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人间惨剧夜帝铁青着脸色,良久,方自沉声道:“你将灵光与藻儿之事,托付给谁,那人此刻在哪里?”铁中棠道:“他便是我大哥云铿,此刻在王屋山下。”夜帝低喃道:“王屋山……”突然振衣而起,大声道:“你我两人之脚程,此刻赶去还来得及阻止于他。”铁中棠大喜道:“老伯也要赶去么?”夜帝叹道:“除了日后亲口之言,别的事本无法令我出此洞窟一步,但这件事……这件事……”跺了跺脚,厉声道:“这件事我却是非去不可!”当下大声呼唤,将少女们都唤了进来。珊珊睡眼惺忪,道:“什么事?又要添酒了么?”夜帝道:“添什么酒,准备行装,我要走了!”“我要走了!”这四个字,少女们听来,当真宛如霹雳一般,瞬眼之间,她们的面色都已变了。珊珊颤声道:“走……有什么事么?”夜帝厉声道:“自然有事!”珊珊道:“什……什么事?”夜帝怒道:“不必多问,快去整治行装,快!快!”这老人一生行事,潇洒从容,但此刻心神实已大乱,否则又怎会有如此暴躁的脾气?但少女们又怎知他的心事。十年以来,夜帝对她们都是那么温柔,从来有过改变,但却在此刻突然变了,变得如此疾言厉色。她们做梦也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一时之间,你瞧着我,我瞧着你,目中都已泛出了泪珠。珊珊含着眼泪垂首走了出去,但走到门外,又不禁回过头来,道:“你……你此去可还回来?”夜帝见到她们如此神情,心头又不觉大是不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们放心,我自是要回来的。”翠儿道:“什……什么时候回来。”夜帝默然半晌,道:“我也不知道,但想必不致太久。”少女见他竟不愿说出回来的日子,神色更是悲戚,珊珊道:“你……你不能将我们也带去么?”夜帝叹道:“这件事……你们个能去。”珊珊流泪道:“什么事?为什么我们不能去?”夜帝满心焦急,此刻又忍不住暴怒道:“莫再问了,不能去就不能上,再问还是不能去!”少女们身子颤抖,不等他话说完,齐都以手掩面痛哭着奔了出去。她们在这里已度过了十年安闲而平静的日子,这突来的打击,实令她门无法忍受,有几个方跑出门外,身子摇了两摇,竟生生晕厥过去。铁中棠也不禁瞧得满心酸楚,暗叹息,他自也知道这老人的苦衷,委实不能将此行的原因说出口来。夜帝扭转了头。面向石壁,看也不看那些少女一眼,但面色之沉痛,已俳任何言语所能形容。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大震,将这石窟都震得不住劝摇起来。杯盘碗,哗啦啦落遍一地。夜帝面容骤变,惊呼道:“什么事?”转身一惊而出。铁中棠急急相随,穿过几间石,便有一股硝火之气扑面而来,四下石屑纷飞,当真有如山崩地裂一般。珊珊、翠儿、与那个杏衫少女敏儿,自石硝烟火中缓缓走出。三人俱是发譬蓬乱,面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敏儿痴痴笑道:“你们抛下我们,你也走下成的!”夜帝须发皆张,一把抓住了珊珊,厉喝道:“怎么了?”珊珊亦是满面痴笑,我们已用以前开辟这洞府时未用完的炸药,将出去的那条秘道炸毁了!”铁中棠身子一震,大骇道:“炸……炸毁了?”翠儿痴笑道:“不错!炸毁了!什么人也莫想出去、我们为你牺牲了一切,你也该陪着我们。”夜帝大喝一声,反手一掌打在珊珊脸上,珊珊却仍然痴痴笑道:“你打我,你也走不了……”身子一软,突然倒了下去。少女们放声惊呼,夜帝连连顿足,这其间唯有铁中棠还能保持冷静,心念一转,大声道:“小侄方才入洞时,并未将外面石笋阖起。”夜帝精神一振,大呼道:“不错,快去!”两人先后急掠而出,将少女们的痛哭与惊呼俱都抛在身后。哪知地道尽头,那唯一的出口,不知在何时,竟也不知被谁阖起来了,岩洞中一片漆黑,哪有一丝光亮?仅存的出路又被封锁,唯一的希望又告断绝……铁中棠纵是铁打的金刚,此刻身子也不禁起了一阵颤抖,只觉手足冰冷,双膝发软,几乎便要扑地跃倒。突听夜帝暴喝一声,惨厉的喝声中,他身子已平地拔起,接连两掌,向那出口处的山岩击了过去。这两掌正是名震天下的夜帝毕生功力听聚,其力道之强猛,其声势之惊人,又岂是任何文字所能形容。但闻一声惊天动地的大震,四面山壁都为他这一掌之威所震慑,顿时四下回声如涛如浪,良久不绝于耳。只是回音过话,山岩仍无恙,这一掌之威却可霸绝人间,却终是不能与大地自然之力相抗。这历经时代之变迁,日受海涛之摧打,已被磨炼得坚逾精钢之山岩,又岂是任何人力所能摧毁?夜帝身形起伏不停,双掌接连发出,片刻间又击出十余掌之多,所有的气力,还是空费。到最后,这人间霸主,终于还是绝望,仰天惨号一声,扑地倒了下去,以首顿地,欲哭无泪。一阵光亮自后面照了过来,翠儿与敏儿手持火把,自曲道间转出,火光照着她们苍白的面容,照着她门面上晶莹的泪珠,照着夜帝蜷曲在地上的身子,照着他苍苍白发,满额鲜血……这绝代之雄,此刻竟被完全击倒,世上又有哪一种光亮,能照得出他心中的绝望与哀痛。铁中棠热泪盈眶,不忍再去瞧他,悄然转首,只见石地之上,零乱散落着一些肉脯食物。只听翠儿颤声道:“那老婆子下次送饭来时,便会将秘道打开来的,你……求求你莫要……莫要伤心好么?”铁中棠道:“下次再也不会有人送饭来了。”翠儿道:“为……为什么?”语声不但颤抖,且已嘶哑。铁中棠黯然道:“那老婆子昨夜送饭来时,瞧见石笋已开,朱老伯又不知去向,自然以为他老人家走了。”他目光扫观散落满地的食物:“瞧她将食物落了一地,显然心头亦是大为惊惶,只怕她也找寻了一会,才失望而去,随手便将出路紧紧封死,好只当岩窟中己无人了。自然不会再来了。”这些令人听了更伤心绝望的话,他本不该说的,但面对夜帝如此非常之人,与其将话忍在心里,还不如说出得好。忽然间,一阵凄厉的笑声传来。珊珊厉声惨笑道:“封死最好……永远没有人来最好,我们要活,便活在一起、要死,也要死在一起!”笑声不绝,珊珊已披散着头发,被少女们拥着赶来,她玉面已红肿,明媚的双目也哭红了,看来实是凄楚动人。但铁中棠瞧见这罪魁祸首,却忍不住一股怒火直冲心头,厉声道:“你可知他老人家是为何要出去么?”珊珊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说为什么?”铁中棠大喝道:“为的是……”“为的是”三个字喝出,语声突然断绝,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因这件事委实是惨绝人寰,又有谁能说得出口?哪知夜帝却突然翻身跃起,目光逼视着珊珊,口中一字字缓缓的道:“你要知道为什么?好!我来告诉你。”他额角已被自己撞裂,宽阔的前额上流满了鲜血,他那充满绝望与悲愤的双目,却比鲜血还红。珊珊直被他这种目光瞧得心胆皆寒,忍不住退后两步。夜帝那凄厉的语声,已接口道:“我要出去,只因我若不能立时赶去王屋山,我的亲生女儿,便要与我的亲生儿子成婚了。”他说得虽然简短,但其中包含着的是何等悲惨的故事,无论任何人听了,都能了解,都要心碎。少女们忍不住都嘶声惊呼出来,有几个身子已是摇摇欲倒。珊珊以手掩口,痴痴的望着夜帝,痴痴望了半晌,颤声道:“你……”一个“你”字出口,便又晕厥过去。翠儿与敏儿被惊得呆了半晌,突然扑地跪下,颤声道:“我……我对不起……”一语未了,齐都放声痛哭起来。后面的少女,也跟着跪满一地,跟着放声痛哭,一时之间,大地仿佛已布满了这种凄惨的哭声。铁中棠只觉肝肠俱断。夜帝已是泪流满面,突然仰大狂笑道:“你们哭什么,我不怪你们;这……这只是上天在惩罚我的罪孽……”凄厉的笑声突然中断,威猛的身形再次跌倒。苍天呀苍天,你纵要惩罚他的风流罪孽,但这惩罚却也未免过份了些……太过份了些……铁中棠横抱着夜帝的身子,穿过那跪伏在地上痛哭着的少女,穿过那寒气森森的曲折地道,走回了石室。他石像般的面容,已布满泪珠……这泪珠在他那坚定的轮廓上,更显得分外晶莹,分外夺目。石室依旧,但那些华丽的陈设,此刻也都似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唯一阵阵刺骨的寒气,逼人而来。铁中棠以珍贵的皮裘盖住了夜帝的身子——皮裘虽珍贵,却又怎能挡得住那刺骨的寒意?只因他已冷到心底。突然,又是一阵惊呼传来。铁中棠面色立时惨变,这铁打的人儿也会变色,只因他所受的打击委实已经太大了,他已无力再承受别的打击。但打击还是来了,随着少女们的步履奔腾声、哀号痛哭声传过来:“珊……珊姐撞岩自尽了!”铁中棠身子一震,颓然跌坐。少女们抱着珊珊奔来,珊珊俏丽的面容,此刻已是血肉模糊,口中犹在呻吟着:“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铁中棠一跃而起,大声道:“她还未死,快救她!”珊珊道:“谁……谁敢救……救我?我不想活了!”突然一个沉厉的话声道:“你不想活,我也要你活!”原来夜帝已不知在何时醒来,翻身坐起。少女们痛哭着扑倒在他足下,齐声哀号:“你……你把我们都杀了吧……我们都不想活了。”铁中棠悄然拭泪,悄然后退。夜帝突然大喝一声:“站住!谁要你走的?”铁中棠垂首道:“小侄实不忍……”夜帝厉声狂笑道:“如此悲惨之境,全因你来才造成的,你纵然不忍,却也只有在此看下去。”铁中棠怔了一怔,哑声道:“全……全因小侄……”夜帝大喝道:“若非你来,我全不知此事,怎会有此刻之悲痛,我若不好生惩罚于你,实是心有不甘。”这道理实是不通之极,但此时此刻,铁中棠怎样辩驳,唯有俯首道:“老伯要小侄怎样,小侄万死不辞。”夜帝厉喝道:“真的?”铁中棠道:“若有虚言,天诛地灭。”夜帝道:“好!我要你在三月之内,尽得我武功真传,你若学不会,我立刻便要取你性命。”铁中棠又自一怔,亦不知是惊?是喜?夜帝大喝道:“还有,我要你三个月后,立即出去!”铁中棠俯首道:“小侄必定设法……”夜帝怒喝道:“谁要你设法,我自有办法,那山隙虽被炸断,但绝对不会断死,有三个月的时间,还不能通开么?”铁中棠不禁大喜,但心念一转,想到三个月后,朱藻与水灵光势必已成亲,立时又不禁为之心痛如绞。夜帝面向少女,沉声道:“你们若觉对我抱憾,便将在这三个月里,设法打通那炸毁之山隙。”语声顿止,目光又自闪电凝注铁中棠,一字字沉声道:“你出去后,我要你设法寻着那朱藻与水灵光两人……”铁中棠心头突然一寒,颤声道:“做……做什么?”夜帝霍然转过头去,嘶声道:“你已立下重誓,完全听命于我,是么?”嘶哑的语声中,竟似已生杀机。铁中棠惊怖欲绝,道:“是……但……”夜帝厉声道:“好,重誓己立,永无更改!”突然大喝一声,喝声有如霹雳,夜帝长身而起,双目之中,光芒有如雷轰电闪,摄人魂魄,口中嘶喝道:“我万万不能容他两人并存在世上,我要你将他两人斩于刀下。”少女们骇极惊呼,铁中棠已立时晕倒。王屋山下,再生草庐中,红烛双燃,喜气洋溢。云铿已御下青袍,换上吉服。那一身粉红衣衫的易明,上上下下瞧了他几眼,忽然咯咯娇笑道:“不想云大哥换了衣服,竟变得如此漂亮了。”云铿笑道:“漂亮的还是你,只是……只是……”易明跺足道:“只是什么,快说呀!”云铿道:“只是你换了这身粉红衣裙后,名字也要改上一改才是,再唤‘翠燕’两字,已是名不符实了。”易明转了转秋波。道:“你瞧该叫什么才合适?”云铿故意沉吟半晌,缓缓道:“粉燕……不好,粉仙子……也太俗……嗯,不如就叫粉红豹吧!”易挺拍掌大笑道:“妙极!吵极!她那两只爪子,倒也和母豹子相差无几,只是却又比豹子刁蛮得多了。”易明娇喝着扑了上去,道:“你……你骂人……我抓死你……”纤纤十指,往易挺抓了过去,果然与豹爪相似得很。易挺连连闪避,道:“莫找我,又不是我说的。”易明顿足娇嗔着道:“不来了,你们一起欺负我,我……我只当云大哥是个好人,哪知也是个坏东西。”“坏东西”三字出口,她自己却又不禁嫣然失笑。大笑声中,忽听山坡下有人大喝道:“易老弟!易大妹子!你们可是在上面么?”呼声嘹亮,中气充足。云铿道:“谁?”易明眼珠一转,笑道:“听声音像是盛大哥,我去瞧瞧。”一面娇呼“来了”,一面奔了出去。山坡上三马并骑而立,马上人衣衫色彩鲜艳,有蓝有紫,有黄有黑。在日光下看来,耀眼已极!易明目光一扫,拍手笑道:“好呀,全来了……易挺,你快出来瞧瞧呀,看是什么人来了?”易挺带笑奔出,道:“我早瞧见啦……”一言未了,山坡下五人已翻身下马,急奔而上,五个人三男两女,身法俱是迅急轻快已极。易明两只手,左手抓住了一个翠碧衣衫身材娇小的少妇,右手抓住了一个蓝衣蓝裙柳眉凤目的绝美少女,又是顿足,又是娇笑,道:“告诉我,快告诉我,你们怎会也找来了?”那碧衣少妇娇笑道:“还说呢!咱门先找去你家,你们兄妹都不在,打听了老半天,你们家那个老人才肯说出你们在这里。”只见她面如满月,体态丰腴,说起话来,嘀嘀咕咕的不停,正是碧月剑客孙小娇。易明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们正愁喝喜酒的客人不够,你们赶来了,莫非你老还就闻到洒味了么?”孙小娇道:“我又不是狗鼻子,哪有那么灵……”忽然发觉这岂非自己在骂自己,红着脸去哈易明的胳肢。易明一面躲闪,一面娇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又不是我……哎哟,痒死了,柳姐姐,救救命呀!”那蓝衣少女只是微笑旁观,既不插口,更不插手。她容貌虽然绝美,面上虽带微笑,但眉宇间却似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寞之意,当真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那边易挺也迎着了一条紫衣大汉,一条黄衣黄冠的硬长汉子,还有个全身衣衫漆黑如墨,面色却苍白如雪的少年。黄冠道人自是与孙小娇秤不离锤,锤不离秤的黄冠剑客钱大河,而那紫衣大汉赫然却是紫心剑客盛存孝。易挺握手寒暄,又笑道:“诸兄远道而来,固出小弟望外,盛大哥居然也会远道而来,小弟简直是大吃一惊了。”钱大河笑道:“还有要你奇怪的,连咱们也是被盛大哥约来的,你想不到吧?”此人笑将起来,高冠跟着直动,神情虽然滑稽得很,但笑容却甚是枯涩,似是因为终年难得一笑,是以笑起来也觉不大习惯。易挺道:“盛大哥有亲在堂,向不远游,此番孤身一人前来,其中必有缘故,小弟愿闻其详。”盛存孝骤见良朋,虽也含笑,但笑容也掩不住他眉宇间的忧郁沉重之色,果然仿佛有许多心事。他压低声音,沉声道:“愚兄此番前来相约各位贤弟,便是奉了家慈大人之命,是以昼夜兼程赶了来。”易挺诧声道:“盛老伯母相召,却又不知为的何事?”盛存孝语声更低,道:“贤弟久在家居纳福,自然有所不知,今日之江湖,已是风涛险恶,满伏危机,非但久绝红尘之一些绝代高手此番都已倾数而出,甚至那名声仅次于日后、夜帝之雷鞭……”易挺忍个住脱口道:“雷鞭老人也出山了么?”盛存孝道:“正是,此老一出江湖,便惹出了无穷风波,竟与日后座下之使者发生冲突,声言定要一闯棠春岛。”易挺耸然变色,忍不住又自脱口道:“常春岛岂是凡人们能擅入,此老纵然武功绝世,此番只怕也要有去无回。”盛存孝叹道:“此老性情之孤做倔强,贤弟也该耳闻,他若要去,又有谁能拦阻?愚兄本也要追随于他……”易挺失色道:“盛大哥,你可千万去不得!”盛存孝道:“他非但定要愚兄追随,而且还要家母与黑星天、白星武等人相随前去,一行人中,还有个扎手人物……”易挺道:“谁?”盛存孝长叹了口气,一字一字道:“风梭风九幽!”易挺身子一震,竟被惊呆了。盛存孝道:“愚兄又何尝不知此行之险恶,但事已至此,只好打算将性命交付于他,哪知……唉!幸好雷鞭老人虽然神通广大,但海上航行数日,却也寻不着常春岛所在之地,只有失望而返。”易挺这才松了口气,展颜笑道:“但闻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凡夫俗子,自然是寻它不到的。”盛存孝道:“人虽已返,事却未毕,到了岸上,家母便令我前来邀约各位贤弟,以助声势。”他沉重的叹息一声,接道:“愚兄本不愿惊动各位贤弟,但家母之命,又不敢违,唯望贤弟瞧在昔日之情,唉……”长叹一声,垂首无语。这忠义凛然之英雄汉子,此来显见并非出自本意,只是他的孝心,却能使他做任何一件他本不愿去做的事。易挺沉吟半晌,缓缓道:“此行必定甚是凶险,而且有些师出无名,若是换了别人来约,小弟只怕难以从命。”语声顿处,忽然仰天一笑,大声接口道:“但盛大哥你来么……要小弟水里走,小弟便水坐走,要小弟火里走,小弟便火里去……”话未说完,盛存孝已是热泪盈眶,一把捉住易挺的手掌,久久说不出话来。突听云铿放声呼道:“贤弟要到哪里去,你可千万走不得,千万要将你这些位朋友一起约来喝杯喜酒。”他只听得易挺说话中最后一个“去”,便当易挺要走了,连忙大呼着奔了出来,要强行留客。易挺忍不住展颜一笑,呼道:“小弟万万不会走的。”转首向盛存孝笑道:“小弟必随大哥前去为盛老伯母效劳,但盛大哥今日却必定要先喝小弟一杯喜酒。”盛存孝膛目道:“贤弟你大喜了么?”易挺失笑道:“大哥且莫管是谁的吉日,且喝了喜酒冉说。”竟不由分说拉着盛存孝、钱大河等人便走。那边易明也早已拉着孙小娇与蓝衫少女走上山坡,这些少年男女共有七人,一个个非但笑容爽朗、神情明快,就连衣衫的颜色,亦是明朗鲜艳已极,不问可知,这自然就是近年方自崛起江湖,声名便己震动武林的彩虹七剑了。彩虹七剑气味相投,情如手足,只是平日分散四方,极少相见,今日竟能不期而合来喝这杯喜酒,确属一大盛事。但易挺兄妹却也未免太粗心大意了些,竟忘了此间主人乃是铁血大旗门下,盛存孝却是他不共戴天的仇家子弟。等到客人入门,易挺兄妹蓦地想起此事,却已太迟了。兄妹两人,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正在彼此埋怨,云铿已笑道:“佳客远来,贤弟怎么不为我引见引见?”易挺干咳一声,道:“这……这位……”易明已抢着道:“我这位最最漂亮的姐姐,就是蓝凤剑客柳栖梧,她的飞风十八剑,江湖中谁不知道!”蓝衣少女一面含笑作礼,一面偷愉瞪了易明一眼,那妩媚而又冷锐的眼波中,有些责怪,也有些欢喜。易明娇笑着接道:“漂亮的姐姐,自然要有个英俊的姐夫才能相配.这些人里面谁最英俊,谁就是墨龙剑客龙坚石。”易挺道:“我!”易明道:“哎哟,好不害臊,你……你配么?”一手拉着孙小娇,两人一直笑得直不起腰来。云铿目光凝注那黑衣少年,抱拳道:“这位当是龙兄?”黑衣少年亦自抱拳道:“不敢,在下龙坚石。”此人虽是面容苍白,神情冷削,但明锐的目光中,却有一种英姿飒爽之气,教人不得不另眼相视。云铿目光左右瞧了几眼,不禁喟然叹道:“游龙飞凤,双龙连壁,今日一见,果然是珠联壁合,名下无虚!”易明娇笑道:“我这位柳姐姐与龙姐夫,表面上看来,虽然是一个冷冰冰,一个冰冰冷,两人在一起,好像三天三夜不说话都没关系,其实呀,两人却是爱得发狂,一时一刻都不能分开。”孙小娇笑骂道:“疯丫头,别再乱嚼舌头了……这些情呀爱呀的话,也是你这未出嫁的大姑娘能说的么?”易明道:“你瞧。我一夸赞别人,我们的孙姐姐就吃醋了,好,我说,这位孙姐姐,又小巧,又娇嫩……”孙小娇道:“鬼丫头,你……你再说!”于是两人又是一阵纠缠笑闹,易明娇笑道:“好了,还有两位,一个是孙姐夫,一个就是我们的大哥。”她故意又吵又闹,为的只是想在笑闹中将紫心剑客的姓名混过去不提,却不知这又怎能混过去?——少女的自作聪明,虽然可笑,却也是可爱的。云铿目光早已凝注在盛存孝身上,口中缓缓道:“如此说来,彩虹七剑今日竟全部到了……”易挺暗道一声:“更糟!盛大哥虽不知他是大旗门下,但他却已认出盛大哥来了,这……这怎生是好?”大旗弟子与仇家相见,向来必是血溅当场!此刻盛存孝与云铿若是拔刀相见,易家兄妹左有为难,当真不知要怎生是好了。哪知云铿竟然微微一笑,接道:“这位兄台气宇不凡,想必就是江湖中第一孝子,武林中第一剑客盛大侠了。”神情之间,竟毫无仇恨之意。盛存孝全不知对方是谁,自然更是唯有含笑答礼,易挺兄妹心目中必将发生的流血争杀,竟无发生之征兆。易挺、易明又惊又喜,反倒不觉呆住了。他们自不知铁中棠书信之间,已将那日风雨林中被困,盛存孝仗义放行之事说了出来,还再三夸奖这紫心剑客盛存孝乃是条孝义双全之英雄汉子,铁中棠与云铿非但俱是大旗子弟中最开明之人,而且恩怨最是分明,铁中棠既如此说话,云铿又怎会再对盛存孝有仇恨之心?自古以来,英雄与英雄之间,必定惺惺相惜。墨龙剑侠龙坚石、紫心剑客盛存孝等人见到云铿如此风采,自不免要请教姓名,探问来历。云铿哪肯将姓名说出,只是微微一笑道:“在下本是两财为人,昔日姓名早已忘去。”孙小娇眼波流转,娇笑着道:“瞧这位大哥的模样,昔日必曾有段伤心之事,所以连姓名都不愿说了。”易明道:“这下可给你猜对了。”孙小娇道:“既是如此,你便该好生安慰他才是。”易明虽是女中丈大,此刻也不禁红生满颊,笑啐道:“你……你要死了么……”笑着要打,孙小娇早已娇笑着逃到盛存孝身后,喘着气,道:“易小妹总是欺负我……大哥你不管管她么?”盛存孝微笑道:“朋友相交,贵在知心,不知姓名,又有何妨?这位兄台既有苦衷,咱们便不必再问了。”云铿叹道:“盛兄果是快人,好教在下佩服!”再生草庐中本无贺客,此刻加上盛存孝等人,总算可以凑满一桌,当下摆上酒筵,开怀痛饮。一桌酒本嫌太少,八个人也不算多,以有了易明与孙小娇两人。还想没有笑话?还想不会热闹?于是一向寂寞的再生草庐,此刻便充满了客气,也充满了欢笑。酒过三巡,就连墨龙蓝凤面上都已满带笑容。孙小娇卷起衣袖,露出了半截嫩藕的玉臂,娇笑着与易明猜拳赌酒,玉腕上的悲翠镯子,在笑声中叮叮当当的直响,仿佛悦耳银铃。又像是珠落玉盘,输了三拳,她更是眼角含媚,满面春生,娇笑的声音,也更响了,致电后来谁也分不出窨是镯子声像银铃?还是她的笑声?忽然间,一个自内堂大步冲了出来,大笑道:“好热闹的场面,定须得算上我一分!”竟是满身吉服的新郎倌到了。易明又惊又笑,道:“哎哟,怎么新郎也来了,还未拜天地就冲出来喝酒的新郎信,你们可曾见过?”一向江河自如的朱藻,此刻虽是吉服吉帽,全副披挂,但在别人的惊奇喜笑声中。却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持杯大笑道:“你们不笑倒也罢了,你们这一笑,我哪里还憋得住,少不得要来找你们抢酒喝了。”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