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对不起（三）

黄振华班的同学纪律这么差，是与他班的班主任“不理政事”有关的。黄振华班的班主任，原来是学校的教书育人积极分子，当初二实验班的班主任，由于收学生活动费不配合学校，被“降级使用”，改为当普通班的。他本已不愿再当班主任，但由于学校愿意当班主任人不多，副校长对他说：“再当一年吧，以后找到合适的人选，就让你完全退下来。”黄振华班的班主任想，挂一个名也好，等到学期末收入几百元。说到收活动费，也是特别让人气闷的事情。活动费每个孩子收四十元，黄振华班的班主任当实验班的班主任时，有七十学生，收了将近三千元。他把钱交给学校，想不到学校学期末只给每个班退回十块钱。学校只是一个学期搞一次足球赛，每场球给一个班运动员买十五瓶矿泉水。一个班几千元就这样不见了。黄振华班的班主任以后再也不敢向学生提收活动费。校长心里不高兴，觉得他不是自己的人，就不再重用他。黄振华班的班主任总算明白了一些人生世情。学生的钱流入校长的腰包，这就是古语说的“百川灌河”，校长的钱汇入教育局长的保险柜，这就是“万川归大海”。真是生财有道，互爱互助。有科任老师向黄振华班的班主任诉苦：课很难上下去。黄振华班的班主任听了只是笑了笑。有一次，他看学生闹得太不像样子，依旧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太不懂事了。老师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你们这样捣乱？你们有本事敢与校长做对吗？谁有本事敢当面骂校长是猴头，就说明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否则，只敢在教室里捣蛋的，是软蟹！”学生只是笑。以后上课依旧翻江倒海。黄振华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直春风得意着。黄振华是一个“小法常犯也犯”的孩子，班级里哪里出现麻烦事，哪里往往有他的影子。黄振华数触保安之怒。有一天自修课，黄振华班没有老师坐班。有同学大声的唱着歌，拍桌子砰砰砰的声音整个校园都听到。两位保安走了上去。当两位保安在教室的走廊中走着，离黄振华班的教室还很远时，有的同学早已伸出头来探视到。他们立即改唱新歌词来欢迎两位保安，——两只老鼠，两只老鼠，走来了，走来了，一只眼睛像兔子，一只耳朵像木耳，真难看，真难看。当保安走到教室门口时，歌声已经停止。只有黄振华站在讲台上，抡着椅腿挥舞着。讲台的中心被打出了一个大窟窿，窟窿的四周很黑，用火烧过。黄振华被保安拽到政教处，写了保证书，表示以后不会再犯。像他这样的孩子，有两个星期不再犯，就谢天谢地了。那天保安打黄振华，是李守常老师上课的事情引起的。李守常老师星期五下午上课进行单元测验。试卷刚发下去，黄振华就把试卷烧了。又去抓后面一位女同学的，撕了，塞在抽屉里。那位女同学就哭着向李守常反映了情况。李守常老师在抽屉里找出了那位女同学的试卷。黄振华拒不承认，说是自己的。李守常折合几篇试卷打黄振华的嘴腮。“你打人！”黄振华说。“我就打你，打你嘴不再这样硬！”李守常老师继续用试验卷打黄振华的嘴腮。李守常老师叫来了保安，把黄振华拉了出去。保安把黄振华拉到走廊。“怎么又是你？”“不是我干的！”保安越看黄振华越生气，他一脚狠狠地向黄振华的屁股踢去。谁知他这一踢火就往胸口上腾。一脚，两脚，三脚，四脚。黄振华跪了下来。保安蓦地意识到自己失控了，他把黄振华背了起来。黄振华扭住了保安的衣服，嘴里嚷道：“你这样打我，你过不去！”“你要是我的儿子，我挖一个坑把你埋了！”保安挣脱了黄振华的手。黄振华跑回家去把自己的父亲和其他人搬来。李守常老师知道黄振华有什么亲戚当局长后，星期六晚上就买苹果去看他。黄振华的父母就原谅了他。只追究保安的责任。自从参加工作后，飘飘很少回家去。有时回去，也是匆匆的来往。飘飘很少见到他的邻居，只记得他过去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想不到他现在变得这样厉害。飘飘的邻居有一位慈祥的爷爷。飘飘十多岁去县城读书。飘飘有一次回家，邻居的爷爷正在飘飘前屋的楼面收拾花生。飘飘向他要，老人从楼上撒下花生，撒了一次又一次，笑呵呵地说：“很久才回一次，吃多一点。”飘飘的门前是一个港湾。飘飘邻居的爷爷为人摆渡维持晚年的生活。村人有钱没钱他都一样摆过。有一天夜里，老人突然在渡船中中风，回住屋后当夜就离开人世。如今，故乡变了，变得富足，美丽。故乡的村道铺上了一条条水泥路。故乡的人也变了。故乡有的孩子在学校里变成了“红孩儿”，闹得教室鸡狗不宁。故乡有的孩子的父亲变成了牛魔王，孩子在学校里受一点委屈就要大破“花果山”。有一天，有人告诉飘飘，他邻居的孩子黄振华因为参与打架，躺在医院里抢救。飘飘听了并不觉得奇怪，像是很平常的事情。那天文娱课，黄振华与一群同学在学校的足球场踢球。黄振华有一位堂妹叫黄莹英，也在学校读初二。她人生得清秀，脸上总是笑吟吟的。那天，黄莹英去市场买菜回来，从足球场旁边走过。有几位同学就打着节拍喊：黄莹英，做鸡！黄莹英，给狗操！黄振华气愤地上前制止，与对方谩骂，很快的殴打起来。黄振华的支持者迅速的加入，斗殴场面变得精彩刺激。一位高个子同学一拳向黄振华的头上打来，黄振华迎上前去，飞起一脚向高个子的肚猛踢。双方同时倒地。有几位在远处观看的老师兴奋地鼓掌。有人还叫唤：“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有几位同学奔回宿舍，去搬过去长期准备的打架工具木棒。有一位同学跑到老师的宿舍门前，夺走一位妇女的砍柴刀。那位妇女颠屁颠屁地跟着喊。黄振华被棍棒包围着。他左奔右突，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啪”的一声，一位同学向黄振华的后脑勺打来，黄振华打醉拳般摇晃一下，倒下了。那位持刀上斗场的同学是黄振华的助手。可挥棒的同学并不怕他，棍棒依旧咣当咣当地向他打来。他用力地向一位同学的身上掷去，那位同学闪了一下，用棒急拨，刀转荡从他的左胁割下；裂口很深，鲜血直泻。持刀的慌忙逃走。“校长啊，学生打架——”有同学在校长住房前急速的喊，声音很大，震荡着宿舍楼每一个人的耳膜。校长正开始洗澡，刚淋湿头发，听到外面的喊声有点恐怖，就从窗口伸出头说：“我正在洗澡。你吃力一点，去找政教处主任。”“用刀砍，在足球场，……流血了！”那位同学紧急地说。校长慌忙地穿衣服，从房间里冲出来。他一边跑一边扣衬衫的纽子。校长赶到了足球場。有几位同学抚弄昏倒在地上的黄振华的胸口，生怕他停止了呼吸。那位被刀砍的同学，运动服被撕破，用来包扎伤口。他的一只手紧紧地压着刀口，但鲜血还是葡萄美酒般地从他的手指间流注下来，在左胁间瀑布一样挂着。两位主任骑着摩托车赶到，把这两位受伤的“勇士”送往医院。校长有大楼崩塌的感觉。他知道，如果孩子有三长两短，倒霉的只有他自己；老师只不过是冷漠的看客。许多孩子也真是，生活好了，头上就长出角来，有事无事就辱骂老师，用世界上最难听的语言，——许多老师的心凉透了。什么都得靠自己，校长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孤独。由于抢救及时，黄振华脱离了生命危险。到了晚上，学校门口有派出所的干警在守着。飘飘的邻居的君弟从雷州城带来二三十人，在门口示威。除了两位伤者，其他参与打架的同学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不会再回到学校，他们也不会那么傻坐在家里等公安人员来抓。飘飘的邻居知道了这情况后心里是空空空的感觉。他只有扭住校长不放了。校长让副校长出面调解。学校给飘飘的邻居赔了五千元，给被砍伤的学生赔了三千元。那天夜里，校长很难入眠。第二天，他让在城里的妻子给教育局长送去了两万元。他很怕看到教育局长的脸，只要看到教育局长皱眉，他就有从高楼上倒下来的感觉。黄振华被打昏后，最高兴的人是林海燕了。她第二天去上课带领学生唱流行歌曲《宝贝对不起》，足足唱了十分钟。她唱得很兴奋，挥舞着手给学生打节拍。她重新自信的挺起了丰满的胸脯，脸上神色像木棉花一样红。孩子们更快活了，他们才知道老师原来是这样浪漫有趣的人。他们熟悉和喜欢这首歌曲。每当唱到“不是不爱你，实在不得已”时，许多同学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响亮的唱着。他们把“爱你！”唱得震天的响，而且得意洋洋地望着老师。那天镇政府有一位领导到学校巡视，他听到这歌声后对人叹气说：“现在学生纪律差，早恋成风，音乐老师整天教‘爱你’‘爱你’的歌曲，这学校怎么能办得好？”飘飘很怀念过去了的学生时代。那时他们每一人都有理想，有抱负，希望毕业之后为社会多做了事情。那时他们最要唱的一首歌是《校园的早晨》：——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也照着身旁那棵小树。……飘飘知道，那个时代是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