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远客

进了门，槿娘并不着急往里走，也不在乎丫鬟们的目光。她轻挪碎步，规矩的走到兰草的跟前，福身一礼，“七姐姐来的好早！”兰草惊的差点就跪下了，张开五指慌张的摆动着，“九小姐，我、我……”直到听到兰草的声音，槿娘才恍然大悟一般，“哎呀，真真对不住，是我认错了呢！”兰草已经急的快哭出来，她“扑通”跪到了地上，“九小姐，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回去换衣裳！”本来这件衣裳的料子也不是她能穿的，要不是七小姐连哄带吓，她怎么也不敢穿的。这样的一打岔，让屋里的众人都看向了这里，大家的惊讶从九小姐跟兰草穿了一样的衣裳，变成了兰草穿了七小姐的衣裳。看着兰草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槿娘心中小小的愧疚了一下，这才转过头来，低头敛目，碎步前行，穿过琳琅满目的多宝格，径直走进了花厅。雕花矮桌上摆着插着桃花枝的花斛，鹤耳四足香炉飘散出安息香的味道，丫鬟、婆子垂手站在两旁，老太太半靠着紫色圆寿字彩锦引枕，身边的七娘刚刚正说着笑话逗老太太开心，显然并不知道她对兰草的作为，这会子笑脸盈盈的看着她。大夫人和二太太分坐在两旁，一个脸色紧绷，好似审案的官差，另一个则笑容满面，好像墙上挂着的观音。众人的目光都射向了这里，槿娘却并不紧张，几千人的会场做过主持的人，还怕这几个女人？目不斜视的走到了老太太的跟前，槿娘轻提裙摆，盈盈下拜，“孙女槿娘请祖母大安！”“好孩子，快些起来！”老太太一面说着一面仔细打量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孙女。槿娘今日穿着粉底缕金海天霞色粉紫缎面的褂子，腰间束了一条梅花纹的紫色丝绦，梳着小女孩常见的双螺髻，头上戴着几串红珊瑚的珠串，虽比不上七娘通身的喜庆，眉眼却比七娘精致，且更多了一份大度与从容。果然不错，女娃儿长成这样，想来她娘也不会差，怪不得一向少近女色的老大竟然养了外室。只可惜这么晚才进府，走路行礼略显生疏，若是早些接进来养着，送进宫去也不是不可能的。老太太斜了一眼面色阴冷的大夫人，心中多有埋怨。转过来却慈蔼的冲槿娘招了招手，自有丫鬟端了锦墩过来放到老太太身边，槿娘又给大夫人和二太太分别行了礼，这才规规矩矩的轻轻坐了半边。“真是好孩子，都是你父亲的错，也不早些告诉我，若是我知道，定然早早的把你们娘俩接进府里，也省得在外头受苦！”老太太的软声软语几乎能让人掉了眼泪，拉着槿娘的手拍抚，一边说着一边用绢帕抹着眼泪，仿佛十分后悔。大夫人沉默不语，冷冷的看着，瞥到站在一旁满脸落寂的七娘身上，又多了几分阴郁。“恭喜母亲得了一个这样乖巧俊俏的孙女！”二太太走上前来，拍着槿娘的肩站到了老太太跟前。大夫人面色稍缓跟着附和，“是啊，娘，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老太太这才收了泪，展开笑颜，“是我不好，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怎么能掉泪！”话音刚落，只听得院子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老太太院子里的白芍撩起帘子走进来，行了一礼道，“老太太，大夫人、二太太，两位小姐，六小姐的马车已经进府了！”“哦？容雅已经到了？”老太太面露惊喜，显然是并不知情。二太太依然笑容满面，“恭喜母亲，又来了一个孙女，今儿真是喜事连连！”“快着人去接进来！”大夫人连忙吩咐下去，脸上闪过一丝不易查觉的得意。槿娘轻轻抬头，只见七娘的脸上又多了一分落寂。不多时，珠帘被小丫鬟轻轻撩起，一个美貌的女子缓步走进了花厅。大夫人得意的扬了扬眉，看着一脸惊讶的槿娘，心里只觉得像在三伏天里吃了一块用井水冰过的西瓜。众丫鬟也都轻轻抬起眼，想好好看一看眼前的这个六小姐。眉眼虽不够精致，五官却恰到好处的和谐，一双如玛瑙般的黑亮，端的是清丽脱俗，走起路来轻盈柔软，与刚刚槿娘的生涩有了鲜明的对比。“孙女容雅请祖母大安！”随着细声软语，六娘容雅盈盈跪下，规矩的磕了头。老太太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的儿，快快起来！”容雅是三老爷的女儿，当年老太太生二老爷的时候，一个通房丫鬟也怀了身孕，老太太又要管家，又要照顾二老爷，便容那丫鬟生下了三老爷。三老爷资质中平，没有白相爷的天份，却比二老爷要勤奋，虽也做了不少年的官，却一直是个六品的县令。白家的规矩中了举人便可以说亲事，那年由老太太做主娶了媳妇便外放做官去了江南。此后一呆便是数十年，不曾回家。这一回若不是听说容雅已经十四岁，老太太也不会催三老爷将人送过来。不管是走到哪儿，都是白家的子孙，就要为白家出一分力。看着眼前的女娃，老太太擦了擦眼角的泪，脸上露出极为满意的笑容。大夫人这一回聪明了几分，上前将六娘扶起，“好孩子，走了这么远的路，可累坏了吧？”六娘轻轻摇头，却欲言又止。“这是怎么了？可是那些下人们不尽心让你受委屈了？你且告诉大伯母，大伯母定然护着你，饶不了他们！”大夫人难得的露出几分慈爱，让槿娘听的直起鸡皮疙瘩。不就是想打压自己么，可是这么好的肉，老太太当然要找更好的买家，怎么会留给你？六娘却应和着大夫人的话，用绢帕擦了擦眼角，方道，“大伯母疼我，六娘自然知道。下人们都很好，您且放心！是来的时候，遇到了惊马，幸亏被人所救，那人又非要送我回来，如今还在府外……”二太太听了不由好奇的接话，“是什么人？”六娘眨了眨黑亮的如玛瑙般的眼珠，脸上现出红晕，“嗯……说是京城徐家的三公子！”