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陈述,作者记录)一九六三年,全国开展了“四清”运动。父亲因为做一点小生意,家里有一点小积蓄,并不是富贵人家,可也因此获了罪。父亲受到了批斗,随后便是七日七夜的隔离审查。如果父亲拒绝“认罪”,就有迫害至死的厄运。当时我们的年纪还小,父亲为了我们平安地活下去,只得委屈自己画押签书,承认自己的合法收入是非法所得。我们的家屋和财产被没收了,只得从企水港般回到故乡龙们镇潮溪村生活。父亲辛苦奋斗了十余年的劳动所得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那天黄昏,我们全家收拾好行李,坐着牛车,满腹哀愁地向故乡的路奔回。那时的我只是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心里也朦朦胧胧地懂得一点事清。走过荒凉偏僻的村庄,一路上只听到乌鸦嘎嘎的啼名声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全家人谁也不说话,但我们都明白,父亲的泪水在心里悄悄地汇成了长河。那是一个越穷越光荣的时代,可是在生活稍为宽裕再沦落为穷人的我们,背上负着一个沉甸甸的“黑锅”,我们享受不到新社会穷人的光荣,而穷人的悲苦却让我们心里尝遍。我们回到故乡潮溪以后,只得两手空空的重建自己的家园。父亲由于悲苦成疾,患上了严重的胃病。一家人的重担只有落到母亲一个人的身上。因为父亲生病不能叁加劳动,单靠母亲叁加生产队劳动分得的一点粮食根本无法维持一家人的生活。那时候,家里穷得常常揭不开锅。有一段时间,我们连买火柴的钱都没有,总要等到邻居的大婶煮饭后,母亲就对我说:“伟儿,用竹片去大婶的灶中点火。”借用别人的火苗煮饭实在太寒酸,可每次听到母亲的吩咐,我只有握着竹片趑趑趔趔地走去,趑趑趔趔的走回,小小的年纪就感到生活的辛酸。我记得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回放学回到家里,肚子饿得厉害,急忙揭开饭罐,空空的,自己就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哭声感染了弟妹们,我们抱在一起呜咽不已。母亲劳动回来,好言安慰我们,然后带我们到生产队刚翻过的薯畦找寻薯根回来充饥。有时候运气好,挖着别人疏忽遗落的小蕃薯,那便是上帝赐给我们的最大口福。几十年过去了,自己童年中凄厉的悲哭声至今还响在我的耳边,那种穷苦中惊慌绝望的呼啸一辈子我也不会忘记。那时候,全家人就像寒风中的蓬草,不知道命运一下子会把我们吹到什么地方。(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