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荡出门

孙副校长被扫荡出门了。他是在一年度的第一个学期后就被人家赶出来了。那天上面的人来检查学校的开学情况，他从校长室里出来，手里托着一纸箱。有老师问里面是什么。他说是自己的书。那是一些教育理论的书籍，孙副校长是管理教学的。他去年因为身体不好，就请假休养，想不到休憩半年，就被人扫荡出门了。孙副校长的后脑勺的头发落了一大片，头发有八成都白了，不过还有少量白中留黑，保留着对过去人生的记念。孙副校长只是五十多岁，本来还可以再干两年。无奈的是他手下的人有几个很心急想做副校长，而他又请假休养，正校长本来不喜欢他，偏偏他身体不争气生什么病，——占着茅坑不拉屎，正校长就到教育局反映情况。教育局长听了很高兴，反正要提副校长是有钱赚的事，正求之不得，就让孙副校长半年间退下来。孙副校长就像清朝的遗民一样被人赶出来了。当孙副校长手顶纸箱走出来的时候，飘飘望着他稀疏的头发，感慨道：“人生无情岁月有情啊！”头发是怕主人伤心，慢慢的变白，怎么当一个副校长好好的，就被人一脚踢出来了。孙副校长被赶出来并没有人感到可惜，许多老师心里还暗暗高兴。孙副校长年青时是一个出色的老师，长年担任初三实验班的老师，在他那代老师之中是有一定的文化品位的。可是上了年纪的孙副校长并不可爱，特别是当了领导之后他的性格就更让人敬而远之。他的文化水平再也不与时俱进，可整天卖弄自己过去的教学成绩是如何的辉煌，别人的水平是如何的比不上他。人们听一遍两遍还有点尊敬他，听多遍了就觉得非常的厌烦。前些年他去上课的时候学生就喊“大炮来了！大炮来了！”大家知道，中国人最讨厌的是什么人？就是卖弄自己比别人聪明的人。孙副校长是一个总是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而又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人。人家的后脑勺脱毛放出一缕缕智慧的光芒，孙副校长的后脑勺飘拂的是干涩的枯黄的蓬草。新来的校长人高而瘦。他曾经生过甲状腺，至今还没有愈全，还是长期服药。最不美观的是他的两条腿一长一短，走路有点跛。飘飘一看到校长走路就想发笑，这使他想到《红楼梦》里的跛足道人，一脚高起一脚低，笑着走着，给人世指点迷津。上天给你不美的外表，往往是为了衬托你善良的心。新校长人很和善，脸上常常挂上笑容。新校长来后不久就到了八月十五。新校长要给老师发一点钱，问问两位副校长：要发多少？哪知孙副校长出语惊人：“不用发，过去也没有发钱，只是发饼。”上任校长因为作风癫狂，把这个地方搞得一塌糊涂，被解职了。新校长来前就听人讲，这个地方的学生纪律差，很难管；老师也特别的散漫。许多校长是不愿到这儿来的，可新校长是从副校长的位置提到这儿来当正的，他没有选择的余地的。新校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当他看到孙副校长意味深长的微笑时，他马上转个弯来，知道这笔钱是不必要花的了。领月饼的时候，有老师问：“新校长刚来与大家共度节日，为什么也是照过去一样，只发饼，不发钱。”另一位副校长透露说：“那是孙副校长的意见。”大家就骂孙校长是“怪胎”。有一位老师怀疑说：“这不可能的吧？校如果发钱，孙校长爱人当临时工，他俩得两份，比别人多，怎么会叫不发呢？”这老师就不懂孙副校长的深谋远虑了。学校有一百多老师，如果发钱，要花成万元吧。只要开了节约为老师开销的风气，这个地方节约一万，那个地万节约两万，长年累月，节约的会是多少万呢？这样的副校长真是踏破铁鞋难寻呵。以后新校长为了报答孙副校长的“恩惠”，一提笔就可以为他报销成千元，……。老师有什么用呢，“百星不如单独月”，最多说几句风凉话或骂骂娘而已。孙副校长被扫荡出门后大家心里真的很高兴。学校里有一位主任叫陈宏伟，在飘飘这个中学的港口唐水镇上是一个有威望的人，他是港口自治会的委员。他家里资产丰厚，儿子又是名牌大学毕业；与他认识的群众都对他仰慕恭敬。人家要钱有钱，要文化有文化，有什么好讲的呢？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在学校里“官”太小，只是教导处副主任。新校长在新学期开学前就来到了学校。唐水镇港口每年暑假期间都有年例戏，请有水平的雷剧粤剧团来演出，有十多夜。飘飘所在的唐水中学的旧校长把学校搞成一片混乱，学生打架成风，学校的教学质量就更不用说了。学生纷纷逃往他乡。剧团演出前，陈宏伟老师就在舞台上发表演说。他说：唐水镇的乡亲父老，告诉你们一个特大的好消息，教育局为我们唐水中学调来一位新校长。上级的领导知道我们唐水中学的情况，听取了我们唐水镇群众的要求，为了把我们学校建设好，在全县挑选一位最得力的校长调到我们的学校来，这是我们唐水镇老百姓的好福气。过去，学校办得不好，许多同学背乡离井，到别的学校读书。这是很无奈的事。到别的地方读书很麻烦，一来来往麻烦；二来花费大，特别是孩子到外面读书，缺少父母的监管，许多学生在外面不但学不了文化，反而加入了流氓集团，成了社会无赖。现在，新校长来了，请家长们把在外面读书的孩子放心地带回我们的中学。我们唐水港口是国家一级渔港，风景美丽，经济繁荣，我们现在有了好的新校长来领导，就能把我们学校建设好。我们的学校不但要赶上和超过其他面上中学，而且要与“雷州一中”并架齐驱。……新校长来到学校后不久，很快就与陈宏伟老师打成一片。新校长来到学校几个星期后，唐水镇的商会会长发生了车祸，陈宏伟老师就和校长去雷州市人民医院看望他。唐水中学的门口原是六十年代的简陋的长方形大门，太陈旧了。陈宏伟主任与商会会长是邻居，关系好，他动员商会捐助两万多元为学校修建新门口。新门口的形状像古代状元的头盔，缀满珠宝，金碧辉煌。特别是到了节日，学校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显现出一片美丽祥和的气氛。陈宏伟主任带新校长认识商会会长，是希望商会继续资助学校。孙副校长知道后就自告奋勇地对正校长说：“商会的人我很熟，过去常在一起饮酒过。不用陈主任，我自己去与他们讲。”正校长见副校长亲自出动，心里更加高兴。陈宏伟主任听说孙副校长夸耀他能代替自己向商会要钱，气得两腮鼓鼓，发誓把这立功机会让给他，自己不再理。孙副校长后来碰到商会的人，连问一声都不敢。正校长这才知道，孙副校长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又有中层干部告诉正校长，旧校长把学校搞成一团糟，也有一部分孙副校长这位“宰相”的功劳。孙副校长经常向人夸耀自己过去是教高中的，那时与他同事的有许多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老师。孙副校长常谈这些，显得自己比学校的其他老师都高明。正校长听多了心里更加厌恶他。经历五十年没有经过的大雪之后，中国的大地上又迎来了明媚的春光。孙副校长在这样美好的大地回春的日子被人扫地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