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章履上足如霜过了半晌,山峰下方传来一阵缥缈的乐声。乐声清悦流畅,绝无丝毫愁苦之音,月下赏花,樽前对美,人世间种种赏心乐事,都仿佛是这乐声寄意所在。众人虽然各有心事,但听得如此乐声,亦觉胸怀一畅。等到乐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时,这夜雨空山,仿佛也变成了明月香花的良辰美景。这时,乐声中又传来一阵阵樱咛娇笑,驾声燕语。六七个锦衣少女,撑着湘妃竹伞,奏着青萧玉笛,一面嘻笑,一面吹奏,飘飘然走了上来。她们身上穿的是宽敞舒适的短衫,下面未着长裙,只穿着窄窄的锦裤,裤脚齐半胫,裎裸了半段精致莹白的小腿,下面白足如霜,无鞋无袜,却穿着对颜色与衣衫相配的木屐,乐声清柔,笑语如莺,人面更有胜花娇,带着种懒散而飘逸的韵致,直让人不得不联想到李白的诗句:“展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她们中间,是一张形如滑竿抬轿的锦榻,上面有流苏锦盖,显然是为了要蔽掩风雨。四个同样装束的少女,嘻笑着,悠闲的抬着锦榻,似是未用半分气力,榻上却是位少见的异人。他穿着件宽大的麻衣,头上无冠,面如满月,乍见仿佛是斜坐在榻上,仔细一看,双足却又都踏着地。原来那锦榻竟然有名无实,只是个架子,他看来虽似被人抬着,其实却是在自己行走,是以少女们才抬得那么轻松愉快,而他自己,更是满面笑容,有如团团的大腹贾模样,只是额角高阔,双眉斜飞,再加上那双含蕴着精光的风口,便使他平添许多睿智高华之概。众人虽然都已久闯江湖,见多识广,但瞧见这一行人物,仍不觉看得目定口呆,充满惊异。柴扉中一声娇笑,道:“你果然来了。”麻衣客哈哈笑道:“见到夫人灵奴传书,在下怎敢不连夜赶来。”大步走向柴扉,对众人望也未望一眼。那些轻盈的少女轻笑着跟了过去。此时乐声己停,一个红衣美妇怀抱着那白猫嫔奴,娇笑着走了出来。麻衣客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忽然长叹道:“想不到三天不见,竟有如隔了十多年一般,看未当真是一是不见,如隔三秋了。”阴嫔娇笑道:“什么三天,咱们真的已有十多年不见了呀!”麻衣客抬手揉了揉眼睛,摇头道:“不对不对,若是真有十多年来见,为何你的模样还是丝毫未变呢?”阴嫔咯咯娇笑道:“你这张嘴呀,死人都要被你说话的。”两人旁若无人相对大笑,真的像是把别人都当作死人似的。阴嫔道:“这许多年,你可曾找过我?”麻衣客道:“找得鞋底也不知磨穿多少双了。”阴嫔含笑望着他,幽幽道:“既然找过,那么,现在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这些年来究竟过得怎么样了?”麻衣客笑道:“今日既已见到你,我便已心满意足,过去了的事,还问它作甚,要问的只是以后的事了。”阴嫔嫣然一笑,道:“我要你来接我,就是要瞧瞧你可曾变了心,你若变心,就不会来迎我了,是么?”麻衣客道:“我若不来接你,你就不来找我,是么?”阴嫔嫣然点了点头。麻衣客大笑道:“幸好我还未曾变心。”阴嫔秋波四转,娇笑道:“你心虽未变,人却变了,昔日你最讲排场,最喜打扮,如今却变的马虎了。”麻衣客大笑道:“不错,三十岁以前,我不但自己穿得整整齐齐,更要她们打扮得整整齐齐,但三十以后么……”他目光在少女们身上一转,接着笑道:“我才知道人绝不能作衣衫的奴隶,什么穿得舒服,就穿什么。”阴嫔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也罢了,我且问你,你这张抬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像只无底船似的。”麻衣客又自大笑道:“这个更有道理了,试想我坐在榻上,她们在下抬着,口中虽不言,心里自不舒服,她们不舒服,我又有何乐趣,如今这般么……哈哈,我还是可以领略美人抬轿的意趣,她们也觉有趣,自也不会怨我,于是彼此都觉高兴,岂非比那时一人独乐妙得多了。”这一番言论当真是别人闻所未闻,但却别有哲理。阴嫔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又复笑道:“隔了这许多年,你虽然还是喜欢享受,但意境却的确高得多了。”众人见了这奇人奇行,听到这奇文妙论,实已被此人气概所慑,一时间都几乎忘了自身的处境。司徒笑更知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只望他接了那红衣美妇后,两人快快去吧,免得误了自己之事。哪知这麻衣客此刻已回过头,目光这才在众人面前打量一遍,见了铁中棠时,又多瞧了两眼。铁中棠卓立在雨中,满身水湿,心头更是忧虑愁苦,但种种原因,却都掩不住他那种天生的轩昂气概。那些轻盈少女,见到他那雕塑般的轮廓面容,更不禁暗中指点,附耳轻笑,频频向他抛去多情的秋波。麻衣客回首道:“这些人可是你的朋友?”阴嫔银铃般一笑,道:“只有你那些小妹妹看中的少年我认得,你看他可算是第几等人才?”麻衣客大笑道:“能被这些丫头看中的人,自然是不错的了,只可惜有些愁眉苦脸,气量仿佛狭了些。”铁中棠望着他淡淡一笑,也不想置答,麻衣客便不再望第二人一眼,忽然飘身掠出了那锦榻,抱拳笑道:“夫人请上轿!”他肩不动,袖不抬,身子便已掠出,轻功之妙,当真其深难测。阴嫔娇笑道:“哟,这样的轿子,我可不愿坐。”麻衣客大笑道:“你怎么也变俗了,这样的轿子,平日你还坐不到哩!”阴嫔皱眉一笑,终于走了过去。司徒笑只当他们已要走了,不禁暗中松了口气。哪知麻衣客大袖飘飘,竟转身走到那云梯单架下,仰面笑问道:“高处多风雨,衣单可胜寒?”水灵光轻叹一声,曼声低吟:“高处不胜寒,君子意如何?”麻衣客仰面大笑道:“我本怜香惜玉人,可怜高处多风雨,姑娘呀姑娘,你可愿重回人间?”司徒笑忽然大喝道:“她不愿下来!”麻衣客笑嘻嘻瞧了他一眼,道:“你怎知道?”司徒笑抱拳道:“前辈气宇高华,想必非是红尘中人,又何必多管人间闲事,晚辈等就此恭送前辈下山。”麻衣客笑道:“这两句恭维话,说的果然不错,教人听来实在受用得很,好,你放下她来,咱们就走了。”司徒笑呆了呆,变色道:“前辈为何要放她下来?”麻衣客还未答话,阴嫔己娇笑接口道:“你又犯了老毛病了,瞧见漂亮的女孩子,就想带回家去,是么?”麻衣客大笑道:“到底只有你是我的知心人,我见了如此才女,怎忍心留她在江湖受苦?自然要带回去的。”这话一说将出来,众人不禁大惊。司徒笑见他面白无须,身材矮胖,说话带着一团和气,武功偏又深不可测,一时间也不敢将恼怒现于词色,拉了黑星天、白星武等人到一旁窃窃私议,铁中棠本最惊怒,但转念忖道:“此人若不出手,灵光今日怎能下云梯,无论如何,也等他先救下灵光后再想办法。”一念至此,抬头向水灵光使了个眼色,水灵光也正在望着他,此刻天色虽黯,但两人目光却如电光火石,一触之下,便已心意相通,阴嫔怀抱着白猫,笑盈盈的望着他两人也不说话,那些轻盈少女一个个低头瞧着自己的如霜白足,看模样竟似有些吃醋了。司徒笑等人聚首商议了一阵,黄冠、碧月两人,离得远些,并未说话,只有那金刚韦驮骆不群声音最大。此人身高体壮,站在那里比别人都高了一头,瞧他满面俱是怒容,不住说道:“谁怕,谁怕他!”司徒笑轻轻嘘了一声,忽然转首走了回来,向麻衣客道:“在下等若不肯放她,前辈又当如何?”麻衣客一直负手含笑,此刻仍然笑道:“那就不妙了。”这几个字说得虽仍似轻描淡写,用的气力却己不大相同,但听他一个字一个字说来,中气竟充沛之极。他语气虽然冲谦带笑,但声音远远传送出去,每个字都震起了山谷回鸣,夜风萧萧中,听来更是令人心惊。司徒笑等人面色都大变,他六人中倒有三人心计深沉,此刻互相打了个眼色,司徒笑抱拳道:“这女子对在下等关系颇为重大,而且还牵连甚众,在下等纵然肯让前辈将她带走,日后别人间将起来,在下等却不好交待。”他打了个哈哈,接道:“在下等连前辈大名都不知道。”阴嫔忽然截口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你想问出他的姓名后,能惹就惹,不能惹再作打算,是么?”司徒笑故作未闻,目光只是望着麻衣客,麻衣客微微笑道:“我若不愿说出姓名,又当如何?”司徒笑陪笑道:“那么,就请前辈暂候数日,等在下邀齐同伴,让他们瞧瞧前辈风采,那时前辈再将这女子带去,别人也无话了。”他暗道只要今日能以水灵光要胁住铁中棠,日后便将水灵光送走,又有何妨?阴嫔咯咯笑道:“好个缓兵之计,想约了帮手再打么?”麻衣客亦自指着司徒笑大笑道:“想不到中原武林,竟有你这洋聪明的人物,我这次出山,倒开了眼了。”司徒笑道:“不敢,不知前辈究竟意下如何?”麻衣客笑道:“我生平行事,从不强人所难,今日若是硬要将那位姑娘带走,未免也大扫了各位颜面。”铁中棠双眉一皱,司徒笑等人却不禁喜笑颜开,司徒笑抱拳道:“前辈当真是通达事理,晚辈钦佩已极。”麻衣客缓缓笑道:“所以……”众人一听他还有下文,俱都不再说话,他缓缓又接道:“所以,在下今日必定要使各位心甘悄愿的将那位姑娘送到在下手里……”话未说完,司徒笑等人又变了颜色,阴嫔笑得有如花枝招展,黑、白双星对望了一眼,白星武悄悄伸出手掌,在骆不群身上一拍。他两人知道今日之事,定已无法善了,但自己又不敢妄动,便先鼓动这金刚韦驮去试试此人武功究竟多深。那金刚韦驮骆不群心粗性猛,本已气得吹须瞪眼,此刻又有了镖主授意,哪里还忍耐得往,当下厉喝一声,道:“要咱们将这小姐甘心送你,你这是做梦!”迈开大步,窜上前去,铁塔般站到麻衣客身前,两只蒲扇般的掌虚空一扬,大喝道:“来未来,有种的先接咱家两手!”铁中棠见他双掌一捏一放,双臂骨节便已格格作响,知道此人外门功夫必有了极深的火候。麻衣客笑道:“浑小子,你也配与我动手么?”骆不群怒道:“放屁,你若怕了,就乖乖……”麻衣客淡淡笑道:“也罢,我一招之内,若是不能将你仰天摔个筋斗,便算我输了,如何?”这两人一个黝黑粗壮,筋骨强健,一个却是白臼胖胖,手足细嫩,一个说话有如洪钟巨响,一个却是轻言笑语。两两相较之下,那麻衣客气势实在己弱了许多,若是普通之人,必当麻衣客万万不是金刚韦驮的对手。司徒笑等人虽已看出这麻衣客武功不凡,但金刚韦驮走南闯北,也不是庸手,而且他人虽鲁莽,临敌经验却不弱。这麻衣客武功纵然胜他多多,但要想在一招内将将他仰面摔个筋斗,实是难如登天,司徒笑等人见他竟然发下如此狂言,不禁俱都大喜,黑星天生怕骆不群多话,一步窜了出去,笑道:“前辈这话,莫非是说着玩玩的么?”麻衣客笑道:“谁跟你说着玩玩。”黑星天道:“既是如此,前辈输了又当如何?”麻衣客笑道:“若是输了,我便爬着下山。”金刚韦驮骆不群早已气得暴跳如雷,此刻大怒喝道:“我若是输了,不但爬着下山,还要向你叩八个响头。”麻衣客淡淡笑道:“只怕那时你已磕不动了。”黑星天满心欢喜,笑道:“骆兄莫要说了,还不快快领教前辈高招,但骆兄只要发一招就罢,切莫多事缠斗。”麻衣客微微拢了拢衣袖,淡淡笑道:“来吧!”他足下不丁不八,亦来运劲调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金刚韦驮骆不群虽然满面怒容,但心头也不敢大意,闷“哼”一声,以拳录胸,双腿微曲,扎下了马步。这扎马一式,本是武家中最基本的功夫。尤其外门武功,对此更是讲究,骆个群三十年武功火候,此刻马步扎下了,便是一、二十条壮汉也休想将他推动一步,只见他小腹一一缩,双足俱已嵌入土中,心下暗暗忖道:“胖小子,倒要看你怎样将咱家仰天摔个筋斗。”铁中棠瞧他下盘功夫竟如此扎实,也不禁暗中吃惊,再也想不出这麻衣客怎能将他摔个筋斗”骆不群暴喝一声,双拳突然振起,拳风虎虎,一招泰山压顶,向麻衣客录头击下。此招虽然粗浅,但亦是基本拳势,骆不群早已练的得心应乎,闭起眼睛,都可接着使出数步后着。何况他身高体壮,这一招使出,当真是名副其实,端的有如泰山当头压下一般,势不可挡。众人见他在这种情况下如此发招。不禁俱都称赞不已。瞧那麻衣客,含笑卓立,竞仍不避不闪,骆不群暗喜忖道:“你纵以内力反激,也摔不倒我。”双足加劲,双拳直击而下,“砰”的一声,骆不群一双铁拳便着着实实击在麻衣客肩上。他竟然丝毫未以内力反激,骆不群的身子仍铁塔般立在地上,而麻衣客的身子,却被这一拳打得钉子般直没人土里,宛如被铁锤敲上的木椿一般,众人又惊又喜,骆不群更惊得呆了,只见麻衣客下半身俱已没人土中,突然哈哈一笑,道:“躺下吧!”闪电般伸出双手,他身子本矮,此刻双手恰巧握住了骆不群的足踝,一提一抖,骆不群正在拼命稳住下盘,做梦也未想到对方这一招竟是在这种部位使将出来,此刻哪里还闪避得开,只觉双足一阵其痛澈骨,惊呼一声,果然被抛得掠飞数尺,仰天跌倒。众人瞧得口定口呆,连惊呼都发不出来。麻代客长夭一声,轻轻跃了出来,地上却已多了个土坑,他以血肉之身,竟能铁钉般没入坚实的土地中,这种武功实是骇人听闻之事,众人若非亲眼听见,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麻衣客拂衣道:“你还磕得动头么?”骆下群大喝一声,要待跃起,岂知这一交跌得十分厉害,全身酸痛,方自跃起一半,重又跌落。白星武轻叹一声,伸手扶起了他,骆不群瞧了瞧黑白两人,又瞧了瞧麻衣客,突然伏在白星武肩上痛哭起来。司徒笑瞧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麻衣客笑道:“各位还有谁来试试?”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答话。麻衣客仰大笑道:“各位既然都无异议,我便不客气了。”转首道:“徒儿们,去将那位姑娘救下来。”那些轻盈少女悄悄撇了撇嘴,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先去动手,阴嫔咯咯笑道:“你们若要跟着他,就先要学会不吃醋,否则气也要气死了。”轻盈少女们“噗哧”一笑,终于推推拉拉走了过来。麻衣客瞧着阴嫔笑道:“世上的女子若都似你,我便真的没有烦恼了。”司徒笑等人眼睁睁的瞧着那些少女走向云梯,谁也无计可施的当儿,忽然间,只听云梯上喝道:“且慢。”抬头望去,那沈杏白不知何时已上了云梯顶端,众人心惊于那麻衣客的武功,谁也没有瞧见他的行动。他有手勾着云梯顶端,左掌却按在水灵光头顶百会穴上,口中嘻嘻笑道:“谁若再走上一步,我这只手掌便要拍下,那时前辈便只能带个冷冰冰的死美人儿回去了,只怕也没有什么意思吧!”那百会穴正是全身经脉中最弱之一环,纵被常人打了一拳,亦将受伤,何况沈杏白这种身手,一掌击下,自是没命的了。麻衣客果然不敢令人再进,挥手喝退了少女,仰面道:“你是谁?要怎样!”铁中棠更是情急,紧紧捏住了双拳。沈杏白缓缓道:“在下只是个无名晚辈,此刻亦别无所求,只求我下去后,前辈与那些姑娘们莫要动我一丝毫发。”麻衣客听他所求之事,竟是这般容易,不暇思索,立刻应声道:“好,我答应你,带她下来吧!”黑、白等人对沈杏白自大为称赞,只当他要好生借此要胁要胁。此刻听了这话,不禁又是气恼,又是失望。白星武忍不住绕到钱大河身后,向他悄悄打着手式。哪知沈杏白却只作未见,随手点了水灵光穴道,解开她绳索,道:“闪开!”挟起她腰肢,一跃而下。水灵光绳索被解,仍是不能动弹,只是痴痴的瞧着铁中棠,眼波中不知含蕴着多少言语,淮也描述不出。铁中棠瞧得肝肠欲断,此刻若是换了云铮等性气激动之人,定必不顾一切扑将上去。但铁中棠却自知以自己一人之力,动手非但尤济干事,反而可能伤了水灵光性命,咬紧牙关,忍住不动。麻衣客哈哈一笑,大摇大摆走了过去。沈杏白笑道:“前辈请……”将水灵光推了过来。麻衣客轻轻扶起她肩头,笑道:“好孩子,你虽然无求于我,但我也不会亏负了你的。”沈杏白躬身道:“多谢前辈。”忽然又按口笑道:“水姑娘秀外慧中,实在无愧为人间仙子,只可惜……”摇了摇头,住口个语。麻衣客道:“只可惜什么?”沈杏白笑道:“只可惜她方才已被在下强喂下一些毒药,若无解药相救,二个时辰中便要七窍流血而比了。”麻衣客大怒道:“你……你……解药在哪里?”沈杏白道:“就在晚辈身上。”麻衣客厉声道:“拿来!”手掌疾伸,向沈杏白抓去。沈杏白微退几步,嘻嘻笑道:“前辈方才已答应不动晚辈一丝毫发,此划难道就忘了么?”麻衣客呆了一呆,缩回手掌,黑、司徒笑等人却人是惊喜,暗暗忖道:“想不到这孩子竟有如此机智。”沈杏白面带得色,微微笑道:“在下武功虽不及前辈。但所用的这毒药,却是三十六种药草配合而成,人所难解。”麻衣客垂下手掌,沉声道:“你要怎么样?”沈杏白笑道:“前辈若不愿带个死尸回去,就将她交回在下,否则……否则就请前辈答应在下三个条件。”麻衣客道:“放屁,咱家怎肯受胁于你!”沈杏白微微笑道:“自然自然,前辈怎会受胁于我,只可惜这位姑娘花容月貌,窈窕动人……”麻衣容忍不住转目望去,身侧的人儿,面靥虽苍白全无血色,但秀眉明眸,纤腰一握,娇弱的身子在风中微微颤抖,当真是貌比花娇,楚楚动人,比之阴嫔的媚艳,另是一番风味,他阅人虽多,却也从未见过如此清丽绝俗的女子,不由长叹一声,道:“什么条件,你说吧!”沈杏白得意一笑,转身面对黑星天,躬身道:“弟了不敢檀专,这第一个条件,请师父定夺。”黑星天笑道:“好孩子。”目光转处,沉吟半晌,侧首道:“司徒兄司徒笑早已等着说话,立刻应声笑道:“在下等只求前辈赐我等一件信物,我等若有急难时,持此信物往求前辈,前辈定要拔刀相助。”铁中棠心头一凛,知道他要借这麻衣客的武功、来对付大旗门。而大旗门中虽然高手济济,却未见有人能是这麻衣客的敌手。麻衣客“哼”了一声,道:“第二件是什么?”沈杏白道:“这毒药毒性繁复,必须在一年中每隔十日连续服用三十六次解药,方能将毒性完全解除。”他语声微顿,笑道:“是以前辈必须将在下带回前辈的居处,好教晚辈一面学习前辈的武功,一面解她之毒。”麻衣客怒道:“好,你居然还想学我的武功。”瞧了水灵光一眼。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第三件呢?”沈杏白目光四处一溜转,缓步走向铁中棠,微微笑道:“这第三件么,便是请前辈将此人制服,逼他……”铁中棠突然双掌齐出,直击而出,掌势快快如闪电,上切沈杏白咽喉.下击沈杏白胸腹。沈杏白大惊侧身,惶声呼道:“前辈你答应……”铁中棠厉声道:“前辈应诺之言,并未包括不许我动手!”麻衣客大喜道:“哈哈!不错!”黑、白两人面色齐变,才待抢步而出。铁中棠掌势不停,口中大声喝道:“前辈也未答应不向别人出手,请前辈阻住别人,等在下夺得解药!”麻衣客大笑道:“不错!”面色一沉,厉声道:“谁若敢妄自出手,便莫怪咱家手下无情了!”黑、白两人心头一寒,齐齐顿住了脚步。麻衣客挥手道:“看住他们,不准他们妄动。”轻盈少女笑应一声,一排挡在黑、白等人身前,但许多道水淋淋的秋波,却都悄悄在铁中棠身上飘来飘去。铁中棠掌势有如疾风之下的漫天飞花,缤纷错落,招式虽不奇诡,但出手之快,端的是令人目不暇接。沈杏白武功本非他的对手,何况更早已对他存有畏惧之心,情怯胆寒之下,不出十个照面,便已无回手之力。麻衣客微微笑道:“好快的出手!”阴嫔笑道:“比你少年时如何?”麻衣客微微一笑,闭口不答,但见铁中棠招式越来越快,沈杏白己是手忙脚乱,满面大汗。司徒笑等人又惊又怒,黑星天连连顿足,白星武却已悄悄探手入怀,捏了把暗器在手。他既有三手侠之称,暗器功夫,自是高人一等。十余年前,两河镖局中人大会张家口献艺较技,白星武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发三种暗器,打灭了堂前十一盏明灯,百位武林豪杰,竟未有一人看出他是如何出手的,是以群豪方以三手侠之名相赠,此刻他见到事态紧急,便待以此妙手暗器先废了铁中棠再说。哪知他暗器方自捏在手中,鼻端突然飘来一阵温香。一个红衫绿裤的轻盈少女半个身子已偎入他怀里,甜甜娇笑道:“你掏出些什么东西,让我瞧瞧好么?”白星武大惊忖道:“这女子好厉害的眼力!”口中支吾着道:“没……没什么!”手腕一缩,便待将暗器藏回去。红衫女子娇笑道:“好小气,瞧瞧都不行么?”玫瑰般的笑靥几乎已贴到他面颊之上,香气更是迷人。白星武只觉心神一荡,手腕已被那少女五只春葱般的纤纤玉指捏住,腕间立觉一阵剧痛,手掌再也拿捏不住。但闻一连串“叮叮”轻响,亮闪闪的暗器,俱都自袖中落了下来,洒遍一地,红衫少女轻笑道:“哎哟,这可玩不得的。”脚尖一扫,将暗器俱都扫在一边,朝白星武皱了皱鼻子,吐了吐舌头,手肘尖在白星武腰间一撞,白星武只觉半身麻木,良久都动弹不得。众人见那麻衣客一个侍姬少女已有如此机智武功,心头更是骇异,哪里还敢妄自出手!这时铁中棠已攻出十余招之多,沈杏白在他掌风中左冲右突,一心想冲入黑、白等人身侧。怎奈铁中棠掌影连绵,已将他围得风雨不透。司徒笑等人前次见他,还似无此等能手,不想隔未多久,这少年武功竟又精进了许多。他几人自不知铁中棠在那沼泽密窟中又得了他亡父所遗的武功秘笈,心头都不禁大是惊奇。忽然间,铁中棠一掌斜袭而去,直抓沈杏白腕脉。这一招平易简单,并无奇诡变化,但沈杏白竟闪避不开,手腕虽缩回,时间曲池穴却被对方扣住。沈杏白大惊之下,“霸王卸甲”,“力转乾坤”,“反缠金丝”,一连施出数招,要想挥脱铁中棠的掌握。但铁中棠手掌却已似黏在他臂肘之上,他哪里还挥得开,一连变了数招,黄豆般大小的汗珠直流下面颊。铁中棠冷笑道:“我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么?”沈杏白颤声道:“知道……”铁中棠突然伸手捏住他下颚。原来铁中棠故意要诱他说出这“知道”两字,只因“道”字乃是个开口音,沈杏白嘴方张开,便被铁中棠捏住。铁中棠右手闪电般缩回袖中摸出块黑药,塞入沈杏白嘴里,左手往上轻轻一托。但闻“咕嘟”一声,沈杏白已将那块药吞了下去。铁中棠哈哈笑道:“你可知道吞下的是什么?”沈杏白只觉喉间还存着有一股奇异的腥臭之气,心念转处,大惊失色,颤声道:“莫……莫非是毒药?”铁中棠笑道:“不错,你可想要解药?”沈杏白呆了一呆,阴嫔与少女倒已咯咯大笑起来,麻衣客笑道:“妙极妙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杰作!”铁中棠笑道:“但我这毒药,却更是厉害,一个时辰之中,毒性便要发作,周身溃烂,受尽折磨而死。”沈杏白脸色发白,双腿发软,横地倒了下去,颤抖着身子自怀中掏出个瓶子道:“这……这就是水姑娘的解……解药!”铁中棠道:“你可是要和我换你的解药么?”沈杏白连连点头,嘴里也说不出话来,铁中棠道:“就只这一瓶么?”沈杏白爬起来,道:“小的哪有三十六种药草合成的毒药?方才只是说着玩的,那只是平常毒药,解药也只一种。”铁中棠冷冷笑道:“真的么?”沈杏白道:“真……真的,若有半字虚言,天诛地灭。”阴嫔摇着头叹道:“好好一个少年,竟如此怕死,唉,可惜!”沈杏白充耳不闻。双乎将瓶子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