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吠舍

我这个人生性散懒，不喜欢收存什么。不过，在我的“暗箱”里，竟然保存两个学生的作文，都是关于学校收活动费的。这两篇文章，是普通班的学生写的。他们的文章缺少文彩，有的地方句子不通畅。不过，正因为他们不善装饰，他们的文章才显出质朴的感情来。而这，在我看来是珍贵的。普通班的学生，在一些人眼里，将来是没有作用的社会的废品，学校的任务是控制他们不在招惹事端。废品也有回收的价值，何况是人？既然在普通班读书是没有出色的，他们小小的年纪就失去了进取心，变得玩世不恭，专做一些惹人生气的事情，荒废了学业。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是多么可悲哀的事儿，学校的领导和老师并不感觉到自己的罪过，反而取笑他们。鲁迅曾经讽刺过嫖客的无耻，说他们想方设法把女子弄不干净了，事后反而嘲笑她们**可恶。我想，学校的一些领导老师的思想和鲁迅所说的嫖客是有点相像的。教育法明文规定，中学不能分普通班和尖子班，违法的撤去校长的职务。可是，有谁把这法律放在心中。他们认为对付应试教育的最好机制是把学生分为普通班和尖子班，刺激竞争。这些人缺少起码的人文精神，对学生缺少普世价值的关爱情怀，他们高居在教育部门的重要位置，这真是文化的悲哀。其实许多学校学生是分为三个等级的，除了普通班和尖子班以外，还有一个实验班。名目不少，像医院里分什么科什么科，方便病人就诊。别看普通班的学生有点儿笨拙，他们挺幽默呢。有一位同学作文嘲笑说：从“一国两制”到“一校三制”。即便是尖子班的学生，他们对实验班的同学还是心存不满，因为还有一座大山拦在他们的面前。我记的有一次文娱课，尖子班的同学欢天喜地到蓝球场准备打球。那知实验班的同学后来居上，与尖子班的同学争夺战地。尖子班的同学没方法，去找一位学校领导评评理。那位领导说：“实验班的同学功课重，少到球场活动，尖子班的同学让一下。”实验班的同学从尖子班的同学手里夺走了球。尖子班的一位同学生气地说：“实验班有什么了不起，我将来走上社会赚的钱会比他们多。”还是说说活动费吧。有一位同学在文中是这样写的。——“对于有钱人来说，钱财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就像水一样。可是对于我们的老百姓来说，钱财是用血汗换来的。穷人赚钱不容易，加上每天要用去不少，积蓄得很少。所以穷人的的每一笔钱要用得有意义才对得起自己的辛勤劳动。但世上钱有的用得很冤的，就拿我们学校的活动费来说吧。“学校每个学期都要求交活动费。初一是三十元，初二初三是四十元，可从初一到初三，学校几乎没有用过一分钱搞活动。”上面有人来检查活动费的使用情况，班主任就按照校长的指示让学生讲假话。活动费全用在学生身上，什么打篮球踢足球比赛啦，各科知识竞赛啦，校外搞社会调查校内开展游玩活动等等。似乎学生交四十元就有这样丰富多彩的第二课堂活动，学校的功德不薄。学生的心里不平，但检查组的同志问话的时候，学生还是按老师的意图所言。孩子们不敢与学校抬杠，不想撕破脸，还是想做一个好学生。人们说老师是学生的第二父母，但已是没有血亲的继父继母，孩子有时受到虐待，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呀。学生说了，打球比赛用的是班会费。班会费每个同学拾伍元。当班主任事务多，整天忙碌，报酬少，大部分老师都推辞这差事。但内部人事透露，如果节俭一点，班会费一个学期能剩下伍陆百元，加上学校的补助，一个学期也有一千元收入。不过，事在人为，也有人当班主任把班会费用得一干二净，还倒贴钱给学生。在大城市里，活动费是各个班级的学生自收自用，学校的领导高瞻远瞩，对这事没有染指。可是在我们小地方的乡镇，许多校长生着一副贼头贼脑相，如果学生搞活动自己没有收益，校长就没有兴趣理。明明是自己的财富，却凭空交给别人来管理，钱交到了别人的手里就失去了支配权，这样不合理的事在我们这块土地上是那样司空见惯。一个孩子在文章上这样写道：不知贪污活动费的人会不会感到惭愧，活动费是我们父母用双手挣来的，而学校的领导却不费一丁点力，就轻易地得到它。人只要风光，就很少把羞耻放在心里。孟子在《齐人有一妻一妾》中，记述了一个男子为了享受，到野外的墓地向人乞讨祭祀剩余的酒肉，餍足之后，回到家里对妻妾摆出傲慢自得的气派。古人尙且这样厚颜无耻，现代人营养好，脸皮当然比古人厚。人在骨子里是喜欢平等的动物。有一个学期，学校用活动费让一些同学到县里参加文艺晚会，很多同学一听心里就气：凭什么用我们的钱给他们去出风头，去潇洒？——学生的民主观念是，学校的领导老师管理我们，可以不平等，凭什么同学和我们坐同一张桌子，也要占我们的便宜。现在学校再也不收活动费了，上面不让收。不过分班制度还存在，——整个粤东地区都一样。认为只有划分等级才刺激活力，这观念在相当一部分人头脑里还是根深蒂固。学校里老师也是有等级的，有点像印度古代的种姓制度。校长是婆罗门，中层干部是刹帝利，老师是吠舍，保安人员是首陀罗。首陀罗是被惩罚的民族，保安在外面是被生活打败了，才跑到学校来当这工资低微又有点儿风险的工作。我不满意于自己吠舍的地位，常常跑到外面去，可不久又踅了回来，因为外面不少地方也是等级森严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