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释怀（4）

越青画出一个巨大的庄园范围，中央是一座小小的朴素的别墅。尹思川却画出星状小岛的范围，堆出椰木小屋，捏出人形的沙人……涨潮了……海水逐渐淹没了他们堆的简陋的模型，于是他们换个地方再堆别的。堆尹思川很想带女儿去看的埃菲尔铁塔和金字塔，堆越青从小就希望父亲带自己去玩的海盗船、鬼屋……夕阳西下，碧青的海水泛起金灿的镶边，一步步伴着夕阳的坠落，被碎银铺就，吸收了最后一丝温暖，在夜幕降临下，变得冷清。越青兴致勃勃地堆砌一座西式的城堡，尖尖的屋顶，高高的城墙，似乎有公主被困在里面，等待着勇敢的王子前去营救。尹思川不安地瞥了一眼越青，似乎怕打扰她的兴致，轻声说：“青儿，要不要吃点东西？”这一句话似乎打破了魔法，开心不在，悲伤依旧。越青一直憋到快要爆炸的心终于承受不了了，她突然扑倒在沙地上，将快要堆好的城堡压成了散沙，她用力捶着沙地，声嘶力竭地叫道：“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尹思川难过地扑过去，想扶起越青。越青满脸满手都是沙子，惊慌失措地抓住了尹思川的手，指间的沙子簌簌掉落在尹思川的身上，零碎一如越青的心。“父亲，不要去自首了！我们逃走吧，逃得远远的，离开这个国家，去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待着。不要再害任何人，也不要再见任何人，我们走吧！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受不了刚找回父亲就要亲手逼走他的痛苦。我懦弱，我无能，我没有正义感，我不能坚持自己的原则，但我是爱你的啊！”尹思川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不想在这个时候流泪，然而哽咽得无法说话，只是轻柔地抚摸越青的发丝。“父亲，你说话！你有的是钱，全部捐出去吧，就当是赎罪，只留下我们逃走的钱。我们走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我们，就让我们静静地生活。让我好好侍候你到终老，弥补我们二十多年的错过。你说话啊！说好！说你马上就带我走！”越青完全崩溃了，赤红着眼睛，只是疯狂地摇着尹思川，希望他能点头，能逃避开这令她发狂的矛盾，像鸵鸟一样逃避，不用在正义和亲情之间硬生生割舍掉一样。尹思川低下头，艰难地吞了几口唾沫，好不容易才带着颤音开口：“青儿，我不能。”越青泪如雨下，嘶哑着嗓子喊道：“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你不是无所不能吗？”尹思川紧紧抓着越青的肩膀，终于忍不住流泪，忍不住自己的倦惫和无奈：“青儿，我不能。如果我单身一人，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远走天涯，然而我不能拖你下水。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未来，我不能拖累你，让你跟我一起成为逃犯，成天提心吊胆，成天亡命天涯，不能享受到幸福快乐的生活，从此生活在黑暗与恐惧中。我不能啊！我这样做就太自私！太懦弱！那才叫不配做你的父亲，你明白吗？”越青痛苦地抽搐：“难道，难道你被关在牢里，甚至可能被判死刑，我却在享受着自由和阳光，难道这对于我来说不是比亡命天涯更痛苦的事情吗？难道这样我就会快乐吗？”她被自己的泪水和口水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尹思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脸上泪痕未干，却开始冷静下来：“青儿，我知道你是个很勇敢的孩子。即使没有我，你一样可以活下去。时间会冲淡一切，会洗去所有伤痛。你要记住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受惩罚是因为我做错事情，所以你不必为我犯的错误而惩罚自己。你要记住，你的身上流着我和你母亲的血，我们都是为了自由，为了骄傲，为了自己的信念而不肯低头的人，这种自由与骄傲的血液也同样流淌在你的身上，坚持自己的信念不转移也是你的优点，不要为任何挫折低头，不要向任何困难屈服，不要轻易改变你的原则，要为自己而活，要活得精彩！人生在世间，如果没有这股生气在，就是行尸走肉。我不希望尹思川和越蓝的女儿会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就变得懦弱无能，胆小怕事。要昂首笑对人世，你明白吗？”他说到后来，语气慷慨激昂，脸上焕发出一种伟大的光彩。不是一个犯罪者的伟大，而是身为一个父亲教导女儿如何生活下去的伟大。越青为父亲的激昂而震撼。再哭哭啼啼反而不配作父亲的女儿。所以她沉默了片刻，擦干了眼泪，低声说：“好，我是尹思川和越蓝的女儿！我是尹青！我会好好活下去，为自己而活！”尹思川辛酸地笑了，将越青紧紧抱在怀中。似乎要将一生的拥抱都浓缩在这最后的一夜。父女俩在海边生起了篝火，越青给尹思川唱她在幼儿园里当教师学来的儿歌，尹思川给她讲自己走私和设赌局的一些趣闻异事。父女相拥着，在这小岛上度过了最后的一夜，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