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这一次,宝翁教授写下的不再是那些重复的苗文,而是汉字。“竺略九术”教授这样写道,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我心惊胆寒地看着教授写出的东西,内心开始体会到真正的恐惧,宛如一个神秘莫测的咒符,从教授的笔端升起。那咒符,饱含着死亡与恐怖。20教授就这样疯狂地写着,一刻也不曾停下。一整夜,我只能,也只敢睁着眼睛。疯狂的文字和疯狂的执笔者,让我疯狂的恐惧。21凌晨,教授的书写,终于停了下来,而此刻,他的手已因为长时间的书写而颤抖不已,可是他的嘴角却微微扬起,那上面挂着一丝若有似无,凝定不变的微笑。“小曾,帮我,发到,校刊上!”教授将那本旧书递给我,一天一夜,教授终于开口,说出的却是一个个的词,他好像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我看着教授,他定定地坐在椅子上,脸色更加苍白,光芒已从他的眼中消失。这一天一夜所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太离奇,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木然地拿过了教授写下的东西,点了点头。22掩上教授家的门,我惊恐万状,马上奔下了楼道,逃出了单元。外面,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清晨的冷风猖狂,我跑出小区前,抬头看了看教授家的窗户,一缕血色的灯光正透过教授家的窗玻璃闪耀着光辉。我站在小区门前,心头阴郁的感觉一刻强过一刻。我同样清楚,这阴郁下面潜藏着恐惧,而恐惧又以某种古怪的方式作用于我的头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相信这一切只是教授醉心研究的脾气,我迈步出了小区。23我将教授写在书上的东西,整理成了电子档,送到了校刊编辑部,那里面所记录的关于“竺略九术”的内容立刻让所有人大吃了一惊。院长认为那些文字是“封建迷信”和“伪科学”,不但不能在校刊上发表,还勒令我交出了旧书,并将电脑上的相关文字全部删除了。他甚至为了此事亲自到了教授家,想知道教授是哪儿来的这些“奇思妙想”。24再次推开教授家的房门,整个房间因为关闭太久没有通风而到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院长大吃一惊地掩鼻坐到了沙发上,将那本旧书甩在茶几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宝翁老师,为什么写这些东西?”教授不发一语,脸上的表情和房间里的白纸一样惨白,眼神无定焦地凝在远处,像死了一样。“宝翁老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院长也被教授的神情吓了一跳,关切地问。教授却仍然不语,呆坐着,仿似什么也没在看,什么也没在听,或者说,在他的内心有什么潜藏的秘密,他完全陷入,什么心神都丢了。我开始感到真正的恐惧,教授的惶恐,他那致命的阴翳,正慢慢搜住我的心,也让院长不寒而栗。25很久,很久,没有人说话。大约一个钟头左右,看着教授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的表情,院长绝望地起身,走了。26第二天,学校决定开除宝翁教授的事,像流感,迅速,而又不可预期地开始在校园内肆无忌惮地流行。我晚上七点左右,拿着一盒炒米线,推开了教授的房门。门一开,我几欲作呕,房间里弥漫了浓重的汽油的味道,刺鼻,呛人。教授呆立在房间里,浑身上下都是湿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泛着惨白,眼里有一种疯狂的神色。我颤颤巍巍地把午餐放在桌上,向他提起了校内的传言。教授不发一语,对我所说的事漠不关心,好像一起切都不关他的事一样。沉默了一阵,教授四下里看了一阵子,突然起身,从书桌里拿出了那本旧书,递给了我。我接下那旧书的一瞬间,教授的脸上突然lou出了一丝诡笑,但仅有一秒,然后便面如死灰。27我将旧书放进了手袋,替教授打开了盒饭,眼泪突然莫名地滴了下来。教授去似乎不想用餐,走到阳台边,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脸庞好像石化了一样。我的心突然揪了起来,泪水掉得更凶,我只能抓起手袋,掩面逃离了教授的家。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泪水,因为那泪水中隐含着太多的,为他而涌动的悲伤。28奔出楼道后,我下意识地回头朝教授家的阳台望去。教授站在阳台上,呆若木鸡,他的身后衬着一轮满月,竟是血色。我定住了脚步,教授也一动不动。距离不远,天色也不是很昏暗,我能依稀看见教授凝看着我,带着不自控的悲哀。那眼神里有一种惨烈,让我的心陡然一紧,不详的预感从来没有那么强烈地在心底奔涌过。我呆了,乱了,然后是慌了。我发了狂一样奔上了楼梯,一步步地跑,一步步地跑,带着燃烧的心,和蒸干的泪。我慌乱地握着钥匙,手却抖得无法把它cha入锁眼。我已经没有了意识,所有的一切空了,倒空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打开门的,也不知道那花费了我多少的时间,只是当我踢开教授的门,奔到阳台上时,却怎么也打不开阳台的门。30教授将自己反锁在阳台上,掏出了裤包里的一次性火机。他看着我,邪邪地笑了,只弯起了一边的唇角。然后,他点燃了火机。一缕星星之火在他身前燃起,之后那火焰燎原了。狂肆窜起的火光像梦魇一样燃起,包围了教授的身体。教授就这样在我眼前,变成了一个大火球,比那血月还要明亮。我杵在原地,怀疑自己看见的或许不是事实,而是一个宇宙奇观。火球,从教授的阳台上,包裹着他,坠落。让我想起了燃着的陨石,从宇宙坠入地球。那是一场毁灭。世界的末日,时间的尽头。(以下,曾晓惠的叙述结束,故而,我恢复=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