如同一枚脱离了蚌壳的珍珠那般再次激起了于也凡男性的原始占有欲。小丹我的好小丹，我们不要分手了好不好，我会真心地疼你爱你一辈子的，我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发誓一定要娶你……在情欲的刺激下，无数平时不曾想过也根本没有能力兑现的情话此刻如同出闸之水一样汹涌而出。一滴伤感的泪水从简丹的眼角渗出，很快又被于也凡**勃发的吻吮去。她真诚的哀伤打动了于也凡的心，在这情欲沸腾的时刻，他发自内心地感到自己是真正爱着怀中的女孩的。他不愿离开她，只要能够和她长相厮守，他真的宁愿付出他的一切……纵情之后的疲倦很快稀释了情人依依惜别的感伤心绪。在一室幽幽的暖意中，两人迷迷糊糊地相拥着睡着了。从窗帘的缝隙可以望见窗外夜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突然，门锁轻轻地响了一声。简丹睁开眼睛。稍顷，开始出现钥匙和锁孔的摩擦声。于也凡是个细心的男人，不管怎样冲动，扣上暗锁这样的事情他是绝不会马虎的。外面的人肯定已经放弃了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登堂入室的企图。门被重重地撞响，两人惊跳起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在门外拔地而起。于也凡，你这个不要脸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啊？今天可让我当场抓住了，你不给我面子，我今天就让你好好地现现眼！楼道里很快**起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此起彼伏。听得出来，雪夜捉奸的情节振奋着每一个闻讯而来的人。有人问长问短，有人出谋划策，还有人别有用心地用实际行动声援站在门外的受害者。门开始在钉锤的砸击声中剧烈地震动起来。在简丹十九岁的人生里，她不记得曾经有什么事情让自己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恐惧。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先是怕得要哭出来，然后意识到应该先把衣服穿起来。但是，在极度的惊惧下，肢体仿佛暂时处于失控状态，僵硬得没有办法穿上衣服。简丹将求援的目光投向于也凡，可他这会儿脸色煞白，只顾手忙脚乱地穿他的裤子。那一瞬间简丹是如此的孤独和绝望，在门外潮水般一波波作响的人声间隙，她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牙齿叩击的声音。门锁已经松动欲落。门外的女人发出了亢奋的叫声。简丹忽然觉得自己对将要面临的一切怕得是那样厉害，怕得比死还怕。她浑身躁热，大脑昏乱，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在里面碰撞作响着。她如同一头身陷机关、已经听见猎人脚步声的野兽，开始近乎狂乱地寻找能够逃避将临末日的路径。门，窗，梳妆台，穿衣柜……一切都如同电影里的快放镜头一样在简丹焦灼欲焚的瞳孔里飞速旋转。窗！她的心突然寂静了一瞬间。不，简丹当然还不想死，她还那么年轻，刚刚开始的生活对于她只是节目预告，精彩的剧情还远远未曾上演。可是她太怕了，不管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只要能够逃避即将面对的一切，她就可以做到无所畏惧。就在门被撞开的一刹那，在于也凡的惊呼声中，只来得及穿上一身单薄内衣的简丹一步从推开的窗口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