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你同学来了,怎么也不打招呼?”韩国珍呵呵笑着,“小叶,潇潇,我这个孙子就是不爱说话,在学校里也这样吧?”“嗯……差不多。”叶扬天回答。他开始纳闷:韩秋是自己的同学,这真的只是巧合吗?“潇潇,别拘束啊,就当是在自己家里。”韩国珍接着打趣姜潇潇,“我请小叶来家里坐,说是家宴,他可就把你拉过来了……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噢。”“韩爷爷!”姜潇潇的脸一下就红了。接下来的对话让叶扬天觉得很废柴,韩国珍一直在问自己的家事,佩服几句叶龙潜的恬淡,夸赞几句叶北星的生意经,打听一下云山三十一中的老师和学生,居然还仿佛勉励似地,教训叶扬天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最好还是不要退学,得多学点儿知识……叶扬天有些糊涂:难道自己走错门了?老人家不是日理万机吗?怎么只唠闲磕?就是自己的爷爷叶龙潜,好像也没这么絮叨。三杯两盏淡茶,无营养的对话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其间叶扬天几次对韩无熠使眼色询问,韩无熠却只苦笑。当韩秋第五次要添茶水,韩国珍终于说到了正题----貌似正题?“小叶,你家学渊源,我最近得了一幅画,你来帮我评评?”“好啊。”叶扬天点头。“走,去我的书房。”韩国珍站起来,随口说着,“小熠、小雨、小秋,你们几个陪潇潇聊天,一会儿咱们吃饭。”“戏肉来了。”叶扬天暗道,“这是要独处密谈?”跟着韩国珍走上三楼,到了“书房”。房间不大,只放着两个古色古香的书架。书架上散散落落,书并不多,有些名不符实;韩国珍坐到写字台后,指着对面的小沙发要叶扬天也坐下,然后脸上微微露出苦笑:“小叶啊,倒是没什么画让你品评。”叶扬天点头不语,听韩国珍继续往下说。。“想当年,领袖也曾经吼过不要在我房间里安窃听器。这栋小楼,我能保证的也就是这一间房。”韩国珍叹了口气,“虽然处在我这个位子上有些事情终究难免……算了,不提这个。”“小叶啊,你上天走了一遭?”“是。”叶扬天一愣,没料到韩国珍会这么直截了当。“上头……”韩国珍的声音沙哑,隐隐还带着一丝急切。“是个什么光景?”叶扬天忽然一阵腻味。“年轻人,不要对一个长辈这么明目张胆地不尊重。”韩国珍看穿了叶扬天的心思,“我是个老人,想要保持不老的心态,必须有旺盛的好奇心。”叶扬天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了牛包子,放在写字台上。“哞----”牛包子对于叶扬天拿自己出来顶缸很不满。“这是……”韩国珍惊异地看着在写字台上撒欢乱跑的牛包子。“牛包子,我地朋友;也就是《山海经》里说的夔牛。如果它显出真身,会比中南海还大。”叶扬天轻声说,“韩爷爷,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并不了解的事情。您说的上头……总之和下头不一样就是了。”韩国珍眯起了眼睛。“小叶。你也不知道?”“我只去过一次。”叶扬天对老人敏锐的反应很赞叹,这问题不是那么容易看穿的。“你终究是去过了……”韩国珍一叹。“您的地位太高。”叶扬天微笑。道门修身,可以长生,再得飞升,便算是不死不灭;论求不死,还没有比中国的历代帝王下功夫更大地,却从来没听说过哪一位真的建立了不朽的王朝。叶扬天话中有话,老人听得出。“说说吧,小叶,你有什么打算?”韩国珍沉默一会儿。发问。“该是我问您。”叶扬天把问题丢回去,笑问,“我需要您的支持,这样我也会支持您。。。”“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韩国珍脸色严肃。“我从来不觉得维持现状是件好事情。”“您做过很多事,好事。我很敬重您。”叶扬天微笑。“我做得还不够。”韩国珍摆摆手。盯住叶扬天的眼睛,“但你做得太多了。”“我以为是太少。”叶扬天没有被老人的气势压倒,毫不示弱。“道门社会化?”韩国珍的笑容发冷,“小叶,我让一个儿子领导公安九处,孙子、孙女也在那里----先不管他们,你以为建国几十年来,我们在超能力方面做地研究很少吗?”“您知道我的身份。”叶扬天的微笑很欢畅。“小叶,我希望你能够加入公安九处。”韩国珍打出了手里的牌,“不用十年,你可以坐到九处第一把手的位置。”“您在开玩笑?”叶扬天瞪大了眼睛。“不是。”韩国珍摇头,“小叶啊,这是为你考虑。”“你……”叶扬天心头涌起一阵想要放声大笑地冲动,“韩爷爷,我以为你知道我的身份。”“我知道。”韩国珍并不在意叶扬天的语气开始不客气了,他手指轻轻敲着写字台,慢慢地说,“你是叶扬天,叶北星的儿子,JN市云山三十一中的学生,姜潇潇的恋人,叶氏集团的继承人,未来地公安九处处长。”“我似乎还有一个身份。”叶扬天被韩国珍说得有些晕了。“神仙?”韩国珍呵呵一笑,“还是大罗金仙?小叶啊,你喜欢当神仙?”“我……”叶扬天语塞。叶扬天发现自己低估了眼前这位老人的洞察力。他现在才意识到,或许并不是韩无熠拖延了这场家宴的举行时间,这应该是韩国珍的意思。韩国珍让叶扬天在近一个月的等待中,开始适应作为一个在现实社会的大罗金仙地生活,并知道这种生活不是他想要的。叶扬天其实蛮怀念云山三十一中。蛮怀念作为高中生的那个身份。有令人犯困的早自习,有毫无趣味地数理化科目,有体育课和课间操。有一堆唯恐天下不乱的同学,有几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有处事公正的班长,有关怀自己地老师,有装腔作势地校长,还有怎么追也追不上的姜潇潇----或许这一条该除外?总之。那是个不错地学校,有些欢笑,有些沮丧,有些值得享受和回味的日子。叶扬天记起了自己当年的“人生设计”,在那里面唯独没有的,是去当一个神仙,搞得天下大乱。----他有良好地家世。并且为此自豪和努力,他会讨厌任何形式的天下大乱。想着想着,叶扬天忽然想通了为什么韩国珍会花上一个小时跟自己闲唠家常。自从成仙以来,叶扬天颇做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这些事情。包括现今和公安九处合作搞的这劳什子工程,全都占在理上----没有一件违反了那条法规。“原来我还真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叶扬天悄悄嘀咕了一句。恐怕正是因为这样,韩国珍就没有什么顾虑,可以畅所欲言,完全不怕这位大罗金仙会瞪眼翻脸,动辄杀人;也正是因为如此,韩国珍就抓不住叶扬天地短处。只好打出“感情牌”来,先拉近距离,再坦然相告。这本来会很有效。“可惜,我早已经是个神仙。”叶扬天暗中幽幽地叹了口气。“韩爷爷,我上天走了一趟,遇到了一些事情您可能不知道----就是前一阵,我决定了,做个真的神仙----这词儿我跟韩雨都说过一回了,您没听她汇报?”韩国珍沉默了很久。天色昏暗下来了,书房中没有开灯。叶扬天悄悄望着对面的老人,看他似乎在暮色中无限孤独,心里突然觉得不忍。老人的身量并不高大,坐在写字台后的椅子上。显得瑟缩、苍老。但他的眼中却依旧有神,只是苍茫了些。“韩爷爷……”叶扬天终于开口。话还没有说完,韩国珍就摆了摆手。“小叶啊,我是个老人了。”韩国珍的话中带着疲倦地意味。“就算保有旺盛的好奇心,有时候也很难把那份好奇转移到行动中去,大概我快要没有你们年轻人的冲劲了……”韩国珍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语气里还有几分不服老的倔强。“韩爷爷,大势所趋----而且我会尽力,我也希望事情能够做好。”叶扬天一脸严肃地说,“和您一样,我热爱这个国家----我知道这话说得有点儿俗,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能做主的,是什么?”韩国珍没有接叶扬天的话头。“我也并不清楚,但唯一清楚的是:道门社会化工程势在必行,而且必须要有成果。”叶扬天解释道,“韩爷爷,我相信,这件事情是由我来做,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到!”韩国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您说。”“你们不是要办什么大学?”韩国珍地手指使劲敲打着桌面,“最重要的一条是:一旦成为青云大学的学生,将自动丧失在所有政府部门担任公职的资格。”“您很睿智。”叶扬天由衷地说。“这不是睿智。”韩国珍摇摇头,“小叶,这只是一个老人地经验。”“而且我知道,这一条地有效时间不会太长。”韩国珍继续说道。叶扬天更加钦佩老人了,他只得接口道,“我会保证这一条,只要我能够做得到。”“时候不早,去吃饭吧。”韩国珍没再继续要求什么,他只是仿佛刚想起来似地这样说着,还叮嘱了一句,“小叶啊,家宴上,莫谈国事。”叶扬天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